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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有一种眼泪并非感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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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下课的时候小澈子缩手缩脚地出现在苏晚面前,他嘟哝着好像有话要跟苏晚说,但又不好意思,毕竟是他先破坏规矩的。苏晚慢条斯理地收拾书本,等他说话。其实苏晚并没有责怪小澈子,他也是为了帮她才给她的,要怪只能怪自己。
小澈子说:“那个,苏晚,对不起啊,昨天的事我都听说了。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以前都没事的,怎么这次就、、、唉。”
苏晚疲惫一笑:“没事儿,我不怪你。再说王教授也没赶尽杀绝,她老人家也只是让我写一万字的检讨而已。”
小澈子眼睛一瞪,不敢置信:“一万字?那么多?平常时最多也就一千多字啊,还说不是赶尽杀绝。”
苏晚摆了摆手,背上书包向门口走去。只是一万字而已,对她而言那已是很轻很轻了。
这是句大实话。王教授对她还是不错的。自己的学生抄袭别人的作品,还被原著当面戳穿,这是多么令人不耻的事啊。还好原著没有追究,要不然就不是简单的一万字检讨了。
不过,他会吗?他当面戳穿她又不打击报复,难道只是想让她出丑?苏晚把这样的想法拍出脑外,想太多总是不好。
苏晚像往常一样,下课,吃饭,午休。站在熙熙攘攘的饭堂,苏晚拿出饭盒,安静的排起队。饭堂有点闷,嗡嗡作响,扰得苏晚有点迷糊。从前都是和顾景言一起打饭一起吃饭,他总是把自己裹在怀里,慢慢地向前移去。一路下来她都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汲取着他怀里的温暖。他吃饭除了喜欢吃她碗里的,还喜欢她一口一口喂他,她说他像小孩子,他说在她面前他就爱当小屁孩。吃完饭他们总喜欢到球场散步消化,记得有一次散得忘了时间,上课迟到被教导主任抓到了,被狠狠训了一顿。
后面排队的推了推她,她才发现自己犯迷糊忘了向前走。走的太快反而撞到了前面的同学。她迅速走开一点,满脸通红的向他道歉。
她说:“对不起。”
前面那个人慢慢地转过来,首先入目的是好看的侧脸,是谁说天底下侧脸好看的男生是最迷人的?她听见那个男生咳了一声,她也知道自己看得太久了,或许目光中还有某种期待。不,她不应该期待,她曾拥有的一切都在十年前的那个晚上消失殆尽,包括那个人。
他的脸上有抹怪异的红,他说:“没关系。”他微微一笑,像七月里的阳光,“同学一个人来打饭?”
苏晚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说:“是呀,一个人。”
他说:“如果不介意,共进午餐怎么样?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苏晚愣怔了一下,她把饭盒举起来,笑着说:“你请我吃饭我就和你共进午餐,怎么样?”
男生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顿了顿,说:“行啊,同学都喜欢吃什么菜?我帮你打。”
苏晚沉思了一下,赫然道:“就和你的一样吧。我不挑食。”
在男生的强烈要求下,苏晚没有再排队,坐等饭吃。片刻,男生拿着两个饭盒走了过来。饭菜很香,有鱼有肉,还有两瓶汽水。男生利落的打开汽水瓶,递给苏晚。苏晚也不客气,照单全收。
男生扬起一边眉毛,说:“同学,我饭都请了,难道你就不打算介绍介绍自己?”
苏晚差点没被呛死,拍了拍胸脯,说:“是你自己请我共进午餐的,至于要不要介绍我自己那是我说了算。”
男生哈哈一笑,甚是爽朗:“你真有意思,一点亏都吃不得。好吧,那我就介绍我自己吧。我叫许阳,研三,读的是工商管理。”
苏晚审视他一遍,低头夹菜,说:“许阳?名字不错,暖洋洋的。”
许阳大概听不清,又问了一遍,苏晚白了他一眼,道:“苏晚,我的名字。”
“苏晚?蛮好听的。你读的什么专业?有空我去找你玩?”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打开,找到新名片这一栏,“你电话多少?”
