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引》左边的神

11、10

　　第十章
　　人间百年，对于蜗居上阳雪山的我，不过是转瞬。
　　前些日子，穷奇来我这边，告诉我盛极的汉亡了，谁都逃不了一死。我问他我们何时会死。他摇头，说我总是想些自寻烦恼的事情，太过无趣。那你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我问他。穷奇微笑道，嗯，找到一个能陪我很长很长时间的人。末了，他叹息了一声：人真是奇怪的东西，明明不满足，却又不敢去取。真是奇怪。说着，他又转头看我：“这跟你倒有点象。”
　　我不理会穷奇，慢慢喝他递给我的茶，我微笑，他亦微笑。

　　白马一来上阳山，我便知道。我出我的洞穴迎她，三百年未见，她容颜不改。青龙的逆鳞毕竟是世人难求的圣物。她看我容颜，亦是未变，也不惊讶，她定然是早已明白。
　　白马坐在我的洞穴里，外面冰天雪地，这里却温暖如春。
　　“我终究还是来了。”
　　“嗯。”
　　“我找了他三百年，终于明白他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还有半分希翼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敢问你，现在，我敢问了。就算结局怎样，用了三百年，我终于能安静地听。”
　　“你要听什么？”
　　“听你未写在书里的那些。”
　　我喝口茶，微笑地看着白马：“既然这是你的愿望，那我自然不会隐瞒。”

　　三百年，不，是六百年前了。我对时间的概念总是不够清晰。那时候，夜郎城的女将军木叶与药师晨宁相爱。木叶在一场征战中伤了额头，留下了疤痕。她自己自是不在意的，可是他的恋人却希望她的美丽能永存。所以，晨宁去了有洪荒四兽之混沌居住的上阳山，寻找雪天莲蕊。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找到莲蕊，发现还需要一年时间莲蕊才会开放。从那之后，他搬到上阳山上居住，等着那株花的盛开。人迹罕至的上阳山是这样寂寞。他与花说话，他温柔地说他爱那个女子，爱她的英武和温柔。在他眼里，那女子是这个世上最美好的女子了。
　　然后呢？
　　晨宁刚到上阳上，青龙混沌便知道了。他曾驾云去看，只见到一个温柔的男子，笑容竟是绝世。龙是寂寞的，从上古漫长的岁月开始就是一个人，偶尔有朋友来访，亦是他漫长岁月中最微小的一瞬间。那时候，龙就对自己说，若是留下他，就不会寂寞了。
　　可是，这世人的生命俱是如此短暂。龙亦曾有自己的蝴蝶和花，可转瞬即逝，只留下悲伤而已。于是，龙做了这一生最愚蠢的一个决定，它将晨宁与雪天莲蕊一起吞入腹中。晨宁便活在了它的身体里，永不会死。三百年，真是漫长的岁月，晨宁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世，却不能忘记他要为他心爱的女子带去雪天莲蕊……
　　枯叶……枯叶就是……
　　三百年后，龙与晨宁做了一个约定。龙给晨宁三个月时间，让他回念念不忘的尘世，三月后，他将回到龙身边，从此不再离开，忘记那个束缚了他三百年的约定。
　　只是，一切还是出了差错。
　　我，上山，杀你。
　　可是，可是你为何要与他约定？你为何……
　　他心爱的女子，轮回无数，却早已将他遗忘。他能在尘世中见她，可是他们却不再有半分姻缘，他们注定分离，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有一个叫做木叶的女将军和晨宁的药师。三百年后，只有一个叫做白马的女将军和一个叫做枯叶的活了三百年的妖。
　　你……你说什么……你是说……我就是……
　　枯叶不曾忘了你，却是你，早已忘了他。他遵从与你承诺，将雪天莲蕊缝到你领角，安然赴死，而你，却用三百年时间来自我欺骗。那件缝了雪天莲蕊的衣服，你早已不知扔到了哪里吧？你看你，又要哭了，哭了有能怎样？他死了，三百年前就被挖了心，怎么样也活不过来了。

　　故事到此为止，我面前的女子泪流满面，他咬牙切齿地望着我：“你……一切都是你的错……你就是……为什么……”
　　“我就是。我只是寂寞了，为什么我就要寂寞呢？枯叶毕竟违了他与我的约，为了你。难道我不该恨你么？白马……不，或者该叫你木叶，当初，他为你找雪天莲蕊，你不拦他。你自有你的国和责任，那么我自有我的自私和权利。你不要用这种仇恨的目光来看我，你一介凡人而已，得我逆鳞亦是十世之福。”我冷笑。
　　“我不要这福，我唤你逆鳞，你又如何还我枯叶？”
　　就在这时，他来添茶。他一直在这屋里，可是没有心，也就没有半点活着的迹象。白马这才看到他，忍不住掩口惊呼：“枯叶！”
　　只是枯叶不看她，我微笑他亦微笑，他只是我一个人的娃娃罢了。
　　“枯叶，当初盗走他尸体的人是你。”
　　“当日你伤我，我未来得及去救他。可是，就算他死了，他亦是我的。”
　　“他现在怎么……”
　　“我用我的龙丹护着它的身体罢了，其实，说起来他亦是个行尸走肉罢了。”
　　“你能救他么？”白马突然目中有光。
　　“救他？”我略挑眉。
　　“只要你能救活他……我……我……”白马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承诺来打动我，我亦不动声色地看她。
　　枯叶坐在我脚下，慢慢煮水，面无表情。白马看着他，泪亦不断。我摆摆手，笑道：“救他亦不是不可。只是被挖了心罢了，给他按一个心不就是了？”
　　“按一个心？”白马突然一笑，不可方物的美丽，就如同当年她在给我讲故事的那些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