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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暮霭落江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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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志德?”陆仪温润平静的声音,在我听来,有如晴天霹雳——在悫尘伯那里,想来也好不倒哪里去。
“这个人他老爸,不是上次被原朗伯父骂回去的……”
“正是。当时那个解雇案闹得也算沸沸扬扬,连西维坦都一头雾水地跑来问家父是怎么回事。”陆仪也微微有些苦笑,“还说华商会果然是Marqicus一个独立小国,老大难问题……就这么叨叨咕咕地走了呢。”
他提到的西维坦,是Marqicus现任的市长,据说是性子蛮严峻的一个人。这个人冒出这样的话,可以想见本地其他民族怎么看待那个解雇事件的。不过,会闹得这样大,陆仪他们华衡为首的媒体的炒作,肯定是问题主因。Marqicus别的东西可能还拿不出手,小报倒是在王朝战争期间就是战斗力量的重要一员了!
“主要是,官老爹当时整人手段太精明,外人很难看出来。解雇就变成原朗伯父的违约……”
说到这里,悫尘伯简直有点叹气的意味了:“他儿子还找阿琛干嘛?”
“所以才怀疑有诈。当然,如果这个人是四小姐私心喜欢的人,陆仪也就不必那么紧张了。”
“谁说的??!!”
我都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大声地爆发出来。抬起右臂,冷冷地撞开门,就这么目如刀锋地站在悫尘伯和陆仪面前。
“陆公明你这么说话什么意思?”冷冷咬着牙,“好像我是你的什么东西一样。我跟谁打交道要你管?!——再说,我讨厌那个官志德讨厌得要死,拜托不要做这种要人命的假设。否则我有权告你诽谤!”
悫尘伯没有接茬,而陆仪完全是愕然了。我恍然觉得他有点面善,不过,宿醉的头痛加上起床气,已经夺去了我一贯很好的记忆,一时,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对不起,四小姐。”难得他如此克制,怔了片刻,居然还能够答话。“没有想到你对这些这么在意。”
难不成这些乱七八糟害我生气的东西还都是我自己的责任??……
冷笑一声,回手关门。
背后震得墙壁簌簌发抖的一声巨响。一阵子,听到陆仪的苦笑声:“世伯,说过的,四小姐心里有什么东西堵着。不然,一个女孩子这么易怒,真很难想象哦。”
悫尘伯就差没有立即呵斥我太没有教养了吧……也难为了人家习惯大声说话的悫尘伯,居然没有发作,只是叹气。
陆仪也感到气氛蓦然沉落下来了吧?……
就听他也轻轻叹了一口气,叹息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得让人觉得有点窒息:“既然四小姐已经没事了,又这么不欢迎我,那么,陆仪就此告退了吧。”
听到悫尘伯留客、送别的客套话,还有陆仪温和有礼的告别。门轻轻搭上,响了一声。留在我耳边的,还是悫尘伯的叹息。
他会进来把我狠狠教育一把的。我可以打赌,下大注,要多大都行……
忽然想起,刚才起来着急,似乎没有整理过仪容……
天哪!
我刚才就这么蓬头垢面地站在陆仪跟前吗?……太没有形象了!……怎么说,陆大公子是衣冠整齐正装到访的啊……我这真是不符合待客之道啊……呜……悫尘伯要骂死我了……
不过,很奇怪地,除了盛大的叹息,没有听到悫尘伯发出其他声音。
草草地梳理了头发,把身上衣裳睡出来的褶皱尽可能抚平。略略整摄了心神,长出一口气,打开了客房的门。
“若琛今日失礼了。”礼貌地微微屈身。除此我也不知道再做出什么姿态来比较合适。“让悫尘伯为难,真的很抱歉。”
抢先道歉,略表微诚……也是掌握主动的一种方式吧。从小到大如果做了什么错事,总是抢在人家批评之前作出比预计更严肃深刻的自我批评,检讨到人家不知道还要怎么说我——因为所有不足都被我自己讲光了。因此,绝大多数长辈,都会很无奈地开始抚慰或者表扬,以示他们“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宽容大度。不知道算不算以退为进。不过,真的……好像用惯了,对谁都是如此呵……
“你今天真的很失礼。”良久,悫尘伯才终于开了口。
他开了口我就可以调整一下姿态了。深深吸一口气,我的背脊又屈下一点:“悫尘伯,很抱歉。若琛自认不是陆先生的私有物。”
“人家对你倒是……”显然发觉有些事情瞒不住我,悫尘伯的表情有些尴尬。
“可是,若琛,对陆先生,没有兴趣。”很仔细地,把“陆先生”这个称谓,加重地念出来。
悫尘伯无语,只是再次长叹。这样的叹息,有点点仰天浩叹的味道,非常非常苍凉,我听得心尖尖上不由自主地颤抖。“悫尘伯……”
……
很久很久的冷场。
“……陆大公子说你每次只唱两句,是哪两句?……”
声音的调子显而易见地降低下来,沉沉地好像窒息。我一阵胸闷,不自觉地微微喘息:“如他所言,若琛已醉倒,如何能够记得?”
我不想让这些长辈知道我唱的是什么,再自以为是地分析我想的是什么。太没有意义了。何况,就算他们知道,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最多最多,就是拍拍肩膀,说重振家声是男生的事情,交给孟臣他们就好了啦;或者现在太平盛世,重现叶将军当年的业绩是不可能的啦……说的是,没错,祖公当年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宁可寂寂无名一辈子都不会愿意投笔从戎的吧……战争,对商人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就算只有战争爆发他才能出头,他也不会主动去挑起战争的吧……可是,这场战争到底是不是不可避免?这场战争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不得不爆发?这些,祖公又真的知道吗?……就像我的命运,我一生的命运……那些预感中应梦的冥冥宿命,真的会降临吗?……如果降临我又能如何?……我身边的人,又能如何?……
我又如何可以告诉他们,我记忆中第一次听到那首歌,是在一个酒保那里——“紫菱镜”的,那个陌生而友善的酒保?我又如何可以告诉他们,那首歌是如何深深扎进我的心里¬¬——迄今为止,不能忘却?……
悫尘伯却再低低地叹了:“陆公子说过几句歌词。你知道吗?那词意,听来是六朝的古诗《渡河北》……”
《渡河北》……
竟是《渡河北》……
北周司徒王褒的,《渡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