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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党项文字 ...

  •   过了两天,胭脂清早起来,正在林中散步,忽然一个侍女走过来,向她行了一礼:“夫人,遇乞大人让我来请您过去一趟。”
      胭脂有些诧异,遇乞刚刚离开,又怎么会有事找她,看着这个侍女挺陌生的,不是她自己房中服侍的人,问了一声:“有什么事吗?”
      那侍女道:“旺荣大人和罗罗小姐回来了,遇乞请您过去相见!”
      胭脂点了点头,有些明白了,野利旺荣是野利家族中的另一个兄弟,野利罗罗则是旺荣的女儿,她那天与野利家族诸人见面时,旺荣父女正好去巡视牧场未归。想来是今天回来了,遇乞才来请自己与他们二人相风孤。
      她初来野利家,道路虽不太熟悉,但是她自小随着李德明父子行军打仗,每到一处,便有随时察看地形的习惯。见那侍女引着她正是向那日去见野利仁荣的方向,心中也自不疑惑。只是这次见眼前的侍女,并未引她进入大堂,而是从旁边的走廊中,一直走向内室。
      天都行宫的走廊,不同于兴庆宫,兴庆宫永远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两边高墙宫室,长长的通道望不见底,只余前面一道亮光,走在那种甬道上,会无端让人产生紧张窒息之感。但是天都行宫的房间因为是依山势而建,分布得较为散乱,走廊也只是普通的石头为柱,顶上结着葡萄藤,一片碧绿,两边是水池和草坪,走在走廊里,实是令人放松不少。
      走到尽头,那侍女推开门,道:“夫人请先入内稍候,他们马上就来了。”
      胭脂走进房间,也不禁吃了一惊。
      她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的书,这房间极大,简直不比外面的大堂小,里面一架架重重叠叠,全部是书,墙上挂着一层层的羊皮地图,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大桌子,上面摆了许多竹简、龟甲、刻字青铜片等物,另散乱着许多纸片,胭脂走近,拣起一张纸片来看,却是写着一个怪字。她也曾跟着李德明身边的谋士读书习字过,却不认得眼前的字,又非汉字,又非契丹文,也非吐蕃文,但显然更接近于汉字,笔划却要更多。
      这桌子上,散落着的都是这样的怪字纸片,想是怕被风吹落,都是用龟甲铜片压着。胭脂看不明白,转而向书架看去。她抽了一本书,翻看之下,却是一本诗集,她是马背上长大的女子,对于这种看懂的东西自然抛开不及。又翻了几本,不是典章制度,就是经文史论,实在是毫无兴趣。
      忽然翻到一书,里面尽是飞剑情爱之类的东西,不觉大感兴趣,她从未看过如此精彩动人的故事,连草原上老巫师讲的传说,都及不上这里头的一成精彩,不知不觉,就捧着书看得入迷,连门外的侍女几时悄然而走,也不知道。这里头的许多字她不认得,却也顾不得这许多,跳过去一样看得入迷。
      她看得甚至已经忘记了野利遇乞的事,也忘记自己来的目地,只顾贪看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得一个清冷的声音道:“你怎么会在我书房里?”
      胭脂一抬头,却见野利仁荣站在房门口,冷冷地看着她,她吓了一跳,手一松,手中的书“啪”地一声落在地上。见野利仁荣神情严厉,她脑子有一会儿空白,忽然回过神来,指着门外道:“方才是一个侍女引我到这里来,说是遇乞约我,她还在门外……”
      野利仁荣脸色更是难看:“我一路走来,哪有什么侍女?我这书房向来不许人进来,遇乞怎么可能会把人约在这里?”
      胭脂忽然醒悟过来,在李德明的王宫里,这种诡计早已经层出不穷了,但是在天都山这样平和的环境下,她倒真是毫无警惕之心了。朱雀这种把戏,她只是不防备,但要对付起来,却是不难。既然明白过来,遂平心静气地笑了一笑,说:“胭脂初来乍到,如果没有人特意引路,我怎么能走到这里来呢?”
      野利仁荣眼底有一丝微笑掠过,脸上却仍不动声色,道:“那侍女长得什么模样?”