“我没有手机。”
许阳愣了愣,匆匆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尴尬一笑:“我不知道你没有手机。呵呵。”
苏晚没有答话,埋头吃饭。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答应他,难道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吗?可自己话本来就不多。
许阳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不好意思,抄起筷子吃饭,还不忘叫她多吃点,还说她瘦的跟马戏团里的猴子似的,是不是在家里爹妈不给饭吃。苏晚只是笑不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吃完饭,苏晚邀请他散步。走在操场上,秋风飒爽,吹起她及腰的长发,长发飘飘。今天苏晚穿了条裙子,白色的连衣裙衬得她更加美丽,更加清纯。
苏晚说:“许阳,你是在这所学校的读的本吗?”
许阳有些诧异,说:“是啊,难道你不是?”
苏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毕业后你打算到哪里工作?留在这还是回家乡?”
“回家乡吧,我爸说要我去家里的公司上班。我们家是不允许子孙到外面给别人打工的,除非是自己创业。”
苏晚看着他说:“那你真正的想法呢?”
“我真正的想法?那当然是自己创业咯,作为新一代大学生,不闯出点名堂,那怎么对得起自己。”他激情昂扬地说。
苏晚对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行为很是无语,说:“那你还回去,不是要创业吗?”
许阳无奈一笑:“创业总得有资金吧,家里人答应我,只要我在家待两年,好好尽为人子孙的责任,他们就无条件给我创业资金。”
“那就加油吧,创业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精神。等你有所成就我再请你吃饭。”
许阳坏笑道:“你不是吧,创业可是很艰辛而漫长的,难不成我要等个八五年才能等到你请我吃饭?要不就明天?我看明天挺好的,天气预报说明天晴,无风,温度适度,适宜外出。”
苏晚鄙视他:“没得商量。”
确实没商量。当许阳捧着鲜花跑到她宿舍时,她已经到校外实习去了,要一个月才能回来。许阳很失落的原路返回。
苏晚实习的地方是利华酒店,国营的。苏晚是顶岗实习,顶的是文员类的工作。酒店待遇还算不错,工资虽然不高,但是包吃住,还算过得去。她没把实习的事告诉织敏,她怕她拦着自己。因为在织敏眼里做酒店的永远离不开‘危险’这一个词。苏晚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只要能赚钱,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去。安排好住宿,苏晚去人力资源部报到。人力资源部的人很照顾苏晚,毕竟是在校大学生,没什么工作经验,也不好安排什么大事。就安排比较轻松简单的工作给她,比如文件分类,复印文件,送文件之类。苏晚尽职尽责,按时完成工作任务。
经过那件事后,苏晚没想过会再遇见顾景言。
顾景言。
顾景言。
如果她没有遇见他,如果她没有爱上他,如果她一开始就放手,也许她就不会是现在的她,也就不会,一遇到他就心惊胆战。但如果终究只是如果,如果当不得真。
酒店里洋溢着有钱人的气息,男着西装,女穿礼服,钢琴曲悠扬动听,会场一派和谐。酒店服务员短缺,苏晚暂时被分下来做服务员。苏晚是不愿意的,但下属要听从上级的命令,苏晚不能拒绝。
顾景言接到安雅的电话时刚好停下手里的工作,说是邀请他参加什么宴会。新公司开张,工作很多,他这段时间都住在公司,除了吃饭睡觉,全天开工。连续不停地工作,按理说已经超负荷了,但他还是觉得不够。他不愿意自己的脑细胞停止工作,因为一停下来他就会胡思乱想,生活会变的一团糟,他厌恶那样的自己。与其这样,还不如去那个什么宴会,好歹可以让自己的脑细胞活动起来。
他丢开手中的画笔,走进浴室。出来的时候刚好接到靖琪打来的电话,这次宴会也邀请了他。他和靖琪家是世交,很多宴会之类的都是一起出现的。
刚进酒店门口的时候,他看到苏晚站在门口迎宾,娇小的身躯裹着合身的红色旗袍,长发挽起,绑成花苞系在脑后,微笑着迎接来宾。靖琪看了看站着不动的顾景言,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苏晚。靖琪不确定是不是她,于是说:“苏晚?”
