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笔长安》忘宸

1、1

　　这一笔落下，满城空无花，燃尽平生妄念也罢。
　　这一笔落下，风吹雨进谁家，浸开万里河山问雨雨不答

　　他从未看尉迟真金白衣飘飘，却一直在想象那人一袭白衣的样子。
　　红发白衣蓝眸，是否也当得起妖冶二字？
　　狄仁杰轻笑，手指拂过眼前的墓碑，冷冷的，却好在，狄仁杰的心却是热的。
　　他现在可以正大光明地描摹那人红发白衣时的妩媚样子，若那人尚在世，他却是连想都不敢想的，若是被大理寺卿知道了，向来脾气都不怎么好的寺卿大人怕就不是掀了房顶的问题了。
　　可是，我真的宁愿你还能是那个动不动就上房揭瓦的你啊！！

　　那一天，天气蓝得很。
　　那日，也刚好是龙王案结束的第一个月，整个洛阳城一片的升平，若真要说有什么事儿，怕就是这莫名其妙从并州冒出来的狄仁杰斩获圣心，虽任职大理寺隶属大理寺卿尉迟真金手下，却因手中的一把亢龙锏经常被单独拎出来“凌驾”于尉迟真金之上，不过狄仁杰打心眼里发誓，凌驾这二字绝非本意，他对尉迟真金，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呵呵……”回忆道此处，独自在墓碑前自斟自饮的狄仁杰不禁露出一个微笑：尉迟啊尉迟，原来早在那时，我就对你动情了啊。
　　初见尉迟真金，是狄仁杰迈进神都洛阳城门第一步的时候，这个在狄仁杰的一生中极富代表性的一面一直都是狄仁杰事后称之为“缘分”的所在。
　　那天天也很蓝，蓝到狄仁杰不经意间就发现了那个呃……黑衣黑帽黑马黑斗篷还黑着脸的人，但他知道，那一次尉迟真金甚至没正眼看过他，他发誓，那次尉迟真金正眼看的除了洛阳花魁就是那个马上要砸到路人的巨大包袱，可是，他还是看到了，逆着光看到了尉迟真金异于常人的眸子和虽整齐地绾在官帽中却在阳光下异常炫目的火红发梢
　　再后来就是龙王案，他们配合的不算愉快也不算不愉快，默契有，争吵也有，大理寺卿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摔桌子摔碗蹿屋顶，狄仁杰也无奈，这世上能让寺卿大人好好说话的恐怕只有皇后武氏族了。不过这世间之事倒也的确是有趣的紧，手握亢龙锏新得二圣宠信的人却偏偏就爱动不动地逗逗那个冷面的男子，看他面色一寒中追得自己上蹿下跳。
　　犯贱，当真是犯贱啊~这是狄仁杰当时给自己的评价。
　　可惜好景不长，狄仁杰这种学游泳看案卷没事儿惹惹大理寺卿的日子没多久就过到了头。
　　那一天，天真的很蓝，蓝到，现在回想起来狄仁杰都不记得其他任何特殊的地方，只是天蓝，蓝到，快和大理寺卿那双极有特色的蓝眸融为了一体。
　　出事儿的是武后的亲侄子武三思家。所以小事儿也变成了大事儿，不过倒特的确出了人命，所以武后特意一大早就把尉迟真金宣进了宫，勒令尉迟真金和狄仁杰联手办案，虽然没再说什么限期破案，不过看尉迟真金一脸阴云也知道这案子，不是一般的烦——帝王家那点破事儿，是他尉迟真金最不想接触的。
　　自从大理寺卿回到寺里就没看到他一个正常脸色的狄仁杰思来想去还是壮着胆子进了大理寺卿的屋子，没开口就被尉迟真金一个白眼堵了回来：“你狄仁杰不是想来神憎鬼厌吗，什么时候改招鬼了？”
　　“啊？”狄仁杰当场就愣住了，这究竟哪儿跟哪儿啊？
　　“啊什么啊，去了个龙王来了个女鬼，有你狄仁杰在，这洛阳城就安生不了。”尉迟真金话说的不留情，语气中更多的却是种发泄，他也知道这事儿和狄仁杰是八竿子打不着边，只是，心里闷着，这火气看到狄仁杰居然就按捺不住：奇怪，着实是奇怪。
　　每次回忆到这里，狄仁杰就忍不住轻笑，神憎鬼厌不要紧，招魂招鬼的也没关系，只要身边有个叫尉迟真金的口是心非的家伙在乎他，其实也就无所谓了吧……
　　可是，你终归还是比我先走了一步，留下这许多年的回忆让我一次一次的咀嚼。
　　其实案子说起来并不复杂，甚至和前个月的龙王案不是同一个境界的：不过是武三思家闹了鬼，居然吓死了个下人，听描述，那“鬼”也不过就是白衣长发，见不到脸面。其实武三思虽有几分不学无术不过好在也是学武的出身，自然不是好相与的，也带过几个人追踪，只是追到府邸后面的一个小小山峦中就不见了踪影。谁知这府里有个向来胆小的下人，居然就被他看着了，一惊之下就命丧黄泉了，这下子，武三思可是不依不饶了，有“鬼”闹到了他府里，吓死了人可是大大丢了面子，于是添油加醋一番告到武后哪里，案子就压来了大理寺。
　　“不知又是个什么东西装神弄鬼的。武三思自己学艺不精跟丢了，倒给我大理寺找麻烦。”一脸不耐的尉迟真金话无好话，却也只能点了兵马亲自带了来到武三思府邸。
　　谁知那也是个不识好歹的主儿，狄仁杰磨破了嘴皮愣是不同意大理寺卿安排人做埋伏，原因竟然是怕大理寺一干人粗手粗脚惊动了来往宾客。
　　听到这话，狄仁杰不由扯了扯嘴角，然后任命般地长叹一口气，直接挡在了大理寺卿的面前，硬生生将尉迟真金马上就要出手的镂空雕花银球按了回去——好歹也是皇亲国戚，总不能只因为一言不合就在人家府里大打出手吧。
　　“狄仁杰……”尉迟真金这几个字喊得咬牙切齿，硬生生将狄仁杰喊的心肝肺都一起颤抖了一下。
　　“罢了罢了，大人别生气。”赶紧息事宁人，狄仁杰深知大理寺卿要是真发起怒来那遇神杀神玉佛灭佛的性子——“这地方其实也不方便，人多嘈杂不便埋伏。不是说追到后面的山上就不见了吗，不如就埋伏在那边，我就不信真是个孤魂野鬼，就在山里不出来了。”
　　“哼！也罢。”冷眼瞥了一眼狄仁杰，尉迟真金收回已经快出手的银球，他是火爆性子玲珑心，冷静下来自然是知道狄仁杰劝他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的意思，边也冷哼一声作罢。

