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香》柍若

1、别理我…

　　番外：河吟（一）
　　[一]
　　那是个冬日，日光和煦，天空静静地落了一点小雪。
　　河吟倚在窗头，远远地看见姊姊大红的身影。虽不真切，但她回首的那一瞬，河吟想，她真是风华绝代。
　　依在姊姊身边温言脉脉的那个背影，她并非没有幻想过，然而，幻想只能是幻想。他陪伴她，在梦里度过了那么多好时光，可梦醒了，他身侧的女子，枕边的人，此生携手与共白首不离的妻，不是她。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她。
　　河吟心里忽然有些难受，可目光却移不开，她心神有些恍惚，就那么一直望着，望着，直到他们的渐行渐远，目穷千里，再不得见，方垂眸默然。莫名地，失落和疲惫好像潮水一样涌上来，那一日，她在缠绵的夕阳下孑然一人，坐了好久。一壶清酒，河吟小口饮尽。
　　她想，为什么会是姊姊，为什么是她呢。

　　[二]
　　两个月前的那一夜，犹历历在目。
　　河吟仰卧在一片茂盛华叶间，一手抚腰间佩剑，一手半抱树干，清风徐徐，云开月出，很是惬意。
　　日前她见姊姊着了一张素笺，一笔贯来的清嵘好字，笔锋却较别时绵长。河吟看去的时候，姊姊正封笺，她只见得信末淡墨勾勒的一棵矮树，旁注此夜三生四字。她晓得姊姊这是在约心慕的男子相会。可是——三生树！那是南天境里唯一年纪上了千的树木。其余的花木，再愚钝的，得天界百年灵气也修成了仙。
　　族里的老人说，那是神木。

　　[三]
　　它生在踞水山谷间的空地，白叶朱华，极罕见地，是三株同根之木相依相连，相互攀援缠绕而生，汲日月灵气，花开四季不败。
　　三生树生得偏僻，而姊姊，性情刚烈而清高，身手却等闲，她实在担心她，因而早早候在树上，若有不测，便可以护姊姊周全。
　　其余的，她也未想及太多。
　　可是，很多年后，这一夜，她再也忘不掉了。

　　[四]
　　更深露重，夜静山空。
　　河吟瑟瑟地伏在三生树的一树夜风里，看着姊姊，和翩翩的少年郎，在古老的神树下，情定三生。哑然无言。
　　不知何时，稀薄的夜雾间落下水珠，一滴从她的眼下滚落，蜿蜒成两行清清的水痕，气味似山溪新甜，她抬手拭去。树下的少年，为恋人支起一把油青纸伞，二人执手，漫步在山夜的斜风细雨里，身后是安静的一片白月光。微风送来将放的朱华，少年一笑，插在少女发间。
　　他们，消失在一山飞旋的白叶里。
　　河吟的心神，恍惚在这一山的白叶里，良久，她轻轻地笑了笑。原来她的他，已经是姊姊的他。
　　她抬眸看去，天空中的一轮明月，很圆。

　　河月（一）
　　[一]
　　河月吹熄长廊间摇曳的灯火，凭着微弱的月光轻步摸进房间，慢慢宽了外衣，阖目睡下。
　　手莫名地颤抖着，向榻里靠了靠。
　　阿吟不在。
　　她的心好像一下沉进了冰窖，嘴唇翕动，最终发不出一个音节。十指不觉已紧紧地攥入掌心，指节发白。
　　她听到有个声音，轻轻地问自己，河月，你在害怕，是不是？
　　可是，你在怕什么呢……
　　窗外飘着一点牛毛细雨，水珠顺着屋檐滑落，发出短促的呜咽。
　　寥寥几许月色，映在庭下积水空明。

　　[二]
　　那一晚，她看见他的笑容，在夜风里，在纷纷扬扬的花雨里，似夜来的山雨样飘忽。
　　他将风中飞舞的花送上她的鬓边，他温暖的厚实的手握住她的，他明亮温柔的笑意，这意气风发的少年，在她的眼前了，十指间犹残留着他的体温。
　　可真假虚实，她却忽然无从辨别。
　　那一晚，三生树，瑟瑟地晃落一地好风华。
　　树，不是树。
　　河月面色不改，心中已波澜跌宕，答案呼之欲出，她却迟迟不愿意揭开那一层薄纸。

　　[三]
　　河月，你在害怕，是不是？
　　可是，你在怕什么呢……
　　怕的，不过是自己的心吧。
　　她抬眸，迎上他的目光，眼中徒然蒙上一层悲凉。
　　她无畏得像一个勇士一样地看着他，却无法正视自己的心。
　　这太可笑。
　　但是，阿吟，是你吗？你也喜欢他。
　　阿吟，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是你呢。
　　你告诉姊姊好不好，姊姊该怎么办？
　　辗转反侧，一夜终无眠。
　　此夜三生。
　　三生三世，原不过一夜。
　　窗外点滴，雨声缠绵，三生三世，缘尽此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