苏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们。她尴尬地向他们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她不知道要跟他们说什么,但又觉得必须得说点什么。她酝酿半天,硬是半个字都没有酝酿出来。靖琪见她不说话,以为是自己耽误她工作了,对她温和一笑:“你先忙,我们先进去了。”
她点点头。
顾景言没再看她一眼。
离得老远苏晚还是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他说:“对于这样没心没肺的女人,我为什么要原谅她,我吃饱了没事干才会做那样的蠢事。”
爱情能将他们由陌生变成熟悉,又由熟悉变成陌生。爱情,她就像场游戏,把陌生人变成情侣,又把情侣变成陌生人。是上天捉弄他们,还是他们迷失了方向。
她和他的缘分本就浅,说不相干也是情理之中,但为什么心会这么难受?犹如刀割般疼痛?离开他的那些日子,她总会梦见他站在一片竹海中向她走来,梦见他抱着自己坐在草坪上数星星。和他重逢后,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历历在目。
他们的到来引起了会场的轰动,谁不知道顾景言和靖琪至今单身,谁不知道他们年轻有为,事业有成。他们被关注也是正常的。
“景言哥,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不来呢?害我担心得。”安雅把手插进他的臂弯里,一脸娇羞把他拉到她的父母面前,“顾景言,顾世伯的儿子,我的男朋友。”
顾景言被她这娇滴滴的口吻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虽然不习惯,但出于尊敬,他还是礼貌地向她父母打招呼:“伯父伯母好。”
安雅父母高兴得眼都笑眯了,安父一个劲地夸赞顾景言,说:“呵呵,真是年轻有为呀,长得又英俊,安雅,你找了个好归宿。”
安雅羞红了脸,往顾景言怀里窜,顾景言皱了皱眉头,心情有点烦闷。这时刚好有服务员推着餐车走过来,餐车上放满红酒和酒杯。顾景言随手拿起一杯酒,看到了苏晚。她低垂着眼睛,站在前面。顾景言突然搂紧怀里的安雅,安雅霎时羞红了脸,鲜艳欲滴。
苏晚像是没看到似的,推着餐车要走。顾景言仰头喝完杯里的酒,放开安雅,盯着苏晚的背影,沉声道:“站住。”
苏晚后背僵硬地站在那里,没有转身,她在等待,等待他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但他没有。她似乎听到他向她走来的脚步,近了,越来越近了。苏晚的心脏怦怦直跳,抓着把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像是随时都会撒腿就跑似的。
顾景言走到她面前,说:“服务员,麻烦你带一下路,我要去趟洗手间。”
五星级酒店是高级的地方,艳红的地毯扑满全部的走道,走在上面不会发出声音。苏晚走在前面,顾景言在后面跟着。一路无言。
快到洗手间的时候,苏晚说:“顾先生,从这里一直往前走然后向左拐就到了。”
顾景言低头看着她,他本来就比她高很多,所以能看到她的发顶,乌黑发亮的头发呈花骨朵盘在脑后,看似平淡无奇,但在她身上却显得那样静美,一点也不显得老土。但这与他何干,她背离了他十年,十年。
他冷然一笑,一字一句地说:“想不到你所说的工作是给别人端茶倒水,扫地打杂。苏晚,你还真够低贱啊,连这样的工作也愿意干,是不是别人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她低垂着头,牙齿紧扣着嘴唇,那双带着灵气的眼睛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垂在两边的手本能地握紧。这么多年她还是习惯以这样低微的态度面对他的愤怒,她没有勇气直面他愤怒的面孔,没有勇气承受他的冷嘲热讽。以前的他待她如珍似宝,现在的他视她低贱。是上天不公,还是世道轮回。
她把眼泪逼回眼眶,抬起头迎接他咄咄逼人的目光,淡淡地说:“是又怎么样,做什么不是给别人工作,我只是做我所能做的罢了。”
顾景言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这样无所畏惧的反驳,怔了怔,转身走开一步,又转过来,嘲讽道:“苏晚,想不到你竟是这样低贱的女人,我顾景言搭上你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各走各的路,就当作从来没有见过罢。”
他咬牙切齿:“休想。你以为我会让你好过吗?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我会把你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千倍万倍地在你身上讨回来。”
苏晚惨然一笑,幸好妆够浓,看不到她因震惊而苍白的脸,她说:“你这又何必呢?我们早在十年前就两清了。如今站在这里的只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老朋友见老朋友不都是好言相聚的吗?”
他后退一步,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她竟然能如此坦然,她不应该愤怒地冲上来扇他几耳光的吗?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如果她能对他破口大卖,他肯定会觉得现在发生的事是真的,她就站在他眼前,真真切切地接受他的愤怒,他的嘲讽。
苏晚见他无话可说,转身要走。一阵风刮过,她的手腕被他紧紧抓住,勒得生疼。苏晚痛的不行,怒瞪着他,说:“你这是要干什么?暴力吗?”