　　狄仁杰到现在还记得，那次只是个小小的案子，案情也不复杂，可是大理寺卿的人竟轮流在山里埋伏了好几天。大理寺卿想来是冷面热心，体贴下属，一帮下属还能轮换着休息休息，偏偏尉迟真金性子急，做事精细，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倒是硬熬了好几天，狄仁杰拉不过又劝不听，只能也硬跟着一起熬着。
　　偏偏那几日正是入秋的天气，忽冷忽热。白天阳光好得很，还很是有几分暖意，到了晚上就能感受到初秋的阴凉了。尉迟真金也不知是真不冷还是就爱和自己过不去，也不知道着人给自己拿件衣服，大理寺一堆的男人，想来也是想不到这点上的。于是几天过后，狄仁杰陪着埋伏，没多久就听大理寺卿一个压抑着的喷嚏响了起来。心理讶异着原来着人也会生病，身体却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狄仁杰发誓，自己当时都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斗篷脱的顺理成章，给大理寺卿披上的动作也一气呵成。
　　尉迟真金眉头一皱，他是极不习惯和人靠得这么近的，而狄仁杰的动作又让他差点反射性地把剑，好在那气息日日在身边晃荡，熟悉的很才没做出过激的反应。
　　狄仁杰却是乖觉，知道这地方尉迟真心不便发作，竟在尉迟真金就要回头的时候一步退了回去，和尉迟真金拉开了几分距离。淡淡的暖意在身上蔓延，尉迟真金冷哼一声倒也没再坚持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