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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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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讲完了,老婆婆笑起来,低头看着阿锦,“那么小姑娘,你从这个故事里品味到了什么嘛?”
阿锦道:“我知道您是想说执念是一种虚妄的东西,凡事都要及时放下,否则就会落得一个身陨道消的下场,不论是爱还是恨。”
老婆婆笑眯眯道:“孺子可教也。”
她轻轻抬起头来:“那么,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阿锦抬起头来道:“是,婆婆。”
那是上古商国最后一场烧尽九州,引得百方诸侯震惊的大火。
“皇兄,阿玖不走,只愿与您,与这大商生死相依!”少年攥紧一角明黄,在皇城角楼,那熊熊大火间,如此长声,嘶哑言说!而那位年轻的帝王闻之,眼睫一颤,轻俯身,揽住那少年拢起的发丝,笑得凄怆而温柔:“阿玖,不哭。”
“阿玖没哭。”小小的少年,身形都在颤抖,那泪早已夺眶而出,泻在火中,却如此,言说。
“皇兄,阿玖不走,要走一起走,皇兄有天下,失了天下就失了一切,而皇兄就是阿玖的天下,失了皇兄,阿玖,就失去了整个世界,我的一切!”他攥紧他的袖摆,那描金的金龙在火中熠熠生辉。
“可皇兄,并不属于阿玖。”年轻的帝王轻揽少年的秀发,却说出如此绝情的话。“阿玖,也不属于皇兄。所以阿玖没有资格,决定皇兄的去留。”漫天大火烧的房梁荜拨生响,他淡漠垂眼看他。“阿玖,这一次,我不是以你的皇兄,而是商国君主的身份,下达此生最后一次诏谕,命令商国第九皇子南宫玖-----”他垂眼看他,眉眼一痛:“离开这片亡土,然后------活下去!”
南宫玖的身形闻之狠狠一滞,而便是在此刻,那烧毁的横梁自二人头顶坍塌下来,千钧一发的轰鸣声中,他一把推开他,分离之际,秀发飞舞间,说出那句温柔的话:“好好活下去,阿玖。”
南宫玖跌落在房梁门外,吃痛抬头那刹却渐渐睁大双眼------那一幕成为他自此以后的生命中难以忘怀的记忆:大火漫漫中,那身穿明黄袍服的男子对他笑得落寞却解脱,任由那倾空而下的断木,飞火而下,轰鸣声中,彻底湮灭在大火的尘埃之中!
“皇兄!!!”那夜,声嘶力竭的呼喊穿透苍穹,宛若孤雁的哀鸣,徘徊在整片大商天下。
而湮灭的火光中,那眼神空洞的少年,缓缓从地上爬起,口里只不断重复这那句:“皇兄死了…….”跌跌撞撞间爬上那楼上横栏,缓缓伸直佝偻的身子,望向这片大商天下,商国宫殿背依淮花海,原是冬去春来,便会淮香万里,笼罩整个大商……而此刻,深春淮南花的香在嘴边甜着,他的舌头和泪,却是苦的------只一遍遍呢喃着:“皇兄死了……”而他脚下碧水滔滔彼岸,便是他的皇兄用生命守护的万家灯火------那大商的黎民!
那夜,南宫玖背对深蓝苍穹,望着这片万家灯火,十五岁的少年笑得凄怆:“皇兄,这便是你眼中的世界吗。”他仰天大笑,却无声流泪。“皇兄啊,皇兄,你可知,你便是阿玖的世界。阿玖将你丢了,将全天下丢了,阿玖孤单一人,又将如何存活于世?真是….残忍至极,皇兄。”轻垂眼,他一双美目空洞,金箍束起的漆墨秀丝,在淮南花香中,一夜,枯槁,青丝褪成白发。他望着那脚下万千灯火,竟是轻笑了:“皇兄,你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呢。在黄泉路上,可会孤单?勿怕,皇兄,阿玖,这就来陪你。”下一秒,那金塔之上,但见得一袭金衫,一跃而下,映在那浩大的天地月上,而后,投入江心,引起浪花千卷。
是日夜,便在此时,深春阑夜,竟是在淮南花海之上,那月圆江心倒影的婆娑碧波里,但见得,纷纷漂起雪来,由疏致密,乃至终成鹅毛,而彼时,身在千里商国的百姓,却并不知晓那皇宫之内王族的千年秘辛,红绢灯笼挂满的长安街上,一个五六岁的女娃提着灯火兜转在热闹的春市上,倏忽抬眼,那雪花落在她雪绒球的发饰上,“哇!”她笑咯咯惊叫道:“爹爹爹爹,你瞧,下雪了,下雪啦!!!”
