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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 ...

  •   翻过高高的皇墙。
      蒙了面,一身黑衣。
      夜探皇宫,接近一个阴谋。

      斗檐兽牙零落。
      倒挂檐角,如化茧的蚕。
      不意背后枯骨刀脱鞘下坠。
      手急一抄。
      风声住。

      “咯咯,外面是阿珠妹妹吧!”清脆笑声,珠落玉盘。
      “月黑风高夜,却是故人来访时!怎么不进来呀?”

      定定神,推门。
      灯火的光,如水轻泄,这般温暖。
      桌上,一壶香茗,一团茶气。
      脸隐于茶香之后,明黄罩衫,红抹胸。
      只四壁灯火摇曳。

      “阿珠妹妹好久不见哦,坐,喝茶。”
      “我不是来喝茶的。”索性摘下面巾。
      “呵呵,”她总是笑,笑意四处荡漾,明亮的灯光温暖周身。
      四壁是辉煌着的皇家器皿,一尘不染,折射五彩光晕。

      “阿珠妹妹这么晚了来看我,一定有很多问题吧?”她手指轻轻摩擦壶盖,一开一合,茶香弥漫。
      山雨欲来,田野散发淡淡花香。
      “你心里一定充满了问号。”
      “可我不知从何问起。”我回答。
      “咯咯,”她提起茶壶为鸟笼中加些茶水。
      “其实,许许多多的事都有是这样,在你不明了,无准备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有人已改变了你的生活。”她收起笑容,仿佛对笼中的鸟自言自语。
      “世人都知道我的父皇是天子李世民,权倾天下,却没有人知道我母亲是谁,没有人知道她现在幽闭深宫,生不如死,连我这个女儿也不能相见。”
      “仅仅只是因为她是隋炀帝的女儿,前朝遗孽!”
      “二十年前,还是唐王的李世民闯入隋宫,为着她的美丽没有杀她,封她为妃,生下我,哼,一个可爱的公主!”
      “她,没有封后的命运,一早注定了的;我,身负两朝皇家血统,高贵、纯正,却只能日日与鸟雀为伴,强装笑颜,流落宫帏。”
      她淡淡的言语没有起伏。
      灯火不再温暖,四壁寒霜起,散发丝丝凉意。

      “阿珠妹妹,我只想改变这一切。”
      “我收留了病重的孙婆婆教我武功和毒术,”她用言神止住我的发问,“孙婆婆那年在长安卖药,是我把她接进宫中,艺成后才安排她长住女儿村,其实我本该杀了她的。”
      “唉,她一直不肯承认我是她的徒弟!”
      “后来我委身牛魔王,联合了天庭重臣——太白金星,”听到这个名字我的胃剧烈地收缩,无法出声,“我们创立了天绝帮——哦,上次在白沙滩,下毒毒至尊宝的是我,火烧化生寺拖住真空渡的也是我,下旨要两千弓箭手射你们的还是我。”
      真相大白,却也简单。
      “我便是天绝帮的副帮主。小蛮,呵呵,她不过是个傀儡。”
      “你们还杀了春三十娘。”我想起那么不停坠落的花瓣。
      “她被叛了嘛,当然该杀了,”她突然笑了,“和我争老牛,争不过就想坏人家大事——女人,总是这样,爱不成,翻作恨,全不想后果。”

      “听老牛说青绫妹妹和至尊宝很象前世的白骨精、孙悟空的肉身,你说,象吗?”
      我没有回答。
      “真不想与他们为敌,可惜没办法,三界大乱才给了我们机会,三界总归是要分的,我们却不想按他们的规矩来分,我只想执掌人间,天庭仙界交给太白老儿去玩乐,妖族嘛,都听老牛调遣,呵呵。”
      “现在,三界之内已经没有什么力量来和我们对抗,阿珠妹妹,你也是前世有因,今生有果的有缘人,不如加入我们?”
      我不能说话。
      “你知不知道今天我为何要对你说这些秘密?”
      我知道,但我不能说话。
      “因为死人是不会将秘密泄露出去的!”
      她笑得很开心,阳光满脸。
      “不过有件事我也很奇怪,你明明是中了我的‘逆风三步倒’为什么到现在还能站着?”
      因为我不说话,不能说话。
      ——我咬破舌尖,剧痛使我还有一丝清醒意识。

