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叶一心》毒草九叶

8、第七章 诉衷情仙君痛断肠

　　人群之中跌坐一人，正是九叶仙子，此时她面似惊恐，发丝缭乱，用手紧紧捂住脸额，旁边地上轻飘飘落着一抹绿色，竟是九叶仙子用来遮面的纱巾。

　　只见手指间捂不到的地方可以看见，九叶仙子的一面脸上，绿纹交错，黑气涌现，看着很是诡异，“哇！”当即有小孩子吓得哭起来。

　　那大人一面哄着孩子一面狠狠瞪着九叶仙子嚷道：“长得这么难看，就不要出来吓人！”,人群不约而同的挤过来又不约而同后退一步，先时窃窃私语后来竟毫不顾忌的指指点点“就是、就是，这么丑的女子还来庙会，谁会娶你！”“怕是月老见了也要吓跑了！”“...”“...”

　　张清玉再一次看见九叶仙子真容也还是吓了一跳，随后心中内疚陡升，暗骂自己不是人，后来听见众人指点谩骂，竟觉得声声骂的是自己，生生把自己撕开两半，一半鄙视自己的懦弱胆小看不起自己脸上渐生羞愤之色，一半飘在空中定定看着九叶脸上羞、恐表情心生疼惜。

　　心想她本是美丽不可方物的仙子，天上人间无人可比，因为自己的过错沦落到凡间，日日面纱掩面担惊受怕，此时又被人如此诋毁谩骂。

　　张清玉虽然心地纯善，奈何却生了副胆小的心肝，此时却是一腔怒火从心中陡升，竟连脸面都扭曲了，他也不去扶九叶仙子，四处乱看，飞奔而去捡起一只扁担，对着人群便抡上两抡，厉声吼到：“你们这些人欺负一个弱女子有何本事，都给我滚！”

　　“呦喂~”人群中挤出一人，肥头肥耳，头上簪花乱晃，竟是张清玉的房东大嘴王媒婆，一张大嘴甚是惹人厌:“这不是张公子么，几天没见，胆气倒是壮了，我听说你日日不守着破家烂户读书，反道是天天替人写信、抄书、挣了点铜板子就去买猪肝，虫草的跑去富贵楼讨一女子的欢心...”说到这眼珠一转，一指九叶“不会就是这个丑八怪吧！哈哈哈哈哈！”

　　众人哄笑，张清玉气极，只恨不得撕了她的大嘴。手中扁担都跟着他的手劲抖了又抖，面上青红变换。将将便要对着她抡上一抡。

　　此时，一个声音淡淡响起，听着似珠滚玉盘般清脆好听，只听那声音说道：“各位汇聚于此，多是貌美如花的闺阁女子，或是风流高雅的书生公子，均是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端方君子，此时却言语刻薄，肆意品评小女子的样貌如何丑陋，小女子生来如此，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平生不做奸恶之事，只因貌丑便是出门有伤风化，逛庙会就有辱斯文？却不知各位把素日品行丢在何处，腹中孔子圣书又抛在哪里？”

　　九叶仙子把面纱带上只于一双美目，缓缓扫过众人，众人听她说法本就有些愧疚，此时被她一看更加尴尬。

　　九叶又言道：“各位怪我吓哭了孩子，我却想问，我不小心跌倒失了面纱，可一瞬之间有几人看到？若不是各位心中喜好热闹，都想看看这众人口中的丑女子究竟丑到什么程度，是不是人神共愤？抱着孩子，携着佳人,全都汇聚于此，又怎么会吓哭孩子？”此言一出，那领孩子的女子面上一红，嘴里嘀咕着什么恨瞪了九叶一眼抱着孩子去了。

　　九叶看向王媒婆：“还有这位大娘，你声声说我这般貌丑来此庙会，我却见你虽然浓妆艳抹，红衣绿袍，光鲜亮丽，可怎么看也该五十有几，你来这庙会却是为何？莫不成你是寡妇思春、□□偷情来了？”众人嗤笑。

　　九叶话说的刻薄，眼神却是纯良无害，王媒婆竟似被说中心思，恼羞成怒，拉裙挽袍看着竟似要动手，张清玉上前一步手中一挥心说我不要了这斯文体面也非揍得你像颗猪头！

　　王媒婆退回原地破口大骂道：“好你个书呆子，傻小子，穷光蛋，寻遍了京城也找不出一个女子愿意嫁给你，怪不得你守着个丑八怪，你两个一个穷一个丑倒是般配的很，我只看你明日房屋到期睡到大街破庙别来求我！”说着甩袖而去，众人听了这话都盯着她二人看来看去，私语不止，期间难听话语重卷而来，由此可见世人都是没皮没脸的，张清玉气极恨不得追上去揍她。

　　九叶仙子似不以为意，眼神却变冷了，她再次开口声音冷峻：“小女子虽然少读诗书，可还听过一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虽貌丑，奈何却有另一样本事，便是王孙公子、权臣贵子也不敢轻易惹恼了我，也听过一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今日你们众人我都一一记下，可别怪求到我一叶头上时！”说着“哼！哼！”两声侧过身去，这一侧身便无意间看到张清玉腋下那隐藏急深的补丁，想起那王媒婆说他为人写信抄书...心中一动竟似漏跳了一拍。

