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青》天池

3、公元220年 春尾

　　离开洛阳的时候，还只是2月刚过。回到沛县了，已接近立夏的天。
　　车夫在近郊放下了他。阔别多年的故土呀，令人无处多话凄凉。他满心丰盈的踏上它，却在自家的矮屋前突然踌躇犹豫起。虽然心里也演示过多次的重逢，现如今，却迟迟无法下手。
　　门却突然开了。出来一老媪。
　　她瞧见他，愣了愣，泪竟就自眶夺出，流淌了下来。须臾才从震惊里回神，她破涕而笑，道。“呀——你回来啦。”
　　“噢——”华青显得有些尴尬。不是因为眼前得妻子满发霜华，岁月不饶人嘛！而是她得笑，还跟记忆里得一样，心一下子紧抽。
　　倘若不曾意会到自己的老去，而他，年华真少毫无衰老。妇人驼着腰将簸箕放回竹架，又转回来，拉着要他快进屋吧。
　　“你要明白，女人是很柔弱的。”
　　耳畔响起谁叮咛的教诲。他妻子的手掌布满青痕，凹凸不匀，握到心里头，是他言不尽的悔恨及亏欠。
　　“元化，饿了吧，锅里还有面条热着呢。要食嘛？”
　　“我食我食——”华青喃喃，不断连连。
　　“先擦个脸。噢——我去给你打点水来。”
　　华青拦下她，将她突然回转一侧的面孔拉回来。他慎重地告诉她：“不，我自己来。你坐下吧。”
　　抬起头，望着他。她的眼眶里又一次圈上泪。“你看我。”她抚摩上他的面庞不禁呻吟。“你看我老的，都快认不出你了。我真的很老了，我们一出去，别人会当我是你的娘亲。”
　　华青沉语了。
　　“我会比你先一步离开。”她苦苦地说道。“如果你没有回来，我可以当自己是追你而去。虽然我很欣慰，在死前我还能再看你一眼。……”
　　闭上了眼，那接下去不愿说的，恐怕是怨恨了吧。
　　“不说了，我给你去热面条。”擦了擦眼眶旁的泪，发现哭出来好受多了，她又笑笑，推开不说话的他，走去灶台。

　　“元化，你离开的时候是建安几年呢？”那里传来她的问声。
　　华青打量起这个家，先前的郁闷则他关进了心里。她的问题，他想了想随口答了。“好象是建安二年了吧。是虞翻荐我去的宣城。”
　　“要你去做什么？”
　　“救人吧。”他拿起了油灯把玩。“救人其实就是为了杀人。我救起的一个，他杀了多少人呢？”
　　端了面条，走出来。
　　她问他。“那你还救？”
　　“虽然很讨厌，很不想救，不过。可以不救嘛？”他未动身，转过脑袋朝后一探，话里很苦。“可以——我——不救。”
　　“江东我未久待，医治即行。”
　　“又去的哪？”
　　“曹营。”端过汤面，坐下嚼了两口。“哇，好吃。”
　　她取笑他。“你山珍海味不也吃过了。好吃？莫怪是骗我的吧。”
　　“哪会。”他拉下她的袖子，“你坐下也吃吧。”
　　“外头还有些食种没来得及晒呢。”
　　“急什么，我回来了，等会，我给你晒去。”
　　瞧着他吃面的样子，听了他说要帮她，她心里笑得出声。
　　“你变了。”还是她的错觉吗？这个错觉未免太温暖人心了吧。
　　他未抬头，但吃语喃喃。“我是我，你并没认错人。”抬头忽尔展笑。“不过，不好吗？”
　　“……”她开心地笑出声。“我又想哭了。这实在太开心了。”
　　“咦——你怎么脸红了。”
　　他的脸突然潮红，别过头，不想看她。
　　“真是的，你都是个老太婆了，我为什么还会脸红呢？”
　　真是的，为什么看见她的笑。他一点不觉得她老呢？反而……心跳加速了？
　　“你——”她气了。“你也只不过有张年轻的皮囊，你才是老头子呢！”
　　“我是老怪物。”他正经百八的正声。
　　……哈哈哈……两个人一同笑了吧。

　　是不是你变成了老太婆我还喜欢你？
　　原来我的心丰盈的原因，是因为你。

　　如今，我怀着恨自己的心,决定弥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