顾景言同样怒瞪着她,嘲弄道:“你不是说别人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吗?正好我这里有件事,我想苏晚小姐定能做到。”
她说:“如果我说不呢?”
“哼,你没有权利说不,在决定这件事之前想想你的学业,你的朋友,你的工作,会不会因为你的拒绝而遭到不为人知的灾难。”
她咬唇沉思,忍耐已久的泪水终于宣告决堤,晶莹剔透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地落到地上,在红地毯上晕开,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花朵。看到她流眼泪,顾景言听到从内心深处传来的弦断的声音,如此的刺耳,扰得他心烦意乱。哭?哭就能逃避了吗?顾景言冷笑。他还没有真正实施他的报复呢,她怎么能就此逃开?
她转过头去,似乎不愿意让他看到她的懦弱,淡淡地说:“好,我答应你。”
顾景言听到了他要的答案。原本以为会很得意,很泄愤,可是心里却莫名觉得有些失落。有什么好失落的,既然她都答应了,以后他就有的是机会慢慢折磨她,这才是他期盼已久的。
宴会结束的时候苏晚被靖琪拉到某个角落,他塞给她一张纸条,他说:“晚晚,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
苏晚刚想说不用,靖琪摸了摸她的头顶,温和道:“阿言他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也是气不过才这样的,你就多担待些。其实,这些年他也不好过。”
苏晚苦笑:“好不好过是他的事,与我何干。靖琪哥,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就劝劝他吧,我不想再过以前的生活了。我很累。”
看着憔悴的苏晚,靖琪眼中闪过一抹痛色,要经历多少苦难才能把以前那个活泼爱笑的女孩折磨成这样啊。
他说:“劝也没用,晚晚,”顿了顿,又道,“有些事别委屈了自己,靖琪哥还是靖琪哥,永远站在你身边。”
委不委屈都无所谓了。苏晚的心早死在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对谁都生不起爱情了。爱情,在别人眼里是永恒的话题,但在她眼里却是禁忌。
她还记得那个夜晚,空旷的火车站,哗啦啦的大雨,熙熙攘攘的旅客,广播员甜美的声音。她孤零零地坐在候车室,目不转睛盯着手机屏幕,她盼望着,盼望着。火车进站又出站,手机一声也没有响过。从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彻彻底底地死了。原来他们在一起度过的时间也像火车进站,仅仅延续一个小时。
苏晚并没有把顾景言说的事放在心里,答应他也只是为早点脱身。那样冷漠无情的他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像千年寒冰,刺骨寒冷。
她想,他虽然恨极了她,也断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他只是气不过,想发泄发泄罢了。
自从上次在宴会遇见顾景言之后,苏晚就再也不去宴会现场。她利用种种理由拒绝去会场,但还是躲不开上级的亲自‘慰问’。记得有一次她被逼急了,就在洗浴间淋了一个晚上的冷水,第二天发烧感冒流鼻涕,才逃过一劫。次数多了,上级也不再找她。苏晚很开心,但又有点怏怏的,担心会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实习很快结束,苏晚再也没见过顾景言。
回到宿舍,苏晚就碰到刚从外面回来的织敏。一个月不见,织敏一点都没变,要说变了那就是变得更凶悍了。刚进门织敏就凶巴巴地掐住苏晚的脖子,说什么苏晚不要她啦,苏晚狼心狗肺啦,总之什么乱七八糟的有的没的都统统像倒豆子似的倒到苏晚耳朵里,弄得苏晚都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织敏发泄完心中的不满,吸着鼻子道:“晚晚,你去实习怎么都不告诉我?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的朋友啊。”
苏晚哭笑不得:“没那么严重吧,去实习而已,又不是去打仗。”