      胭脂却是早已经留意那侍女的长相了,道:“她比我矮半个头,长得黑里俏,眼睛很机灵,穿着一件蓝色的背子,戴着一只镶绿松石的铜手镯,对了,右手腕内侧,有一颗小黑痣。”
      野利仁荣点了点头,对身后的侍童吩咐道:“去叫明赛来见我。”
      胭脂微笑道:“原来那个侍女叫明赛,是朱雀的侍女吧!”
      野利仁荣并不回答,却道:“你在看什么?”
      胭脂从地上拣起书来,这才想起来翻看一下封面:“《太平广记》?原来这本书叫《太平广记》!”
      野利仁荣笑了:“《太平广记》可不止这一卷,它一共有五百卷,不过我这里搜集得不全,也才七八十卷。”他又顿了顿道:“你跟遇乞倒像,他也喜欢看这种书。”
      胭脂却有意外之喜:“遇乞也喜欢看?”
      野利仁荣点了点头:“他常说,恨不早生两百年,能够做一个大唐剑侠,‘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胭脂觉得有点耳熟:“这——好象李白的诗吧!”
      野利仁荣微有诧异:“看来你读书不少?”
      胭脂倒有些脸红:“我平常不读诗,只是好像听大王念过这首诗,他说是李白诗。”
      野利仁荣缓步入内,走到桌子边,这才缓缓问道:“那你跟谁学的汉文,都学些什么?”
      胭脂想了想道:“以前是跟张浦老军师学习,后来跟杨守素大人学习,开始是讲论语,后来就多半是兵书和佛经,还有贞观政要、唐律等!”张浦是李继迁时的军师,杨守素又是李德明的智囊,这两人均为汉人,却为党项李氏父子两代的霸业辅佐,居功甚大。李德明着力栽培元昊,自小就令他拜名师学汉学,元昊自己也素怀大志,苦学甚勤,经常是骑在马上走在路上,也是手不释卷。胭脂与元昊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未必有这份特意的兴趣,但是她既爱元昊,又好胜心强,所以这些年来,也颇读过不少书。
      野利仁荣听她报出一串来,倒有些惊讶,问道:“你喜欢汉学?”
      胭脂点了点头,忽然摇了摇头:“喜欢,也不喜欢!”
      野利仁荣道:“什么叫喜欢也不喜欢?”
      胭脂脸一红,看了桌子上那本《太平广记》一眼,说:“从小到大,我一直有件事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只能看汉人的书,写汉人的字,背汉人的历史……”她缓缓地说:“虽然我知道,全天下的人,都得看汉人的书,学汉人的典籍,背汉人的历史。可是,就算契丹也在读汉文,可是契丹人还有契丹人的文字,有契丹人的历史;吐蕃人还有吐蕃人的文字,有吐蕃人的历史。可是为什么没有我们党项人的文字,也没有人告诉我党项人的历史?”
      野利仁荣凝视着胭脂,久久不语,胭脂被看得心中发慌,这个想法,元昊有过,她也有过。她没有跟野利遇乞说过,但是不知道为何,在野利仁荣那双似乎知悉一切的眼睛之下,她很有一种将疑惑一吐为快的冲动。
      良久,野利仁荣才缓缓道:“遇乞娶了个很不一样的女人啊!你居然会有这种想法?嗯,党项人的文字,党项人的历史……”他凝视胭脂,眼神忽然有一种热烈的光芒:“以前没有,不表示以后没有。这一个使命,是历史要交给我们这一代来完成!”
      胭脂怔怔地说:“我们?”
      “不错,”野利仁荣毫不犹豫地说:“既然没有,就要我们来努力,来创造。创建党项人的文字,书写党项人的历史,由我们这一代的努力开始。我们从小已经是一片空白,不能再留给我们的子孙后代一片空白。”
      胭脂看着野利仁荣,这个看上去比常人显得更老的智者,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崇敬之情,这种感觉是对西平王李德明也不曾有过的,她缓缓地说:“是,大哥,您一定会成功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平广记》是宋太宗年间宰相李昉根据太宗指令编的一套唐传奇小说全集,唐代是传奇小说的旺发期,但是都是散乱的,要看唐传奇,最齐全的还是《太平广记》。而且这套是又是太宗年间刚完成,真宗年间刚流行的,所以胭脂看的可以算是本年度最新畅销小说了,嘿嘿嘿。
    只看过佛经兵书和典籍的人,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的唐传奇,比好俺们当年读中学时,除了课本之外,忽然看到金庸古龙小说一样,简直是阿里巴巴的宝藏忽然开启的感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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