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沟纪事》回归净土

30、第二十九章 流水

　　罗五想着，既做不到情义两全，若是像二哥说的或是其他家那样，无关情字，只取兄弟义气，或能求得家里安稳。只是他们都不是那心狠荒蛮的人，娘亲的教诲犹在耳边，不要做那真正的乡野粗人。哎，如今家里已然开始内讧了，大哥一向是家里拍板主持公正大局的人，媳妇对他影响如此大，他已经很难维持往日的风度了。不知今后的日子是否会越加混乱。他能做什么呢？

　　到晚间歇息的时刻，他顶着羡慕嫉妒的眼光进了落雪的房间。落雪坐在床上等他，看他进来，对他点了一下头，露出一丝笑容。罗五也温润地回以微笑。两人都没有言语，但是从眼神中却能看懂对方的意思。落雪觉得自己不用多说，这个聪慧的少年非常明了自己的心思，他对她彬彬有礼，没有丝毫冒犯的意思。

　　罗五确实明了她的心思，他自小早慧，又得他娘亲亲自教导，许多事情都不只看表面，而是把内里看得通透。他喜欢思考，喜欢在一旁静静地观察，喜欢注意别人忽略的所在。在落雪的事情上他一直看得清楚明白，她是一个聪明大胆有主见的女人，又有泼辣执拗的性格，就像那山顶上傲然挺立的青松一般，轻易不会屈服。若要压迫，她宁可陨落也不折腰。让他惊奇的是，这回她的做法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他一想既通。她从来就不是那一味莽撞的，相反她还有颗灵巧的心思。懂得权衡利弊，找准时机缓和情势，抓住主动保全自身，利用弱势一举反攻。

　　他心里也有些感慨，这样聪明的女人，为何生在那样的人家？为何要遭遇这样的姻缘？为何要落入他们的怀里？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就像他自己，上天给了他如此聪慧的一颗头脑，为何又让他生于草莽之中，无法踏出这茫茫的群山。他生起了一股惺惺相惜的感喟。这个家里没有与他相近的人，大哥沉稳顾全大局却常常看不清形势，二哥太精明市侩他看不上，三哥柔善内向他喜欢帮他，却也总让他觉得无力，四哥野蛮霸道他不跟他抬杠都好了，小六……脑袋瓜子倒是灵活，可惜还是个小屁孩。他忘了自己也才比小屁孩没大多少，却可以对上同样大他五岁的罗四，而不落下风了。

　　两人和衣躺在床上，中间隔了宽宽的一道沟，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却不显突兀。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言语，却感觉相对着的是自己多年的老友一样。罗五想开口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或许时候未到吧。

　　落雪又度过了一个安心的夜晚，睡了一个安稳的觉。她心里叹息地憧憬，要是他们兄弟都像罗五这样多好，不要罗大的怜爱，也不要罗三的倾情，就让她跟他们像朋友一样相处，她也会好好融入这个家庭的，决不会只吃干饭不做事，她会努力实现自己的价值，让自己和他们兄弟一样对这个家庭做贡献。可也只能想想而已。

　　两人一起走出房门，走向厨房。落雪没有像昨天表现的那样的愉悦，鉴于罗五还小，其他人也没有那么大的探知欲望，罗五很轻易的敷衍过去。不过两人之间流泻着的和谐气氛还是让某些吃不到葡萄的人心里醋酸的可以。昨天罗三跟罗大一路，罗四没能打着罗三，他心里就一直吊着那股怄气。看到两人，他忙上前挤到罗五身边，一会儿抬抬胳膊，一会儿摆摆大腿，一会儿拍拍胸脯，还挑衅地看向罗五。他那手臂都能赶上罗五大腿粗了，罗五在他的比照下，和那没发育完全的豆芽菜一般。罗五翻了翻白眼，四哥就是这么幼稚。

　　今天大家都出去了，落雪坚持让看守她的罗三也去，她已经了解了那个集市是半月一次，只有初一和十五有，而距离上次赶集已经过了十多天了。马上就要到新的一市了。这期间，他们因为她的缘故，浪费了几天时间和劳力，这时节正是果子成熟的季节，她不希望他们因为她有更多的损失。并且目前她也确实不会逃离，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她不会再贸然行事。所以他们可以放心地出去。

　　她在家带着小六学汉语和这里的方言，小家伙真聪明，教了他的东西几下就记住了，他又很好学，让落雪教起来非常有成就感。要是前世的小朋友都有这股学习劲，何愁老师难当啊。他现在已经能背熟那些拼音的发音了，她开始教他简单的汉字，告诉他发音及意思。他们教学的很欢乐顺畅。可是轮到落雪自己学习方言的时候，她就皱眉头了，两人信息不对称让落雪没了意志和兴趣，想着还是等他学会了再反过来教她吧。