织敏自认识苏晚,就已经把她当成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听到她这样说,心里很不舒服,说:“去酒店实习还不严重?你知道酒店是什么地方吗?像你这样单纯的女孩子去那里很容易出事的。”
苏晚想说,拒绝当服务员算出事吗?如果是,那她真的出事了。但她没有出声,只是整理行李。一个月没回寝室,宿舍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样落满灰尘,可能是织敏看不过去打扫了。和织敏同住的日子,从来没见过织敏打扫卫生,都是她一手包办的。看到寝室打扫得那么干净,苏晚觉得很欣慰。
见苏晚垂着头自顾自整理行李,织敏一时气结:“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我说这些都是为你好,上一次要不是恰好被我遇见,你还能完完整整地站在这里吗?要吸取教训,吸取教训。”
织敏有一次去参加朋友的婚宴,刚巧碰到被醉酒男人纠缠的苏晚。苏晚是酒店的服务员,连续上了十几个小时的班,极度疲惫,极度虚弱,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织敏二话不说,脱下高跟鞋猛砸醉酒男人,哐哐响。估计是感觉到有人打他,男人放开了苏晚。趁这个空档,织敏拉起苏晚狂跑。现在想想织敏都觉得心惊胆战,可当事人竟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她很愤怒。
苏晚收拾行李的手颤了一下,手上的衣服掉了下来。其实那时候她也吓傻了,她从来没有遇到过那样的事。在她单纯的世界里社会是和谐的,住在里面的人都怀着颗善良的心。可经过那件事后,她算是扭转了这种价值观。原来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就像她那段恋情。
织敏见她不做声,知道自己是戳到她的痛处了,她语气缓下来:“好了啦,不说这个了,你刚回来先好好休息。”
苏晚回来的第一天就被王教授叫到办公室,说是有事交代。
今年各大高校联合举办‘HR研讨大会’,C大是主办校之一,理所应当要派出代表参加。苏晚是研三的学生,学习成绩又好,毫无悬念被选中了。苏晚性格很乖顺,虽然经过‘抄袭事件’,老师们还是很喜欢她。所以系里的老师都没有意见,一致赞同。
顾景言比以前更忙了,今天在公司,明天飞美国,后天飞英国,忙得不可开交。忙碌对他总是好的,忙碌能让他全身心投入工作,无心闲暇烦恼。他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点见到靖琪。靖琪有自己的事业,很少到他公司逛。他今天一身休闲打扮,像是从某娱乐场所回来似的,低调优雅。
公司雇的员工除了打杂的大妈是女的,剩下的全是男的。所以当靖琪进来时并没有引起喧哗。靖琪与顾景言的回头率不相上下,一个温润如玉,一个英俊潇洒。靖琪见到他时他正埋头画设计图,全神贯注,一丝不苟。
靖琪是来向他推荐人的,那人是他的远房亲戚,家里开公司,但不想靠家里,想自力更生,闯出一番事业。最重要的是他很想到他公司工作。
总所周知,顾景言的公司特别难进,每一个员工都是精挑细选的,而且坚决不雇女生。靖琪不忍心拒绝亲戚的请求,于是来找他。
顾景言皱了皱眉,沉默片刻,说:“男的女的?我们这里不收女的。”
靖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放心,是男的。不会坏了你的规矩。而且他还是C大的研究生。不会是什么智商低下的人。很符合你的要求。”
“C大的研究生?”顾景言扬起一边眉毛,很感兴趣的样子,说:“这个人我要了,你通知他明天来报到,我会给他安排工作的。”
靖琪顿时眉开眼笑,说:“我欠你一个人情,晚上我请你吃饭?”
顾景言埋头继续工作,不咸不淡地说:“吃饭就算了,你我之间还要计较这些事吗?”又补上一句,“我很忙,没事你先回去吧。”
顾景言又是忙到第二天六点钟才爬上床,平常时都是一沾床就睡着了,今晚不知怎的,毫无睡意。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听到靖琪说C大研究生,他还有点恍惚。他自嘲一笑,还见她干什么?还觉得自己伤的不够深吗?那个女人只知道搅乱了整池春水然后一走了之,一走就是十年。人有多少个十年?他宁愿活在忙碌的工作中,也不愿意把她重新规划到自己的生活。但那晚说的话又算什么?引蛇入洞吗?