大商最繁华的祭国春日,本是用以庆祝诞国的盛世节日,如今未曾想竟在热闹最深处埋葬了那大商国亡的悲哀,诞一天,灭一天,委实,讽刺之际,这世间竟还未曾想,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想来,便真真是命中注定了,呜呼,哀哉!
第二章
蝉鸣在槐深处聒噪,那抄手游廊的转角石阶之上,一个身穿金衫的小男孩正抱着腿儿嘤嘤哭泣:“呜,呜呜……”便是此时一只温凉的手搭在肩头,有人柔声问道:“你怎么了?”空气被日头蒸的滚烫沸腾,泛起玻璃皱儿,他抬起头来,泪眼汪汪看着眼前那个清秀文弱的大哥哥,抽噎着鼻子,道:“他,他们欺负我,将,将母妃留给我的金丝球扔进了水井里….”那脑袋上的垂下的金丝随着他的身子兀自轻颤着,那清秀文弱的少年耐心听完他的诉苦,只轻笑了,揉揉他的头道:“别担心,我会帮你。”
“谢谢你,大哥哥----瞧,把你的衣服都弄湿了!”槐荫下,水井边,那文弱单薄的少年摇头轻笑,只抬起修长枯白的手,轻揉揉他的头。他盯着这个好看的少年,微一愣神,脸一红,闷闷道:“大,大哥哥,我叫阿玖,我母妃生前都这么叫我--------你叫什么名字?”而那少年闻之微一错愕,未几,只轻侧首,笑了:“浅尚。”
那是阿玖和三皇兄初见的长景,时至今日,已有十许年了…….而也是到后来渐长才知晓,这位文弱单薄的少年,竟是那当今皇后的独子=====那位因先天不足而体弱多病,长年养在江南别苑的皇子,浅尚的名讳,可是宫人禁忌的皇太子,那未来商君的汝名------而他,竟便这般不在意的任他随意叫了。
怎么会无意回想起当年的旧事呢。
阿玖正在宫苑内和内侍玩金丝球,那金丝球却滚落到草丛里,阿玖蹦蹦跳跳却捡球,那球却像长了腿儿,越滚越远,将他引到一个山洞里,“总算找到你了!”他一个箭步上前抱起金丝球,四周忽然被黑暗侵染,不见五指。鼻尖有海腥味儿,伴着淡淡淮南花香。他害怕地抱紧了球,往前迈步。钟乳石滴露,啪嗒声显得诡异极了。“这里是哪儿?”他皱着眉大喊出声,却忽而见得黑暗中,不远处,有一袭金衫的背影,那未冠起的漆墨长发,英丽挑拨的姿态-----是他的皇兄!“皇兄!”像是在黑暗中见到光一般,他激动向前跑去,跑到他身边,他气喘吁吁道:“你怎么在这儿?”恰时,手中的金丝球掉了,他慌忙低头去捡------却没有看到皇兄的脚。他簇紧了眉头,边抬头疑惑道:“咦,皇兄,你的脚呢?”恰时,闻声,皇兄慢慢转过头来,他却看到和背影一般的漆黑长发。
“啊!!!!!”惊叫声中,他倏忽翻身跃起,胸口上下激烈起伏着,微转眼,却但见得纸窗外,一片黯淡天光。他怔怔坐在那儿。半晌,以手支床,轻抬手,捂住自己的眼。而恰时此时,听闻吱呀声响,有人推门而入:“哟,你醒了?”床上公子哥儿一愣,转过头来,便望见一位秀美俏丽的少女端着药走到床前,彼时也在上下打量他,素锦只觉得眼前少年郎骨骼清奇修长美姿仪,满头发丝少年白,银如桃花雪,一双美目,粲若黑曜石,闻之上翘睨她,虽只身着雪白褥衣身在这粗布帷帐内,却是一派优雅气派,俊秀地紧------虽这个少年自被自家老爷子自海上救起,便由她照料,三天三夜换汤换药便是惊艳也该看腻了,可怎曾想的绝倒的却在这一双眼,灵性无双,单一眼,便似蛇一般,将人看透似的,素锦不由的有些羞赧垂眼,矜持的站在床边,嘴里只道:“公子喝药。”
他垂眼看下那药,未接过,只问道:“这里是哪儿?”声音青葱微带沙哑。“稻香村….你遇了海难,是老爷子出门捕鱼,将你带回来的。”他闻声无言,便这般相对半晌,素锦只觉得有些坐立不安,束手束脚。“谢谢你。”那少年忽而抬首对她一笑,接过她手中药来。边吹边问道:“今日是乾元几号了?”那少女闻之竟是一叹气,接道:“哪里还来的乾元?你不知道,在你昏睡的这几日,可是发生了大事-----后主殉国,大商,气数已尽,已然灭亡了!”“啪嗒!”床上少年闻声疏忽错愕,掌心掌着的药碗翻在地上,白瓷片子碎了一地,“呀!”少女后退一步,惊呼出声,抬首有些懊恼的瞧那少年郎,嗔怨道:“你怎么…..”却只见得,那少年面色一片惨白,漂亮的双目空洞无神,闻声,只一愣,抬眼看她一眼,又垂眼看下地上的凌乱,