      枯骨刀出鞘,如夜闻鬼哭。
      挥刀——
      刀声破风,有三分凄惨、三分哀号、三分阴笑、一分的肝肠寸断。
      刀中——
      ——椅背。
      她早已翻出好远。

      “枯骨刀!”她惊呼急闪。
      刀势割破凝滞的空间,几乎砍断她的影子。
      出鞘的刀犹如出栏的兽,我几欲把握不住它的去向。
      魔刀!
      ——泛着兽牙磷光,嗜血的欲望、疯狂撕咬。
      它总是会将生命,以及记忆一分两半。
      一斩而断,魂飞魄散。
      生命离开躯体。
      记忆背叛了那时的天气,那时的春阳秋阴、生死情恨。
      绮念、错觉,时光倒回。
      ——以前的我如何面对如今的转变?

      狂乱中挥刀斩断鸟笼。
      天堂鸟被砍断双腿——它从此只能一直地飞,停不下来,不能落足。
      落花满地鸟惊飞!
      我们都是飞在空中的鸟,落地即死!

      眼神已涣散、迷离。
      她的神形已模糊,灯光却不再摇动,有一种干净青白的冷。
      地面倾斜。
      我好累、好累!
      好想闭上眼,不再看这沉重、颠倒的世界。

      一刀劈开生死路!

      殿外一池残荷。
      水中一轮明月。
      跌跌撞撞,脚步浮摇,如一场红尘乱舞,早已踏错节拍。

      高阳公主背光伫立,缓缓拔剑,“你已走投无路,认命吧!”
      至少,我还有一条路。
      ——死路!

      我向那水中的月纵身一跃。
      月不在天涯。
      意识终于流散。
      “逆风三步倒”不是毒药,是迷药,无色无味。
      入水那一瞬,终于闭上眼,昏迷。
      沉没。
      接近死亡的时刻,我很想笑一下。
      因为——
      如果生,可以象鸟一样自由地飞,那么,死,或许也可以象鱼一样安静地游!

      生命的胡琴原本该戛然而止,我喜欢那种尖越箫索的背景。
      暗灰的底色。
      舞步狂乱,水袖翻飞出去,收不回来。
      画面定格,燃烧,化成灰烬。

      然而,胡琴声只一顿,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演绎凄风苦雨。
      一味的悲凉!
      水袖如软软的柳丝系不住离愁。
      生命复归本来的颜色。
      ——灿烂!

      我还得活!
      只不过是梦一场,一场宿醉。
      梦醒无酒,酒醒无梦。

      苏醒过来才知道,自己一跤跌到水晶宫。
      龙女说,因我身上藏着龙宫至宝——避水珠,虾兵蟹将才一步步抬我到东海。
      我已昏迷三天三夜。
      要死却不易,挣扎活过来。

      我得走,尽快。
      洞悉了太多的阴谋,要通知三界早作准备。

      东海龙王敖广陷在宝座上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龟丞相却轻摇乌纱,撇着嘴,打着官腔,“偌大龙宫,水族千万,总不能因为你一句话而兴师动众赶去天庭勤王护架吧!万一你说的是空穴来风,玉帝还会以为龙宫要拥兵反上天宫,岂不酿成大祸!”
      “没有玉帝的旨意,龙宫只能按兵不动,静待时机!”龟丞相斩钉截铁地说。
      多说无益,我一顿足,“不发兵便不发兵吧,失了先机,不知到时吃亏的是谁!”
      “阿珠姐姐,等等我,我送你!”龙女急急跟出。

      海水升腾,鱼虾闪避。
      “阿珠姐姐,不要急,我会劝父王发兵的。”
      回头看她,容颜一如初见时那般秀丽。拉了她的手,问,“找到精卫了吗?”
      她摇头。
      “我总是坐在岸边的礁石上,唱着我俩一起时的情歌,我希望他飞过时能听到我的呼唤,但是,只有汹涌的海浪无情拍击堤岸的回响——”
      她的眼泪滴落沧海,化作无穷的苦涩。
      我想对她说,真情是会感动天地的!
      可是,我只张了张嘴,我甚至骗不了自己,拿什么来安慰别人!