自从被选为代表后,苏晚过得更是早出晚归了。白天奔走于办公室和图书馆之间,晚上熬夜整理文件资料。咖啡是一杯又一杯,起初织敏还劝她少喝点,注意身体,最后说的多了,也不见起作用,慢慢地也不再劝。她专业学的不好,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就肩负起打饭扫地的重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期间许阳来找苏晚去吃饭,苏晚没去,织敏却去了。一来二往,两人熟了起来,一见面就打打闹闹。苏晚看在眼里,心里也很开心。想要忘记过往,方法永远只有这两个:时间和新欢。如果他们还不能让你忘记,那么就是时间不够长,新欢不够好。
这一天苏晚把所有资料都复印一份交给王教授后,就被织敏拉去看电影,外加许阳。苏晚觉得不合适,自己去那还不是当大灯泡。最后拗不过织敏,也就答应了。
电影院内早坐满了人,黑漆马虎的,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黑影。苏晚仨人的座位刚好在中间,视角很好。许阳是男生,在织敏的观念里,男生天生就是当苦力的。所以很不幸,许阳当上了苦力,一手抱着三桶爆米花,一手挂满可乐,左右开弓。仨人挤了老半天才入座。
电影的名字是《属于你的我的初恋》,日本爱情片。看这种片的几乎都是情侣和单身男女。苏晚没想过织敏会请她看这样的电影,但也不觉得惊讶,织敏刚刚和初恋男友分手。看电影的好处,是可以在人生微凉时,用回忆取暖。就像此时的苏晚。
那年她升初二,他升高二。她15岁,他17岁。
虽然相隔不远,但跑去找他还是要花费半个小时的时间,苏晚一来觉得女孩子主动跑去找男生是很不矜持的,从进入初中,师长们都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要早恋。在单纯的苏晚的心里,谈恋爱就是不能单独约见男生,不能牵男生的手,不能随随便便跟男生说话。她是家人捧在手心里的乖乖孙女,是老师眼里的三好学生,早恋从来都离她远远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联系的主要方式是发短信。苏晚家虽然不富裕,但要买部二手手机还是不成问题的。他的成绩很好,长得又俊,可谓是英年才俊,很多女生都想靠近他,但都无功而返。她很开心她能走进他的世界,在他的世界涂鸦,成为他的小乖乖。他们发短信的内容多半是关于学习的,很多时候是她发短信,不是数学,就是物理。用短信讲解题目很费劲,有时候讲完了苏晚还是一知半解,有时干脆什么说不懂,弄得电话那头的顾景言很是郁闷。一般遇到这种情况,第二天他都会出现在她的教室。
住校的生活那样寂寞,有个人时时陪着自己解解题,吃吃饭,是很幸福的。随着他出现的频率不断增高,班里的同学也知道她与他的关系非一般,但没有人缺德到到教导主任那里告状。
国庆节前一天,他破天荒地给她打了电话,他用低沉好听的男中音说:“放假后在校门口等我。”她有点不敢置信,她曾幻想过他打电话给她的种种情形,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突兀的。她心里怦怦乱跳,像塞了只小兔子似的。
她在宿舍照镜子照了一遍又一遍,唯恐哪里乱了,不整齐了。她想她和他的第一次可不能乱。她站在放学大军中不断张望,又害怕被认识的同学看到,心里忐忑不安。中午的阳光穿过榕树照射在校道上,跳跃着,像极了她的心情。她不知道见到他要跟他说什么,说数学题?可是自己都懂了,问物理题?她没有拿练习册。
顾景言见到她高兴极了,说:“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她说:“没有啊,你不是要我等你吗,有什么事吗?”
顾景言似乎顿了一下,脸红了红,说:“也没什么事儿,就是班里组团去电影院看电影,就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错愕了一下,然后害羞地低下头,夏末的热气吹得她的脸火红火红的。
顾景言带她去看的电影是一部红遍全球的电影,《泰坦尼克号》。那时候的电影院虽然比不了现在,但还是坐满了人,多数是带团来看的,熙熙攘攘。她很拘谨地端坐在那里,把电影从头看到尾,期间感动得直流眼泪,没有出声,安安静静的,直到电影结束时才发现自己的脸冰凉冰凉的。坐在她身边的顾景言很不幸的被她当成了摆设。
电影院里很黑,她摸索着找纸巾擦眼泪,他忽然拿出纸巾,轻柔地帮她擦拭眼泪。那是他第一次给她擦眼泪,也是唯一的一次。在看电影的整个过程中他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但他的心一直都在她的身上,他擦得很仔细,他看着她眼泪汪汪的眼睛,说:“傻样儿,看个电影也能哭成这样。你是水做的吗?”
