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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叶医生果然帅 ...

  •   好像昏昏沉沉刚陷入梦乡,护士就来亮了灯,大早上六点钟往我腋下塞了根体温计,又抽走五管血,我在床上躺了半天才缓过神起床,陈师傅帮我打了水,我翘着腿倚着床草草洗脸刷牙,正跟那儿剥鸡蛋呢,门一开,一个穿貂皮大衣的女人出现在门口。

      “小秋!”女人抛了行李。

      “妈!”我扔了鸡蛋。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泪飞顿作倾盆雨,打湿了林女士身上乌克兰客户刚送的名贵衣服。

      母亲在人前极是坚忍顽强,我却做不到她那样,反倒把她带得,在我面前总是报复性发泄平时压抑的情绪。骨科病房里摔得比我重境况比我惨的不是没有,像我们俩这样哭得好似她死了老公我死了爹的估计前无古人,后面有没有来者我不知道,反正等我们俩好容易分开时,屋里又是一片昨晚叶大医生出现时的寂静。

      不对,这个寂静不一定全赖我和我妈。我扭头一看,叶落果然在。

      “叶,叶医生,您早啊。”我讪讪地笑,然后不出意外地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点点意外,入院不足二十四小时,我们碰面的时候我几乎都在哭,忽然这么一笑,他受宠若惊也是难免的。

      “不早了,这轮查房你们是最后一间了。”叶落也对我(可能还有我妈)一笑,霎时我眼就花了。

      昨天没有心情品鉴,今天收拾心情一看,四十九床大孙女说的一点儿不错,叶医生还真是个帅哥。身材适中,皮肤匀净,那身白大褂洗得更干净,人和衣裳比着白似的往那儿一站耀眼得不行,高鼻修眉,黑眸深邃,下巴秀气却不小气,轮廓硬朗而鲜明,双唇一抿,又带着些年轻人特有的顽皮。

      这是个笑起来让人觉得舒服的男人,我现在相信帅可以治病这件事了。

      都说男人年纪越大,看女人部位越低,小男孩看胸,大男人看腰,老头子就看脚了,其实女人也一样,我看叶落的笑看得颠三倒四,林女士的第一眼则牢牢盯在人家胸前铭牌上。

      知母莫若女,我连忙凑到母亲大人耳边轻语,“人家马上就是副主任医师了,很厉害的,不要嫌人家年轻……”

      母亲露出程式化的笑容去跟叶医生握手,叶医生的手修长匀亭,骨节分明,一看就是做惯细活儿的,握起来必定触感良好,我正准备嫉妒母亲,只见叶医生松开她的手便来摸我的脚,顿时那点儿嫉妒化于无形。

      叶医生从护士手里拿过皮尺,一手轻轻托起我脚跟,一手将皮尺一点点塞到脚跟下面,然后沿着昨天护士画的双黑线一束皮尺,好听的声音念出个数字来,一旁的护士赶紧记下,33.0。

      才减了一毫米……

      还有整整四厘米的距离……

      Channing Tatum来摸我的脚都不足以安慰我此刻的失望和悲伤。

      “不要着急,”叶医生似乎看出我的消极情绪,微笑着向我和母亲解释,“如果不作任何处理,骨折后48到72小时肿胀才达到最大,现在有药物作用,消肿已经开始了,以后会更快一点。”

      我把另一只真正意义上的纤纤玉足并过去,双足对比而观,惨不忍睹,“叶医生,那两只脚什么时候才能一样啊……”

      “手术不用等到完全消肿,事实上也到不了那个效果,消肿过程中皮肤会出现褶皱,褶皱从这里,”他指着我脚趾根部,“逐渐扩展到这里的时候,”他又指向我脚背,“就可以手术了,你配合治疗,五到七天,应该没问题……”

      “护士要我平躺,说脚要高于心脏才可以……难不成我得这样躺七天?……”

      “不用,摇起来一些没问题,只要别让伤脚垂到床面以下就行。”叶医生笑着收了皮尺,瞄一眼我床头摆着的笔记本电脑和手机,“但是也别太劳累,注意休息。”

      母亲往我的小屋跑了一趟,不多时拿来一堆关乎我身家性命的东西,诸如电脑和手机的充电器,薄荷口香糖还有契尔氏眼霜。这年头无Wifi毋宁死,我开了3G手机的个人热点功能,随便收发个邮件,浏览个网页,一天下来两三百兆流量,心疼得我呲牙咧嘴,除了工作需要,再不敢胡乱开Wifi,微信上亲朋好友的关心问候都只能一天里集中回复几次,打开写了一半的小说,又觉得病房太吵,思路难以为继。

