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族长》非联

2、第一章 人生缄默便无闻

　　“原来你是褒哥后代啊！”云枫惊讶，或者说故作惊讶地大声嚷嚷起来。“若琛，我想不到啊！那个自称谁谁谁家奴的褒哥会是你家祖宗！……”
　　我沉默，心里微微苦笑，收拾着面前有些陈旧的档案架上的书。
　　“若琛，那个褒哥……”
　　“是啊，姑奶奶。”她一口一个褒哥，不知为什么，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很离奇，如果不是有意唐突我家的N代老头们，比如她把王维叫做小维哥，李白叫做小白哥，我并不会觉着心里发堵，反而会很高兴地跟着一起叫。
　　或许还是忘怀不了吧。辈份是个大问题。我素来不甘屈居人下，那是天性。
　　哪怕多认一个姑奶奶每年就可以多领一笔压岁钱……
　　云枫听这一声答应也措手不及地怔了一下：“若琛，我心理年龄27，你心理年龄35，差快十岁呢。把我叫得那老干嘛？”
　　“没什么啊，姑奶奶。就因为你家褒哥一失足成千古恨，所以我们才白白被老天爷流放到这么遥远的异国他乡啊。”
　　自己也觉得说话语气有些阴阳失调的味道。心里又是微微苦笑，继续收拾学校的书。这里是学校的历史文献区，典籍很多，不过用的都是这个国家的文字——Atlancian，Marqicusian，没有我们的华语。所以，我们才可以这么放肆地用华语交谈：一来其他管理员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二来即使他们听到了我们在说话，也不明白我们在说什么。
　　很安全……这样很好……
　　“等等，流放？？！！”
　　“是啊！～好想我家金陵啊……”
　　“金陵？对不起，打两个耳光。是南京，南京！”
　　朱云枫，你是存心不失时机地提醒我那个地方曾经还有个明朝吗？那个打碎六朝碑刻尽数充作路基的荒唐年代？而今重回我也没了心情：没有旧物可以凭吊，没有往事可以追寻。
　　“而且，若琛，我不明白，这里生这里长的，你怎么还不能把这里当个家？这么多年了，不能忘么？我都差不多了……而且，现在的南京，那叫一个……”
　　“行了，云枫！”
　　她顿时闭嘴，定定地望着我。
　　我们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站在那里对望，两边架子上灰尘簌簌地落下。
　　低头叹了一口气，我也陷入了长时间的失语。
　　“好好干活。”良久，好容易地，没来由冒出这么一句，我快步赶到别一个架子前面。花同样的时间要比云枫多整两架，这是我给自己订下的目标。

　　我不像云枫，连姓带名都打着家族烙印。初次听人说起自己的家世那年我已经十多岁了，之前没有谁告诉过我以往的一切。
　　似乎也没有必要重新提起那些陈年旧事？我们现在不过是很普通的一家人，姓氏用这个国家的语文拼写出来像是欢呼：叶。不是么？过去听说有些族内的老头聚在一起讨论过半天：要不要认回本宗？通俗地说，要不要改回我们真正的那个姓氏？结论是——不要。非常决然。理由呢？理由就是用这个国家的语文念起来，一旦认回本宗，我们的姓氏就从人类的欢呼变成狗狗的欢呼了！我素来不讨厌狗狗，它们毛茸茸的样子，很让人觉得信得过——比很多人信得过。但是，要我把狗狗的欢呼顶在头上当作一辈子的姓氏，我的天，我可真是受不了。于是，我也就默认老头们说的是绝对真理了。
　　既然如此，本宗的姓氏，也不用说出来了吧？再说，家乡方言我们家的人早就不会说了。要想用标准华语念出来，好像也有点怪怪的呢。
　　真是难受……
　　纠结的心态……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苦笑了吧。

　　云枫从后面追上来。如果她知道，我报名做学校图书馆的志愿者只是因为家族史研究，一定一脸鄙薄。何况，我还是商学院的。只是，当时头脑一个发热，就什么都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