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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立嫡立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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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朝永成二年
永成帝二年,寒雪隆冬,银光素裹,鹅毛片的雪花迷得人睁不开眼,天地笼罩在一片白蒙蒙的幕中。永成帝周宏赡的寝宫外齐刷刷的跪满了人,皇上自幼就身子虚弱,自登基起就一直圣躬违和,如今到了第二年上,从年初开始就缠绵病榻,自前日起竟开始频频召见内外大臣,今天更是召了二位王爷和五位内阁辅臣,此时人人神色肃穆,竟是鸦雀无声。
文华殿外起首跪着的是礼亲王,礼亲王是永成帝的庶弟,他身着暗黄色的亲王补服,身前的五爪行龙交错潘恒,更衬得他面色凝重,满腹忧心忡忡。宣王后面跪着的是礼亲王,礼亲王是已故睿王之子,今年只有二十八岁,他显然是匆忙进宫的,未来得及换朝服,只穿着玄色的便服,以他王爷之尊,全身竟无一装饰之物,他跪在地上,头微低垂,面色凝重,只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竟让人不能直视。
先帝爷有三位皇子,睿王周宏睿是嫡长子,永成帝周宏赡当时还是成王,他是嫡次子,他们的母后惠仁皇后端庄仁惠,礼王则是萧妃所出。惠仁皇后在本朝多有贤名,和先帝爷一直举案齐眉,伉俪情深。睿亲王也最为先帝看中,自二十岁上就带在身边处理朝政,先帝爷常说,睿王确实能当得起这个“睿”字,处事机敏果敢,满朝文武具服。
谁知天妒英才,二十八岁上睿王因得痢疾崩了,当时先帝震怒。发落了太医院的大半太医。先帝当时滴水不进,谁都不见,独自在南书房呆了整整三天。后来惠仁皇后抱着睿王的独子周存敬,跪在南书房外面失声痛哭。先帝见了皇后,又有大臣从旁劝谏,才慢慢缓了哀恸。睿王崩后先帝整整三个月没上朝。
当时宣王周存敬只有六岁,因是睿王的唯一血脉,先帝接到宫中由惠仁皇后抚养成人。
待先帝晚年,可继承大统的皇子就只剩两个,一个是当时的永成帝,也就是成王殿下,成王即长且嫡,但由于常年体弱多病,性子不免绵软儒弱,礼王是萧妃之子,萧妃虽然很受宠,却并不恃宠生骄,也不娇惯独子,早早就劝先帝给礼王封地就藩,故而礼王一直戍守边关,此后屡有战功,后来竟把着大周朝一半的兵权。
两位皇子情形至此,各自优缺点明显,朝中大臣分为两派,文官支持成王,武将拥戴宣王,双方各不相让,每天劝谏的折子雪花似的涌向文华殿。更重要的是,当时成王已经四十二岁,却一直无子无女,宣王虽然也无子,但有嫡庶两个女儿。子孙后嗣为大,礼王至少证明了他还能生,成王却有绝嗣的危险。故而先帝爷一直犹豫不决。
直到已故睿王二十年祭辰的那天,惠仁皇后素面静衣,手托后冠,跪在文华殿前,口道梦见睿王托梦,感念成王无子,宣王无父,若成王一直无子,愿让礼亲王抚于膝下孝养安年。先帝虽然痛斥惠仁皇后,但也自此下定决心。
三个月后,宣王妃有孕,皇上即立成王为太子,加封礼郡王为亲王。
半年后,先帝驾崩,成王即位。据说先帝临终前握着礼亲王的手,叫他好好辅佐成王,礼亲王泪如雨下,哽咽数声才应。
成王登基后一直久病缠身,朝中政务不免涣散。幸亏有礼亲王从旁辅助,这样一来,永成帝还来不及集中皇权,此消彼长,;礼亲王渐渐羽翼更丰。
此时,寝殿西暖阁内只有惠仁皇太后一人在内,皇后王氏一直无后,不免底气不足,今天竟连皇上寝殿都没进去。一直跪在殿外西侧的角落里。寝殿外跪着的诸人无不遐想万千,任风雪交加,竟如无人一般安静。