她脸一红,嘟嘟嘴:“我是水做的,那你就是泥巴做的。”她是水做的,他是泥做的,那不是贾宝玉说的吗?她没有往深处想。
他沉声道:“我倒愿那样。”他说的太小声,电影院里又是散场的时候,她听不清。想再问他时,他已经拉着她的手走出了人群。不是没拉过她的手,只是这一次很特别,至于特别在哪里,她也说不清,只是觉得眼前不断盛开鲜艳欲滴的花朵。
很多年后的现在,她依然能感觉到他擦拭她泪水时的那一霎那,既甜蜜又伤感。到底是形同陌路了,所有的一切都成过往。她在时光里享受流逝,在流年里看花开花落。
此时电影放到了男主角快死去的画面,女主角很伤心但仍然装的很开心。她陪着他走到生命的尽头,在最后一刻笑着流下眼泪。
她默默地流下眼泪。
她曾发过誓这一辈子要陪着他慢慢老去,看潮起潮落。生两个孩子,男孩叫顾敬远,女孩叫顾念晴,永远晴朗的意思,一家子幸福美美的过日子。但到头来,他们还是走散了。
有一种眼泪并非感动,只是情到深处,潸然泪下。
那是她最美好的时光,是她用一生去经营的爱情。别人的爱情都是掺了蜜,放了糖,她的爱情却掺了酸甜苦辣咸,酸甜过后就是无尽的苦辣咸。
她的爱情已经贴上过期的标签,被时间剔除人生轨迹,埋进了土壤,回归了大地。再美的时光,她都觉得那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她也该为自己而活了。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他的记忆力。他找到她,要她履行答应他的事。苏晚心里很忐忑,脸色有些苍白,她害怕他要自己做一些自己不想做也做不到的事情。
顾景言很满意她忐忑不安的样子,他就是要她知道,什么叫惶恐不安,什么叫不得安宁。他坐在圆桌对面,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石桌,他说:“见到我,你很紧张?很害怕?”
她说:“我为什么要紧张?我为什么要害怕?”
“既然不紧张不害怕,那你为什么在发抖?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冷才发抖。”
她确实在发抖,而且抖得很厉害,她发现她的里衫都被冷汗给浸湿了,凉飕飕的,都冻到骨子里了。她还是怕他的。
她挤出笑容,说:“顾先生,您今天来不会只是想问我为何发抖的吧,还是讲正事吧。”
顾景言心里被针刺了一下,但脸上却很平静,他说:“难得苏晚小姐没有忘记正事,很好,其实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他勾唇一笑,眼含冷意,“就是把你在我这里偷走的东西通通还回来。”
苏晚愣了一下,久久才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她说:“我不曾偷过你的东西。”那些美好时光,美好记忆,是她用心血经营的,算不得偷。
“哪有小偷会说自己没有偷过东西的,这个我能理解,”他从文件包里拿出一本日记本,说,“凡事都讲求证据,今天我把证据带来了,你是否要过目一下?”
那是一本很旧的日记本,灰黄灰黄的,隐约可看见‘苏晚’两个字。苏晚的心震了一下,眼睛死死地盯在那两个字上,她问他:“它怎么会在你手上?”她记得她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没想到竟会在他手里。
他自顾自地翻开日记本,说:“这很重要吗?”
她咬牙切齿:“卑鄙,无耻。”
“要说卑鄙无耻,我还不及你万分之一呢,苏晚小姐,”他顿了顿,又说,“内容写得挺不错,何时何地做了什么都写的一清二楚,都可以情景再现了。”
“不要脸。”
他无所谓的继续看,看到精彩的地方还笑了起来,像是看到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似的。苏晚忍到了极点,她抢过日记本,疯狂的撕扯,霎时间笔记本碎成一片,像极了她的心。
她哭了,眼泪像决堤的河口,滔滔不绝,她咆哮道:“我还给你,通通都还给你,你满意了吧,你开心了吧。”
顾景言面部平静,眼里心里却疼痛不堪,痛不欲生,他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纸片,又把目光重新到她淌满泪水的脸上,说:“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
顾景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C大的,当他发现时他已经躺在了家里的床上,床头的闹钟滴答滴答作响,一看,已是晚上十点多。
他问自己,这样做够了吗?够发泄内心的恨了吗?这十年来他没有一天是过得好的,每每闭上眼,脑海里都会浮现她甩头离开的样子,决绝而坚定。
他恨她,恨她不声不响地离开他的世界。他的精神世界全部是因她建立起来的,在她离开那一刻,他的世界差点崩塌,是他用那仅存的恨意支撑起来的。用恨支撑起来的世界因为她的出现而出现了裂缝,他不敢相信,但也不得不相信,今天看到她声泪俱下,他差点就跑上去抱住她对她说这一切都是为挽留她而做的。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他不能一错再错。