      到了这个地步,除了睡觉,便是八卦了。

      病房是个小社会,社会千面人生百态,每张病床都记述过一叠厚厚的折子戏,每把椅子都承托过许多个或忧心或伤心的身影。四十九床为了牵羊回家摔伤了大胯,要问早已推了平房上了楼的富足老太怎么还养羊,不过是因为几个儿媳都不愿和婆婆同住,儿子们只得买了头羊给寡居的她解闷,不想好心办了坏事,一头不听话的小羊直接撂倒了老娘。

      五十一床则是买菜上楼掉了把小葱,低头去捡,失了平衡,摔下楼梯折了右踝。孩子们一边心疼老人家那么大岁数受这等苦楚,一边又没好气地训斥老太太就为一毛钱的葱弄成这样真是不值得。

      五十二床从湖北进京才几天,本意是照顾怀孕儿媳,不想洗完窗帘往上挂的时候一脚踩空,从高高的吧台椅上摔下来,腕骨骨折,老太太在北京一乏人照顾二没有医保,问了下大夫手术费少说三四万,顿时嚷着要回老家治疗,儿子过意不去,儿媳挺着肚子跟老公讲道理,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本质无非还是送婆婆离京。

      至于我,众人口中的“五十床那小姑娘”则是爱美不当酿惨剧的典型教材,惜乎诸位太太奶奶们兴趣林女士远甚过我,这也自然,母亲衣着入时风韵犹存,阅历丰富作风泼辣,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人物,瞧,和太太奶奶们就婚姻家庭问题进行了一番切磋之后,林女士素手一挥,慷慨总结,“反正就是一句话,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门敞着,叶大猫无声而入,站在她身后尴尬地咳嗽再咳嗽。

      病房里的女人们全都哄笑起来,母亲转头一看,一点不尴尬地起身迎他,“叶医生啊怎么中午也过来啊吃了没要不要一起吃……”

      “我来还片子,顺便看看五十床。”叶医生把手中装着我X光片的大提袋递给母亲,见她只是随手往床上一放,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一边和母亲寒暄,一边不动声色把片子压到我床尾的褥子和床板之间。

      “片子要好好保管,手术时要用。”他转过来叮嘱我,我“哦”了一声,继续捧着半碗菜叶一根根地嚼,某人眉头彻底皱起来了,“你中午就吃这么点?这样怎么有力气康复?”

      “我一天到晚躺在床上,根本消化不动,我都两天没有解大手了,哪还吃得下……”

      消化不动是一方面,躺在床上解大手本身也的确是十分有技术含量的一件事,迄今我都没掌握要领,母亲不甘被忽略,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她本来正餐就只吃一点点,说什么跳舞的吃多了是犯罪。”

      “老妈我在跟医生交流病情你不要插嘴!”我转头看向叶医生,尽量让眼光显得纯真热切,“医生我真的消化不良,要不你给我开点开塞露吧……”

      叶医生摇摇头,“先不要用开塞露,我给你开点便通片,平时多吃蔬菜水果,多喝水,你还年轻,这种药能不吃尽量别吃。”

      我当然知道这玩意吃多了会习惯性便秘,可大手不是你想解,想解就能解,我一边委屈答应一边继续一点一点嚼着菜叶,整体模样想来还是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忽略那只大胖猪蹄),叶医生果然摸了摸下巴,微微沉吟,“你是学跳舞的?”

      “业余跳一点现代舞。”我把嘴角的菜叶吸溜进去,抬起头看他的眼光真正热切起来,“叶医生是不是有办法不用手术?我什么时候可以重新跳舞?”

      入院两天,见叶落总有六七次,这却是一贯暖阳般和煦的他第一次在我跟前显出凝重神色,“你现在是三踝骨折,踝关节本来就比较精巧复杂,光靠石膏夹板固定很容易对接不齐落下病根,到时候不是能不能跳舞的问题,是能不能正常走路的问题。”

      我隐隐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综合你的年龄、骨折情况和身体状况,手术植入钢板和空心钉是比较好的选择,但术后两年内,你得回来取出钢板,这两年和钢板取出后的半年,你要注意保养踝关节,不能过度劳累,不能剧烈运动。”

      刚夹起来的菜叶无声无息地掉回碗里。我想我明白叶医生的意思,今后三年我都不能再跳舞了。

      “我,我知道了,谢谢医生。”不用垂头,不用嚼菜叶,我不知道黯然神伤是什么东西,但它正从我身上飞快地散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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