已然俯下身来,去捡那地上的碎片,只道着:“抱歉,看我太不小心…..”将捡起,却又打落在地上,那少女见状忙上前欲帮忙,直到:“公子无须操心,我来就好!”靠近却见得他那支手已然兀自轻颤,像是被点了穴般无法遏制,“公子…..”素锦讶异抬眼瞧他,却只见得他俊秀的脸面色惨白,只疑惑蹙紧了眉,半晌,盯着自己的手轻笑一声:“怪了,这是怎了。”语罢,又道:“不碍事。”又伸手去取哪碎瓷片,怎曾想那半瓯瓷片上还盛着一阕刚煮沸的残汤,轻一颤,悉数浇在他的手背上,淋成一片红湿,素锦见状但觉得心上狠狠一疼,呜咽呼道:“公子!”而那少年,却只垂眼轻自笑了,“这是怎了。”
收拾残局掀帘而出,短竹扎的篱笆围了一方小院,茅屋门前,春燕衔泥正在梁上筑巢,田圃正是丝瓜结缔,招蜂引蝶的时候,门前少女停下金莲小步,扭身向房内一叹,一袭粉色绣花半臂包裹着冰蓝色宽袖衫,尽显玲珑身段,转身便要前行,便听闻那篱笆门被推开,转眼一看,原是自己老爷子捕鱼回来了,便不由的一笑:“爷爷!”
那踽踽独行的老人,一身褐色短衣,闻之抬眼,瞧见自家孙女儿不由的咧嘴笑开了花,哎哎应道,将手中网收到篱笆一角,便向这边走来,观察到她托盘中的碎碗,眉微蹙,问道:“醒了?”“是。”闻之便佝偻着腰,向那房内走去,将掀开帘,便见得那西窗开着,那身穿褥衣的少年郎的身子已然横跨出去一半,迭声忙叫不好,唬得自己小孙女儿一并将那欲潜逃的少年郎按住。那少年郎挥手便打,只道:“闪开!”却怎想得,竟被那位老先生一错手直击穴道,闷哼一声,晕死过去。
素锦见状,绣帕掩面,大惊失色,只道:“爷爷,你这是作甚?”而那老人家面上一凛,抬眼啐她一眼:“你懂什么-----千辛万苦钓上得金龟则能让他跑了------这是吾为你招徕的好夫婿…..”“爷爷!”那老爷子看着自家孙女儿娇羞窘迫的模样,半晌,只兀自轻叹了口气,“素锦,吾辈祖上历代为易,曾因算尽天机,终受上天诅咒-----以致吾族辈落魄丁零至此,到如今只有咱爷俩儿相依为命!吾眼看大限将至,怎忍心弃你一人不顾?前些日子思量来去,终是重新起盘,夜观天象--------这位少年,乃是皇子龙儿,除却不日的浩劫,有命主紫薇的命格,是天下无双的人物!-----若能将你托付给他,在这乱世护你周全,一世长安,爷爷我就算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爷爷!”那素锦闻之早已呜咽出声,双目垂泪,噗通一声跪在老人面前,只道:“素锦此生别无所求,只愿能一直留在爷爷身边,伺候爷爷!”“唉!傻孩子!!”颤巍的老人抬手轻抚自家孙女儿的头颅,已是老泪纵横,伤情不已,又絮絮叨叨交代一些事情,将少年郎绑了带回床上,方才去了。
阿玖醒来时已是月上柳梢。他坐起身来,看看身上的捆绳,“你醒了。”却兀自听到一声低唤,轻转眼,但见得灯火如豆,那水木桌前,老人正在看他,下一秒站起身,缓步走上前来,床上少年下意识后退,只看那人走到床前俯下身来,阿玖秀美一蹙:“你要作甚?”却但见得那老人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厉声疾呼:“草民易某,拜见皇子。”
床上少年闻之,身形兀自一颤,双目却泛起寒光,只盘膝靠墙而坐,轻扬首道:“你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懂,还不快快将绳索松开,不然让你好看!”那易某老翁闻之又是噗通一叩首,直到:“大商第九皇子,诞辰之日有九只神鸟绕宫殿抟飞七七四十九日,背上左肩携樱花图腾而诞,乃是真龙命格,怎奈这大商先皇竟不尊天意,拘泥虚礼,执意另立太子,终引山河易手,国覆,家亡。”那夜,床头老翁娓娓道来,那纸窗外,皓月当空,有月华如霜,轻掠过那窗前淮花飞落,投影在那床上帷幔之上。而那满头银丝的少年单薄的身形,闻之,狠狠一滞。半晌,轻垂眼来,望着那叩首于地的踽踽老翁,轻声问出那句纠缠他一生的话来------“你是说,这一切悲剧,皆是因了,我吗。”流海深深,遮住他的眉眼,“你是说,淮王殉国,这大商一朝覆灭,四千又五百四十一位皇族儿女系数被诛杀灭族,整座皇宫一夕之间成为鬼魂哭号的死地,皆是,因了我南宫玖的-------存在吗?”