寝室里灯光有些暗,好像是瓦力不足,苏晚找来张凳子,自己动手换上灯泡。像这样的活几乎都是她来做,织敏没干过这样的粗活,指望不上她。她把凳子搬开,打开开关,寝室霎时间一片光明。她拿上睡衣到浴室洗了澡,头发两天没洗,洗完后脑袋清醒很多。她在床上发了一会呆,然后从床底拉出一口箱子。箱子很大,装满了她所有的家当。她拉开拉锁,里面的东西一下子都呈现在眼前,毛茸茸的小狗,粉色的手套,盒装的项链和手链,几本初中练习册,最显眼的是堆在一起的相片,很多,都是和他在一起时照的。相片,把她和他最美好的时刻永远定格在那一年。她拿起来用手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动作有点迟钝。
那时候她和他多么令人羡慕呀,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来别人羡慕的目光。她不习惯别人对她的关注,所以很多时候她都不去找他,去找他也是偷偷摸摸地去。有一次他就笑她,说谈恋爱又不是做贼,何必遮遮掩掩。她羞红了脸,说她就喜欢做贼,而且是只只偷他的贼。
因为经常见不到面,他就拉她跑到学校附近的照相馆照了很多相片,她和他每人一份。那时候还发誓,要把那些照片留给下一代,让子孙见证他们的爱情。
今天在校园里他突然拿出她的日记本,她就觉得自己像是脱光的小丑,任人观赏。那本日记本里记载着她和他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以及她的感受和想法,那是她的秘密。如今她的秘密隔着十年被人重新翻开,这个人还是秘密里的男主角,抛弃自己的男人,这叫她如何能受得了。再坚强的心脏也会出现裂痕。
苏晚咬了咬牙关,最后像是发了疯似的,将那些泛黄的相片和他送给他的礼物通通扔到准备好的纸箱里。他不是念念不忘他给她的那些东西吗?她现在就把它们全部还给他,只求他不要再来烦自己了。她已经活得够苦的了,再也经不起任何的风浪。
用透明胶封好封口,苏晚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次是真的都放下了。很多时候她都看着她送他的东西度日,想着他对她的好,对她的温柔,如今连寄托都没有了,她也不用为怎么处理这些东西而发愁了。
翌日,苏晚根据他给的地址找到他的公司,她以为他的公司肯定像其他公司那样驻扎在繁华的市区,但她想错了,他的公司开在古香古色的小区里。
这一片都是高级办公区,闲杂人等免入。苏晚跟保安说了声后,抱着纸箱站在铁门外。这一片都种满了树冠很大的树木,因是在南方,所以在萧瑟的秋风里依然郁郁葱葱。苏晚突然很想哭,很多年前她也像现在踏着秋天的步伐找过他,那时候是还钱,这时候是还情,多么可笑的巧合呀。
她望着地上的落叶,情不自禁地捡起来,捏在手指间转了转,神情专注,像是在研究什么稀奇的东西似的。她环顾了下四周,生怕被人发现,将树叶塞到衣兜里,末了还按了按口袋。
这一幕正好被刚出来的顾景言发现,他皱了皱眉好看的眉,在门口刷了卡,铁门‘咔’的一声打开了。苏晚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转身看去,就看到顾景言从铁门后走了出来。和昨天见到的他不一样,今天的他穿得很正式,西装革履,英俊非凡。
她咬了咬嘴唇,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说:“你要的东西我都带来了,”她顿了顿,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叫他以后别再来找她了吧,又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叫他好好保管那些东西吧,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想了想,觉得还是什么都不说好了,说多错多。
顾景言接过她递过来的纸箱,有点沉,他向上托了托,半张脸被挡在纸箱后面,只露出带着眼镜的眼睛,他说:“都在里面了吗?”
“嗯。”
“没有私藏?”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有什么好藏的,不就是几件不要了的废品吗?用得着藏吗?”
他眼神波动了一下,说:“没有最好,省得以后再见到你。”
苏晚觉得好笑,不是他老出现在她活动的范围的吗?他倒好,恶人先告状。她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掉头要走时说道:“老死不相往来。”她还挥了挥手。
顾景言心里震了一下,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他以为自己已经够狠的了,总是对她恶言恶语,没想到她竟比他还狠,竟说得出老死不相往来的话。
回到公司,他把纸箱直接扔进桌子底下,再也不看一眼。她说那是废品,那他就当做是废品好了。他原本只是像逼她说出离开他的原因,没想到她竟然会把送她的东西都还给了他。
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开口说出原因,他揉了揉凸起的太阳穴,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