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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一言一语 ...

  •   如果不是黑夜的掩饰,晋亦是眼中的激动光芒也许会更外显一些。
      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医院凌晨三点的停车场里,晋家两母女面对着那个有着俏丽短发的女孩,异口同声地说:“当然可以。”
      从市区驶向郊区的公路上,一辆普通的大众车里,女司机时不时从倒后镜偷看车后座那对偎依而睡的双胞胎女儿,不禁泪流满面——这样的画面,她盼了二十年了。
      突然,一把清醒而冷静的声音传来:“你为什么哭啊?”
      吓了晋亦是一跳。
      晋亦是赶紧擦了擦眼泪,把车子拐入一条小道,才问:“你没睡着啊?”
      “这个时候,笨蛋才睡得着。”楚语看了眼此刻倒在自己肩膀上睡得香甜的晋言,她黑长的头发飘落在自己的手臂上,有些痒。
      听出了楚语意有所指,晋亦是不禁失笑。其实她还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楚语,没错晋言的确是个笨蛋,拖沓慢悠,调皮捣蛋,动不动就把她气得七窍生烟,但是窝心起来,又让她觉得此生何求。但楚语不同,楚语独立早熟、冷静慧黠,甚至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她猜不透她此刻心里想着什么,有没有怨怼她当年只带走晋言,而把她留在楚家那样的是非之地?是否知道她当年也是迫不得已?有没有想念过她和晋言……
      一连串的疑问在晋亦是心底发酵,变成酸楚。刚刚在医院里,她对秦天不作任何表态,一方面是因为晋言从学校里出来是苦着脸,心想这女儿没心没肺的肯定不可能和同学闹矛盾,那就肯定和秦天闹矛盾了,护短心理立刻反弹,所以有些刻意地冷落了秦家那个小子。另一方面……她还是在意楚语的情绪。这个女儿,她一直愧对。
      如果,楚语也是在意秦天的,该怎么办。
      “不过,笨也有笨的好,秦天不正喜欢她的笨嘛。”楚语幽幽的声音再度传来。
      “你……觉得秦天怎样?”晋亦是问得小心翼翼。
      好像识穿了晋亦是的试探,难得地,楚语噗哧一笑,“他是大男人,我是大女人。他对我没兴趣,我对他更没兴趣。谁会管老头子们定的婚约。如果有兴趣,我当年就不可能去日本了。”提起日本,楚语恍了下心神,又继续说,“如果有一天,我也和男朋友闹矛盾了,你会不会,也像今天在医院护晋言那样,护着我呢。”
      晋亦是想也不想地答,“那是必须的,你也是我女儿。”
      这句冲口而出的话,让车厢里闪过一阵尴尬的沉默,却化解了一些莫名的僵持。
      也许是因为风有点凉,晋言又往楚语挪近了些,嘟着嘴在她胳膊上蹭了蹭,最后干脆抱着她的手臂睡。她的手上,还紧紧摞着一只手机。
      好一会儿,楚语看向车窗外,问:“她是姐姐,还是我是姐姐?”
      晋亦是答:“你是姐姐,她留在肚子里不肯出来,比你整整晚了半小时。”
      “我猜也是。”楚语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却不再是那种毫无内容的笑,而是多了几分和晋言相像的俏皮,“我听见她叫你娘。”
      “她小时候刚回来时,不肯叫我妈妈,我就劝诱她,叫我娘。一叫就叫了快二十年了。”回忆起当年的情境,晋亦是忍不住发笑。驶着车又拐进一条小路,已经快到家门口了。
      “她不叫你妈妈,那么……”楚语在镜中和晋亦是视线相遇,“我叫你妈妈好不好?”
      “呯!”晋亦是一时激动,车子撞上了小院子里的竹篱笆,最后及时停了下来。
      沉睡中的晋言吓了一跳,口齿不清地惊叫一声:“秦天,我撞坏你的车了!”
      晋亦是和楚语一阵无语,最后相视而笑,异口同声:“笨蛋!”
      睡眼惺忪的晋言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到家门口了啊。又看了看晋亦是和楚语,这两人怎么好像相谈甚欢的样子,不禁疑惑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楚语嘴角还有隐笑,“没什么事,你撞坏了秦天的车子而已。”
      晋言瞪大眼,“你怎么知道的?”
      晋亦是汗颜,她怎么教出这么一个女儿。
      把车重新倒出来,在门口的车库里泊好,晋亦是才招呼两个女儿下车,便看到了林智北匆匆忙忙地从隔壁院子里跑了出来,担心地问:“亦是,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撞篱笆了。”晋亦是有些有好意思,“吵醒你了?”
      “什么话,我放心不下你们,一直还没睡。”林智北原本以为只有两母女,没想到此时此地却站了三人,不禁愣了下,“这……这,这不是……”
      晋亦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是的,她是楚语。”
      林智北顿时激动了,而除了晋亦是之外,谁也不知道他在激动什么。
      “长这么大了啊!”林智北仍然无法平息自己的激动。
      晋言汗,“林叔,我都长这么大了,难道她还会长得比我小吗?”
      “噗……”身边的楚语忍不住笑了声。
      “说的也是,说的也是……”林智北嘿嘿笑,早已没有了林大律师成熟稳重的形象,“不过我印象里还停留在她两三岁时的样子,当年帮你娘打官司,只要回来一个,还有一个怎么都要不回来。因为这个,你娘才一直不肯嫁我。”林智北语气里半是认真半是玩笑。
      “大林,在孩子面前你乱说什么!”晋亦是打断他,面上有些不易察觉的嗔红。
      “啊,我一时多嘴了。”林智北收了收笑容,想起什么,又说,“你今晚不在,姆妈有点闹,我带她到我家了,现在睡我家客房呢。”
      “嗯。”这也是常事,平时晋亦是加班或者出差,都是托林智北照顾母亲的,“辛苦你了。”
      “客气什么。”林智北朝她们摆摆手,又叮嘱句“你们好好休息”,便回自己屋子里去了。
      楚语疑惑地转头看晋言,晋言答她:“我们姥姥有轻度老年痴呆症,不过不要怕,她很可爱。”
      “可爱你个头,你怎么不直说,姥姥就是你对付老娘的军师?”晋亦是笑骂,转身开门。
      “娘,原来你一直不肯嫁林叔,是因为楚语不在身边啊。”沉睡过后的晋言此刻很清醒,脑袋里逻辑非常清晰,她半是疑惑半是好奇地继续说,“这么说来,刚刚林叔见到楚语时激动到语无伦次,是因为他终于可以娶你了?”
      正在开门的晋亦是踉跄了一下,差点一头栽进刚打开的大门里。
      而身边的楚语,则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晋亦是的背影,最后一丝防备和试探完全瓦解。她心情舒畅地扬了个暖暖的笑意,跟随那对思维异常的母女入屋。