床下,那老翁闻之身形一顿,缓缓抬起头来。但见得那夜,月光之下,帷幔掩映,那坐在床上的少年皇子,背靠墙壁,轻扬面首,银丝如瀑,任流海深深遮住眉眼,却是无声,落下一行清泪来。
那约莫是那位无上皇子最后一次落泪了!那床下老翁闻声噗通一声重重叩首,只道:“天要人亡,人不得不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子殿下…..”他呜咽一声,低吼道:“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天意?”“正是。”“哈哈哈哈……”帷幔深深,那床上少年竟是轻笑出声,肩首轻颤,一夕引得花色枯萎,月色成灰,倏忽间轻抬首,露出流海下那双眼,只淡淡道:“我这人,从不信命。”那妖冶的瞳仁好似吸收了月的光华,流转间间似是要将人吸入曈中,却冻伤人,无有丝毫温度。那老翁与那少年四目相对那刹,身形猛然一颤------那是与生俱来的畏惧!------竟被眼前不过将将年满十五岁的少年,逼得,抬不起头来!
“吾之大商,亡的蹊跷,既是蹊跷,此事其中,便绝对,有不为人知的,猫腻。”那银发少年,仰望虚空,只轻轻道,半晌,嘴角弧度竟是微微上扬,“我要杀尽吾族的宵小血债血偿,覆尽我大商天下的狼子猢狲尝受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代价,纵使鱼死网破,尸骨,无存,这天下自此以后再无我阿玖的,痕迹。”
那易某听闻那南宫玖的话,只心想时机到了,恰时俯身轰然叩首道:“草民易某,愿助殿下一臂之力!”南宫玖闻声长睫一颤,垂眼看他。但听得那易翁道:“殿下之举委实让草民钦佩不已,只是,不瞒殿下,东幽之王生性鬼疑,侵我大商三日内,这皇城上下贴满了追缉殿下的公文,画像布满整座城池,悬赏您的头颅,得者,封万户侯,赏千金。”如今那叛兵正在全城搜索您的行踪,想来不日便会搜索到这里来了,到时,怕是殿下性命堪忧。”他一顿,续道:“但是,吾辈可以助您一臂之力,不仅可以逃脱叛兵的追缉,还可以继续留在这片城池,名正言顺的活下去。”
南宫玖垂眼看他,半晌,轻声道:“你要什么?”那易翁闻之呵呵一笑,只道:“不愧是这天降之子,殿下真是绝顶聪明,实不相瞒,老夫易家是传承千百年的世家,精通数种奇门秘术,中犹以易数,易容擅长,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不知收敛算尽天机终遭上天诅咒,乃至吾辈大族残败伶仃至此,吾辈眼看大限将至,本以看透世事,别无他求,可唯那膝下孙女儿,委实无法弃之不顾,吾辈愿为陛下重操易容之术,做一副上好的假面皮,并为殿下指点天道,但作为交换,只想将孙女儿素锦教给殿下,请殿下与吾辈允诺,娶她为妻。”那易翁语罢又是重重一叩首。“请殿下定夺。”
南宫玖无话,只轻侧眼,望向那支起的纸窗外,恰时已是桃花初绽,黄蕊寒香。轻转眉,他透过那花,望向那月,无人知晓他在想些什么。
“我答应你。”夜色深深,他终究是淡淡开口道。
而那膝跪于地的老翁,听闻那少年的允诺,身形猛然一颤,欣喜若狂,不禁的叩首,直呼:“是,是!”
“实不相瞒,殿下,面皮只差几味药料便可制作完成,下面我将为殿下点破天降浩劫,殿下此生,命主紫薇,贵胄无双,却会一注定的劫数,那便是-------殿下此生命犯桃花,必回经历情的浩劫。渡之,功成名就,反之,功亏一篑。而破解之法,便是-----”
便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