　　在家里没什么事，看着外面的好天气，她又想去采蘑菇和野菜了。这家里穷她都看见了，之前想着要做什么又做不了什么，现在却觉得自己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说这个，她可以把蘑菇和野菜采来晒干到冬天吃，他们家没有种菜，估计也没钱，冬天山里没有果子了，不知道他们以为冬天吃什么过来的。自己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离开，到时候别先饿死了。

　　她背着篓子带着小六一起出门，这回多拿了一根木棍去探路，保证没有虫蛇了才过去采摘。她昨天特地留了几颗野菜做样品，这就拿出来一颗一颗对照。不一会儿就能认个大概了，秋季的野菜不少，不过都有些老了，她先把嫩的都采了。山里的蘑菇木耳也不少，她不能分辨哪些有毒没毒，只能摘些她觉得没毒的，回去让他们看看认识不。

　　落雪弯着腰在地上寻找，期间她还看到许多貌似草药的植物，突然生起了一个念头，这山这么大，应该有许多草药，或许还有不少珍贵的药材，他们可以采了去卖啊。看他们似乎也认识一些药草，不过那些应该都是很普遍的治伤的药，山村人家都会找。那怎么去认识那些不普通的珍贵的草药呢？她得想想。

　　他们采了满满两篓子才回家，她把屋前的平地清理一下，把采来的野菜蘑菇等倒在地上铺开，就回厨房做饭，他们快要回来了。没多久就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在门口戈然而止。接着听见罗四的怒吼，有人直冲厨房而来，落雪转头看去，就被迎面而来的蘑菇砸了满头。罗四在那头怒瞪着她，落雪满脸懵懂地看向一旁的罗大。

　　小六两眼包泪地过来抱住她的腰，告诉她老四吼他，说他拿有毒的东西玩，小心没命。落雪听不懂那个毒字，不过猜到他们可能觉得蘑菇不好，难道以前有人吃过中毒了？她向罗大解释：“我以前吃过这个，没有事，好吃。”

　　罗二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没事？我们四弟有一次贪吃，抓了这个吃，可是差点没命了，后来还发了几次羊癫疯。你莫不是心里怀恨，以为我们不懂，故意拿这个来害我们？”

　　“老二！”罗大喝止罗二，他从来都相信落雪是个善良的人，老二又用他那个坏心思臆测别人了，他不挑事不行吗？罗大对他很头疼。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我现在去把它们都扔了。”还真有中毒事件发生啊，她也不能确定那些有没有毒，别真的吃死人，她还是态度良好地认错算了。

　　“这个……”老大也有些犹豫，媳妇辛苦摘的，说没事，可四弟又中过毒，这万一又中毒了可不好。

　　落雪也觉得扔掉有些可惜，并且山里蘑菇不少，他们可以多一种食物，这次扔了以后也不能再摘了。她想了想说：“这个我以前吃过确实没事，但是这里有些我也不认识，不能确定能不能吃。要不我们先留着，等我想出区分的办法，再吃，好不好？到时候我先吃。”

　　罗大觉得可行，只是这个要怎么确定？他很怀疑。罗五拿着一个蘑菇左右研究，闻闻嗅嗅，皱眉沉思。

　　落雪把饭食端上了桌，听见他们已经在商量集市的事了。果然又要去赶集了。她也非常想去，赶集是他们唯一与外界联系的方式，她如果要离开也只能通过这一途径。要是她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去，不但可以熟悉路途，还能够看到外面的世界。只是她也知道这次是不能提的，提了不只达不成目的，还会引起他们的警醒。只能慢慢来了，取得他们的信任目前比较重要。

　　不过她可以问他们集市上一些事情，比如集市多大，都卖什么，什么人去卖东西，有店铺吗等等，这个时候问最好，他们也正在想这些东西。他们的回答她听了个一知半解，大致是很多人从不同的地方去买各种各样的东西，赶集都这样。她忽然想到了一样重要的东西，她问：“集市上有书卖吗？”假如能找本书回来多好，她可以确定这个世界是不是原来的古代，甚至了解更多东西。要是就更好了，至少她会模糊地认字啊，交流的障碍会少很多。

　　“书？”是什么？大家表示不懂。

　　落雪找来她教小六的那些道具，并指着上面的东西让小六念，她自己也念一些她学的。这让他们非常新奇，他们没想到那些鬼画符竟然还有这含义。个个都拿在手里好奇地看着，还学着小六刚刚的发音怪声怪调地念。落雪扶额，她可不是来让他们学拼音的。

　　还是罗五聪敏，大致摸出了她的意思，不过他摇了摇头，这个他们是买不起的。他对落雪很疑惑，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