      后来楚语穿的是晋言的睡衣和晋言同睡一张床的,这时轮到楚语昏昏欲睡,而晋言精神奕奕了。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惹得楚语嘟囔,“你小时候那么安静,现在怎么那么吵。”
      “你还记得啊。”晋言笑,“你小时候很吵,很爱哭的,现在比我坚强得多。”
      楚语翻了个身,背对晋言,说:“经历得多,自然也成熟些。”
      晋言想问她,经历了什么,受了什么伤。可是想想,这样问好像很伤人。从小到大自己虽然物质上不太丰裕,但并不缺乏爱。除了姥姥、娘、林叔,还有林子这个从小玩大的童伴,后来,又有了秦天。可是楚语……今天在医院里只是那么短的时间,她就看清了楚家那些人的嘴脸,她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长大,可想而知。想到这里,那种莫名的愧疚再度升起。
      能说什么呢,说什么好像都是炫耀。
      隔了好一会儿,她以为楚语已经睡着了,没想到楚语声音清浅地传来:“我十岁那年跟随姑姑到日本,姑姑一家待我也好,回到楚家有爷爷和……哥哥,那时中国日本两头飞,倒也不觉得缺少什么。楚家那些人再尖酸刻薄,也伤不到我。后来,我十六岁那年从日本回来,却不想再走了,因为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
      楚语转过身来,和晋言面对面,语气幽幽:“你肯定没尝试过那种,想要却得不到的痛苦。那段时间,几乎把我摧毁。我只是一直想不明白,他对我呵护备至,也似乎……常常看着我就会出神,却为什么,不能爱我。后来我才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人……我逃回日本了。不想再见到他,忘了这里的一切……”
      晋言想了想,问:“你现在,还喜欢那个人吗?”
      “早放下了,不过是年幼无知的一段爱恋罢了。长大了明白他身上背负的一切后,仰慕便变成了敬重。他过得,比我更苦。”黑暗中楚语苦笑了声,“晋言,爱情并不都像你和秦天那样,天造地设,水到渠成。有些人隐忍负荷,连说爱都不敢。当终于能够说爱,可能那个人早已心有所属。世间情,得不到的永远比得到的多,所以遇到了,就珍惜。”
      “那个日本男人,就是你要珍惜的人吗?”
      “爷爷不可能同意。这些年他和姑姑的关系从来就没缓和过。”楚语看着郊区外已泛鱼肚白的天空,眼里全是空洞,“那个迂腐的老头子气得发抖地说,我楚某人的女儿已经嫁给日本鬼子了,我绝对不会再把我的孙女嫁给日本鬼子!”
      晋言:“……”
      “老头子是被我气进医院的,斗不过我,就晕倒了。那么意气风发、强势恶霸的一个人,说倒下就倒下了……”楚语把脸深深埋进软枕里。
      “不是你的错,没有人想到会那样……”晋言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握紧了她的手。她必定是承受了太多,不能再承受下去了吧,不然以楚语那么独立成熟的个性,是不会轻易向这个多年未谋面的姐妹,透露出这么软弱的一面。
      两人在天色初亮时,沉沉地睡去。