      回头看龙女孤寂的身影,溶不进天地。
      她亦是突如其来的一滴泪,唱着一首断肠的歌,“——情郎啊!你为什么还不到来——”
      星月兼程。
      天地间一个小小的我。
      方寸山还在云天外。

      只如初入世的自己。
      那时,一朵莲花半开水面,照自己的影。
      轻轻一块小石投入,影碎了,心乱了。
      一乱,便乱了这么多年。

      在小溪中洗脸时又看到自己映在水中的面孔。
      水不停地流。
      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匆匆地赶路?
      为什么我要通知三界首脑暗藏的阴谋?
      与我何干?
      我不过是个妖精,我有尾巴的!我是妖哦。
      我管好自己不为祸人间便是修炼。
      再去承担拯救三界众生苦难的重任?切!我的肩膀很窄的,担不起。
      对着无人的旷野嘶吼,眼泪夺眶而出。

      自身的思索深刻而模糊。
      为什么放到天下便简单而粗糙?
      ——有些事是你必须要去做的!

      “至尊宝,这是一棵什么树?”
      “那个?哦,玉兰呀!你看那满枝的白花,香吗?只有玉兰才会有这种沁人心脾的香气。”
      “我想摘一朵戴到头上,走到哪里就会香到哪里!”
      “好啊,我去摘朵给你。”
      “不要了,都长出悬崖了,太危险了,别摘它,就这么看着也好。”
      “没事,掉不下去。”
      “别——哎,你慢点,小心了!”
      “那,我摘到了,最大的这朵,啊——”
      “呀——,讨厌!吓死我了,要死了你。”
      “哈——,白衣,有你在身边,我怎么会去死呢,怎么舍得你嘛!”
      “来,手给我,就会说些甜言蜜语,哼!”
      “你不爱听?那我不说了,来,我给你戴上,这花本来长在树上挺好看的,怎么一插到你头上就不好看了呢?”
      “啊?怎么不好看了?”
      “来,让我看看,噢——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花没变,是人把花比下去了!”
      “呸、呸、呸,该掌你嘴!”
      “实话实说嘛。”
      “你还说!”
      “……”

      方寸山断崖边我听着他们的情话。
      世上最平淡的爱情。
      可是,我没有。
      我也想要一朵平兰花,或许是枇杷,随便吧。
      没有人摘给我。

      看他们走远。
      云深不知处。

      我抽出枯骨刀使劲地砍那株树。
      一下,一下。
      它流出一些白的汁液。
      它也会痛,会流泪吗?
      颓然坐倒,它没有断,只留一个白森森的伤口。

      在最不经意的时刻。
      碰到最意想不到的人!

      答应菩提老祖会带葡萄回来的。
      可我没做到。
      只给他带来了三界还会更乱的消息。

      他很失望——因为我没给他带葡萄。
      至于世道,“乱就乱吧!”
      “试问历朝历代,安宁平正之治有几?哪一世不是纷扰如戏,你唱罢我登场?登高一望,天下之大,纵贯古今,何处无烽火?”菩提如是说。
      他取出井中冰镇的葡萄,自顾自拈一粒在口中,“人世若果清平祥合,我又何苦弃绝尘俗,遁迹山林!”

      我冷眼看他——
      道骨仙风,虚无玄远,立于青石之上,飘飘欲仙。
      猛地,我冲过去抢过他手中葡萄丢掉。
      他莫名错愕。
      我逃进厢房,闭门。
      “你算什么神仙,消极避世!以天下苍生为饕狗,视人命如草芥,知离乱苦难而袖手旁观,不闻不问。哼!枉受人间供奉!”
      “你、你、你、你竟敢——”,从窗口望出去,他须发颤抖,跳脚叫骂,“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妖精,管得倒宽,你以为你可以救得了谁?你以为这世修炼功德,下世便可为人!哼,痴心妄想!”
      他在庭中来回踱步,恼羞成怒。
      “至少,我试过。”我也哽咽,他说得没错,我只是个妖精,永永远远。
      “好好好,你去试,我又不拦你,别打我的主意,我是方外之人,只知无为便是清静,不愿沾染浊世半点灰尘,”他仔细地收拾起跌落的葡萄,拿到井边洗净,“何苦与葡萄过不去!”
      曾几何时,我也不染尘埃,只知修炼,偏偏一脚踏入人世,胭脂沾染了灰。
      到如今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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