　　众人大惊，有那曾见过一叶神医的大叫一声“对！对！是一叶神医啊！”这京城内外最不敢得罪之人，除了那王公贵族，估计也就是这一叶神医了，一叶神医虽来不久，名声却是传遍京城内外的，甚至这围观之人中就有其父母送过名药，送过金玉，以防有事之时可以保命！

　　众人震惊，尴尬，想起九叶说的“今日你们众人我都一一记下...”终于有人上前讪讪说道：“小生家父，盐商方卓久仰神医久矣，小生眼拙，只见神医容貌异秉，不见神医仁心仁德，惭愧惭愧，还望神医大人大量原谅小生”，“此时看一叶神医神清道骨，不是皮相可以遮掩...”，“对对，奇人异貌，天生神医！”“神医曾给家母看过病，小人很是感激，今日混乱间未认出神医，让神医受辱，小人心内着实不安，小人乃是衙门官差，姓李名言，神医有事可托人找我，一定尽心尽力。”

　　众人渐渐散去，九叶转过去的身子一直没有转过来，她面前是一尊大肚弥勒佛的佛像，上面一副对联“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

　　张清玉此时便咧着嘴笑，他俏皮的一打躬：“仙子可是让小生大开眼界，仙子一介女流心胸开阔，出口成章，不理世人毁谤，其坚强意志，淡定的心态，让小生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九叶猛一回身，张清玉愣了愣，只见那双看透世人的美丽眼睛此时泪雾蒙蒙，看上去伤心欲绝，她缓缓的摘下面纱直直的看着张清玉说：“我的面貌真的如此丑陋，有污世人的眼么？”那声音小小的，带着发抖的尾音，那张脸仍是一半惨绿一半完好，可张清玉却觉得变了，他在那双眼泪花的炫目下，竟看不清这张脸是何等摸样，只觉得这是一张融进了天地间所有伤心难过的、彷徨绝望的、一张女人的脸。

　　九叶一指那佛前对联：“你看他开怀大笑说'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如果他生来癞头跛足，貌丑无比，众人都欺他、骂他、毁他、谤他世所不容他，他可还能说'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你不说话，可是认同我吗？”说着九叶仙子眼中泪珠滚滚而下，她慢慢的，蹲在地上，双手捂住面孔，低声哭泣。

　　这一刻，张清玉觉得自己的心前所未有的痛着，拉着他砰砰作响，似要跳出来看清这个人前坚强，人后柔弱的女子。张清玉不知如何是好，他心中似有千言万语不知怎样表达，平生第一次面对女子手足无措，他猛地蹲下，不管不顾把九叶紧紧搂进怀里，嘴巴一张想说什么，竟牵动了鼻子一酸也跟着落下泪来。九叶仙子身子一僵待感到肩膀处渐渐湿热，身子一松不再挣扎任他抱着。

　　凤珑儿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在人潮涌动的东山寺偏殿前，透过不断变换的人流那里有一尊开口大笑的佛，佛前两人抱在一起，似乎避开了世人的法眼只余一汪小小的儿女情长，又似乎高大的不带任何的亵渎的情思合二为一是一尊神圣高洁的佛像。

　　周围人潮涌动，人声鼎沸，小孩子软语求着娘亲买桂花糕；解卦的僧人手扶长须一摇三叹；偷情的人儿花前树下呢喃私语，凤珑儿的眼中只有那一团不分彼此的身影。

　　她的矜持她的高贵都随着眼中落寞神情一一破碎，此时此刻，她不是天宫的宠儿，天帝的妹妹，她只是一个动了情又伤了心的小女子，她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紧紧攥着的手松了松，一张小小的字条随风飘走，穿过人流，躲过数次被踩的命运，轻飘飘的落在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下，一个孩童跑过狠狠地一脚踩过，地上只余残花碎叶，旁边一个脏脏的字条，上面写着：“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后来的后来，凤珑儿很多时候都在想着，如果那天她没有离开，张清玉会不会就不会爱上九叶？会不会所有结局都不一样？

　　她想起那次初见，他家中无粮跑去河边抓鱼，他在水中扑来扑去，满头满脸的水珠终于抓到一尾尺许长的小鱼，他却开心无比的笑，笑的天真灿烂。

　　她想，便让他吃了鱼开开心心的做神仙吧，她跟着他到了家，看着他生火做汤，那汤正浓香之时他却端着跑去送给病着的邻居，他看着人家喝着鱼汤悄悄地咽着口水，眼神闪烁不去看那汤，那表情有渴望，有不舍，有心满意足，这样生动的表情后来无数次出现在凤珑儿梦里，可是回去的路上接到母后的旨意，她又想起那个无意间的吻，那温润的唇，炙热的气息，还有那个未来得及看的签，也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从东山寺归来，凤珑儿面上无波不辨喜怒，九叶仙子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淡定表情，张清玉脸红未退不时偷眼看着九叶仙子。三人将将到富贵楼门口，只见楼外兵分两排，威武赫赫，中间一顶四人抬金丝镶边大轿，帘子一打，下来一个颤颤巍巍，面白无须的老者。“一叶神医接旨！”一声公鸭嗓叫道。

　　终于，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