      晋亦是只睡了两三小时,便起来骑着她的小绵羊到村口的菜场买菜,忙碌了上午,张罗了一桌子菜后,发现楚语已经神清气爽地醒来并洗漱完毕,她又恢复了那个冷静自恃的独立女孩形象,只是眼底那坚硬的防备已完全褪尽,换上一丝清浅的笑意。
      她静静地站在厨房门口,看晋亦是忙碌。
      晋亦是一转过头,看到她,有些恍惚,连忙定了定神,“起来了?”
      “嗯。”楚语点头,话不多。
      楚语说能不能喊她妈妈的话,晋亦是想了一晚,依然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她忍不住问:“小语,你为什么……”
      楚语知道她想问什么,笑了笑,说:“前几天,爷爷说带我来见一个女人,因为说清一些事。他说自己老了,不希望带着遗憾进棺材,虽然遗憾早已不可挽回。他说以前,那个女人总是千方百计地想接近我,甚至不惜爬墙进楚家,摔得手脚骨折,甚至左手无名指都没知觉了……她还为我做过很多很多,很多很多……都被楚家的人轰走了。后来,她怕了,就不敢再来了……”
      闻言,晋亦是不着痕迹地抚着自己早没了知觉的左手无名指,有些动容地看着她。
      “你在烧什么菜?我好像闻到焦味了。”楚语一脸笑意。
      “啊!”晋亦是赶紧掀锅盖炒菜,边说:“你先到外面坐坐,很快就有得吃了。”

      而此刻,晋言还在赖床。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好听的吉他声,好像是手机铃声,不禁嘟囔一声,“谁一直不接电话啊,吵死了。”睁开眼,发现床头摆了一只熟悉又陌生的手机,努力回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这是昨晚秦天塞给她的手机,于是拿过来,按下通话键,不太确定地“喂”了声。
      “我想,你大概已经起来了。”秦天低沉好听的声音传来。
      “还没有……”晋言翻了个身,想继续睡。
      “言言,还在生气?”低低的声音里,略微的柔软。
      晋言还没有完全清醒,听不太清他在讲什么,只是觉得秦天的声音真是好听,特别是刻意放柔了的那种调调,听得她快要再度沉睡了,只能下意识地“嗯”了声。
      电话那头,秦天好像还在说什么,房间门就 “呯”的一声被推开,晋亦是毫不客气地放话,“晋言你再不起床今天就别想有饭吃。”
      晋言一骨碌爬了起来,发现自己还真是饿了,她对手机那头的人说,“我先起床,迟点再跟你说。”
      秦天当然也听到了晋亦是的话,不禁失笑,对晋言说,“去吧。”

      郊区的风很清爽。楚语双手插口袋,在院子里漫步。
      不一会儿,昨晚那个男人扶着一个老人,从院子门口进来。大概能猜到这个老人是谁,楚语淡淡地朝两人点了点头。
      林智北立刻眉开眼笑,对身边晨运回来的老人家说,“姆妈,你看这人是谁?”
      老人家哎哟一声,“言言你真俏皮,养那么长的头发,一下子剪那么短了,我以后还怎么给你梳辫子!”
      楚语闻笑,笑了声。
      此时,晋言在屋子里喊,“开饭了。”
      姥姥疑惑地咦了声,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楚语,亲昵拉过她的手,“两个言言呢,两个都回来了。不对不对,一个是小言,一个是小语,你们当初出生,就是从我手上接下来的,一个左,一个右,两个哇哇大哭……”
      楚语听着老人家不太有逻辑的絮絮叨叨,莫名的就有些感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一言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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