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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每天的生活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重复着过同一天的生活。也许他和这世界都被困在同一个24小时里走不出去了,或者是时间自己忘了该怎么走。
      今天开车只载到一个客人,那个兼职却有了一单生意。柳给他联系的,报酬很正常,是他的一般定价,要求却复杂而且有趣,他犹豫了很久才接下来。
      他停好车,锁好车库,顺便在便利店里买了两个灯泡,店主的儿子,叫丸井文太的红发青年跟他聊了两句,提醒他“姐妹会”的人最近要来收保护费了。

      他慢悠悠地爬上室外的阶梯,在同一个地方停住了脚步——同一个孩子以同样姿势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低头看街道,或者看自己吊在空中的双腿。
      她两条细长的腿上有淤青和伤口,身上脏兮兮的沾满尘土。斜眼看到他,她也没有抬头。他知道她在小心翼翼地用头发遮住红肿双颊。
      “今天那什么‘姐妹会’的人来下面收了钱,她们还会来找你的。”那孩子平静地说。
      “那个收钱的女人看着就比我大五六岁……她穿着吊带裙,看着很好看。”
      他没回复,只是心平气和地站在那里等她让地。
      “我也想跟她们一样。”孩子抬头看天,白到透明的脖颈皮肤下爆出根浅蓝血管。“喝酒、收钱、打架,爱干什么干什么,被欺负了可以打回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自己一个人死掉,不用等到老得活着只是煎熬,再艰难的咽气。”

      她说话细声细气的,嗓音里还带点呜咽,像只幼猫的抽嗒。他看出来她刚哭过,也看出来这是隔壁街区一群没人管教的半大小子的手笔。
      “很疼。”她说着说着话眼泪又往下掉,嗓子都哽住了。“比挨打疼多了……我以为我要死在那儿了。除了疼之外还恶心得要死,我想死,想杀了他们……干这种事男的很开心吗,他们一直在笑,我咬了一个人,又被打了一顿……”
      她全身哆哆嗦嗦地哭个不止,窄小的肩膀紧缩着发抖。
      “我恨你们……我恨所有人,为什么他们要这样。我恨我妈妈,是她让我去那儿给房东送钱,我回来她却打我,因为我说钱叫那帮人抢走了……我说我恨她,她又打我,说这是她为了养我天天都得干的事情,我是她的累赘,我凭什么这么尊贵……”
      他耐心地站在那里,不做声,等着孩子哭完,拿手恶狠狠地擦掉满脸泪痕。还没擦完,她又咬住嘴唇,哼哼唧唧地哭起来。

      “你叫什么?”她还啜泣着问他。
      “……”他无言,低头与她对视。那孩子的眼睛黑得深谙,这样一双眼睛可以是死寂的池塘也可以是摧毁船只的怒浪。

      “仁王雅治。”他终于说。
      “你是开出租车的对不对?”
      “……是的。”
      “我从来没坐过出租车……这么多钱你能把我送到多远的地方?”她从怀里摸出一卷钞票,抬起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仁王雅治。“这钱我告诉她被人抢走了……我得自己留着,等我再也受不了就走掉,死也不要死在这里。”

      “这么多钱你都可以自己逃到日兴连了。边界线离这个街区不远,走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女孩不做声了,把钞票揣回自己衣袋里。她不再看仁王,起身给他让出过道的位置。
      “仁王雅治。”他从那孩子身边走过时她又叫住他。
      “我叫Asuka。”她低声说。仁王点点头,走回自己的公寓。

      “最近你那边不太稳定吧,少了个这么多年的老下属,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吗?”
      角落里的灰暗能把人完全埋葬,坐在桌子一侧的男人紧闭双眼。他的同伴推推眼镜,反光镜片把半张脸都藏住了。
      “那天是叫他给那个姐妹帮的大姐头送她订的货……整个人就消失了,第四天才被人发现死在11区的垃圾堆里。”眼镜男耸耸肩,“相当可惜,他办起事来不太灵光但没有更可靠的了……你拿的是我的杯子。”
      这话说得太晚,他的同伴已经喝了一口,那饮料一入口顿时他剧烈咳嗽起来,缓了好半天才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你还在配这种东西。”他心有余悸地把杯子远远推开。眼镜男“嘿嘿”笑得牙齿全露了出来。
      “你最近还管情报的事吗?”
      “我扔下‘新闻’好久了。”对方用自己的饮料漱完第三次口,“现在只管安排单子和联系‘实践’,就昨天刚有人要那只狐狸接单子。”
      “罗刹狐狸身手确实好,不过他那特殊技术才是重点。”他又推推眼镜。“重操旧业帮我个忙吧。”
      “……?”
      “查出来是什么人杀了海棠。把他找出来,莲二。”

      柳莲二看到老朋友笑得牙齿全露在外面,甚至在暗影中反光。

      白天的地下酒吧阴沉沉的像战后的废墟,没有各色灯光、酒瓶酒杯的碰撞声、喧哗声和音乐声,这里显得肮脏乏味,更适合路边灰头土脸的流浪汉而不是青春鸟。
      种岛修二惬意地哼着跑调的曲子把洗好的酒杯擦干,他很喜欢这份工作,仅限于白天的时候。他只要完成简单的店面打理就可以随意发呆打盹直到日落时分。
      上午10:44,有人不合时宜地走进了这里。

      “啊咧咧,这个时间段店里还没有美女呢,你怎么来了?”种岛一口白白的小牙被深肤色一衬更白。
      越前龙雅对他笑笑,今天不知为何没和他插科打诨。
      “老头子在吗?”
      “大叔的行踪连亲儿子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种岛转身把酒杯放到架子上。“上个星期还来了一趟,这个星期是彻底没看见,估计我把他的店卖了都不会知道。”
      越前龙雅映在玻璃柜上的脸上显出一种莫名的愠怒神色。种岛觉得他气得要喷出火来了。他只是笑嘻嘻地装没看到。
      “……下次看到他,捆也要把他捆住,等我再来。”越前龙雅转身要往外走,没跨出几步又转回来。“修二,帮我个忙。”
      “帮忙有报酬吗?”种岛的表情告诉越前“我只是个打杂的我不想牵扯上你家的事”。
      “6区的政府孤儿院知道吧?”越前从兜里摸出张纸条。“就是这个,去那里问问一个叫白石友香里的女人的事情。”
      我记得你有女朋友的。种岛修二把这句话闷在肚子里。她刚死就盯上别的姑娘了吗。他觉得这玩笑有点残酷了。
      他无奈地接过了那张纸条。
      “6区离这儿好远的。”他随口抱怨道,越前龙雅连招呼都没打就转身走了出去。种岛盯着对方的背影好久,最后考虑到最近几件破事决定原谅他的没礼貌。

      越前龙雅走出酒吧后快步拐进随便哪条小巷子里。在无人的地方,他终于可以让痛苦从牙缝、鼻孔和眼眶挤出来。
      慕歌。他真想叫那名字,可光想想就是拿钝刀子在割他心口的肉。扛着相机对他笑的女孩,现在她给过的每一个笑容都成了戳在心上的一刀。
      他从牙缝里骂出句什么,自虐式地一拳砸在墙上。可胸口的困苦仍然无法发泄,他希望自己变成一只野兽——无所顾忌地仰天哀嚎。

      日本再见不到阳光了。天空被结块的灰暗蒙住,那云层仿佛随时都会忍受不住而泪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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