这时一直守在文华殿外礼亲王的贴身太监马鲁突然走了进来,他俯身跪在礼亲王身侧,轻轻说了几句话,马鲁本来声音已经极力压低,但由于周围太安静,众人隐隐听到有宣同,禁军护卫等字眼。
诸位王公大臣心中不免一震。礼亲王听了握紧双手,似乎极力自持,才不至于失态。马鲁轻轻地走出去,四周依旧静无一声,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太监李保出来,召礼亲王进殿,礼亲王缓缓起身走过回廊,走进西暖阁。
他记得两年前也是这样走进去的,走进去之后却是咫尺天涯,失之交臂。今天他感觉又回到了两年前,先帝爷对他说:“平儿,我知道你有志向、有抱负,这些你都用来辅佐成儿吧!自古立嫡立长,相信你能够明白父王的苦心”,是的,他明白父王的心思,先帝爷当时也是嫡长子,尽管他的几个弟弟都很能干,圣祖爷还是因为先帝爷宽厚仁和而立了先帝,结果先帝果然能够处处以仁治国、以德服人。
所以这两年来,他用心辅政,也算不辜负了先帝的苦心,但是这一刻,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哀怨,为什么总是这样阴差阳错,为什么总是差那么一点点,是不是自己只要向前踏一小步,他就能够得到一切。自己总归是被那些宗规礼法拘住了。想到这里,他心中不仅怅然若失。这一次,他虽然心中依然明白,自己恐怕又要失之毫厘,但心中毕竟悲愤难耐。
进了西暖阁,明晃晃的黄凌子被映着皇上惨白的脸色,惠仁皇太后坐在床边,神态竟是出奇的平静。待他跪地问安后,皇上挣扎着咳了几声才道,起来坐到朕旁边说话吧。
李保忙给他端了锦杌过来。
皇上又咳了几声,勉强止住后对他说道:“朕怕是不行了”,礼亲王正要应声说话,却被皇上止住,“朕知道自己的身体,你不必说了,我大周自开朝以来一直都是嫡子承统,这江山本该是皇兄的,如今我把它还给存敬,也算全了皇兄对我们的情谊”。
顿了顿,见礼亲王没有回应,只又道:“我知你心中委屈,你若有什么委屈就看在父皇的份上,这也是父皇他老人家临终前的意思。”
礼亲王思忖了半晌抬头盯着惠仁皇太后只道:“是他老人家的意思?还是皇太后娘娘的意思?”
惠仁皇太后在旁接道:“既是我的意思,也是先帝爷的意思。”
礼亲王只觉此刻怨愤难当,脱口道:“两年前,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可现在,如果我还是一句话都不说,我怕要后悔一辈子。”他道:“这些年,我兢兢业业,为江山社稷,更为父皇遗命,如今一个红口白牙的小儿,我不信这是父皇遗命,他能承得起大统?他能立得起社稷?父皇绝不会如此待我。”
惠仁皇太后只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缓缓说道:“这的确是你父皇的意思,当年你父皇说过,为君之道,如果气势不足,就要宽厚仁和,方能托得起这江山;如若能气势磅礴,那就开刀阔斧,立兴图志,振兴社稷。他本指望着睿儿能让大周改新励志、富国强兵,谁知……”说到这儿,她眼圈微红,顿了顿,有道:“睿儿走了以后,你父皇说你虽精明强干,却和他的几个弟弟一样,聪明于表,能干事却不能为君。成儿虽然性格绵软,却不乏宽厚,可委以大任。只可惜成儿没有子嗣,后来是我提醒了先帝,存敬也是皇孙,而且还是长子嫡孙,你父皇这才下了决心。”
礼亲王听后缓缓滑到锦杌上,只觉得脸上冰凉一片,心中大恸,过了半响才起身跪倒:“臣累了,也乏了,这么多年,我只当父皇……却从未想过原来如此!”,又过了半晌才道:“臣告退”。
待礼亲王走了好一会,皇上方抬头看了惠仁皇太后,他苦笑道:“母后,存敬毕竟才28岁,我不知道见了父皇以后他会不会怪我”。皇太后这些年不知道经历多少岁月风霜,此刻却也是面色凄然,她只说道:“成儿,你父皇当年就对存敬有信心,你放心,他当得起这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