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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城市与山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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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饮店外是一个小公园,因为不是闹市区,即使周末也没几个人,只有几个老太太在西番莲架下吹拉弹唱,荷塘内是亭亭盖盖的荷叶,还不到荷花开放的季节,却已看到几个青色的花苞。苏萍和罗平一人捧着一杯果汁,坐在垂柳树下,居然也体会出了约会的感觉。
“平时总是对着电脑,有时都感觉眼睛都要瞎了,难得像今天这样。”
“跟我差不多,虽说平常做实验的时候居多,不过看文献写文章的时候,一天到晚坐在电脑跟前,烤得头昏脑胀的。”苏萍微微眯了眯眼睛,靠在长椅背上,“不过,你的眼睛看起来还好嘛,正常视力?”
罗平的笑容中带着一丝骄傲:“双眼视力1.0。”
“哇!真羡慕!不像我,眼睛完全毁了。”
罗平张嘴刚要说话,苏萍赶紧打断:“别问我多少度。”
罗平笑了起来,他笑起来有种大男孩的感觉,平常看不出来,苏萍心里悲哀地想:跟比自己小的人在一起还真是有种别扭的感觉,看来自己真的老了……
罗平的个子很高,比陈诚矮一点,却没有单薄的感觉,看得出来很有教养,长得很好看,年纪还很轻,追她的女孩子应该很多才是。
苏萍想着,问了出来:“你怎么会来相亲呢?”
罗平有些疑惑:“很奇怪吗?”
“嗯——”苏萍叼着吸管,道,“你条件这么好,总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有女朋友才对。”
“干我这行的,整天就对着电脑,接触的圈子很小,不像你想的那样。”罗平呼了口气,“其实我自己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是我妈听说你的事,我想,反正自己也没有女朋友就……”
唉!嫁不出去的女博士要相亲,苏萍几乎可以想象那个情景。
罗平有些抱歉,苏萍倒觉得没什么,反正自己的目的也不单纯。不过,说到这个,苏萍开始想着怎么把话题往这方面引。苏萍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转,想直接问又觉得头一次见面就用人家是不是太唐突了。她咬着吸管直盯着罗平看,罗平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咳了两下,移开眼睛,道:“你们搞研究的,应该整天跟电脑打交道吧,要是有问题的话,可以尽管来找我。”说着掏出一张名片,“这个是我的手机号,家里的电话我写在后面。”
苏萍愣了愣,有点不可置信地看他,这个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有意发展下去。罗平的脸更红了,眼神躲闪着,苏萍接过名片,心道:这孩子,挺可爱的!
苏萍照着手机号打了一遍,响起的铃声居然是“披着羊皮的狼”,她有些不怀好意地笑,罗平倒认真地记下了她的电话。这么一折腾,苏萍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要求他陪自己逛电脑城了,难得跟令人愉快的人度过一个令人愉快的周末,享受一下好了。
……
陆婷的脸色非常不好看,她是典型的古典美人脸,皮肤白皙细腻,但此刻怎么看都是一副晚娘脸孔。十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的残骸,她跟相亲对象硬被安在一起,直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饭店里灯火辉煌,人声嘈杂,说句话都要扯直了嗓门,再加上烟味菜味酒味,以及身边人的汽油味,简直是……她倒没什么偏见,对方据说是厂里的技术骨干,看样子说不定是从厂里直接出来的,只不过从一进门就冷冰冰的,仿佛欠了他多少钱似的。陆婷跟他打招呼,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她那个火呀,蹭地一下就上来了,心道:切,拽什么拽!你不乐意姑奶奶我还不乐意呢!他的家人还在不停地打听她的祖宗八辈,土地财产,大伯母乐呵呵地跟对方互相刨根问底,时不时地问相亲对象一句话。那人还算尊老,勉强回答几个字。最后他干脆掏出烟来,一根接一根地抽,最后的最后,连大伯母也挂不住笑脸了,相亲宴会不欢而散。陆婷憋了一肚子火,大伯母和堂妹她们都在哪里抱怨连连,又安慰陆婷说那人不识好歹没有礼貌什么什么。陆婷只觉得气,偏生还不能发火,大伯母已经很抱歉了,她也不知道对方会这样,陆婷满腔无奈,长叹一声,真是出门遇霉神!
苏萍回到所里,给陆婷打了个电话,结果电话一通,陆婷就在那里破口大骂,足足骂了那人十五分钟,苏萍听得暗暗吐舌。
之后几天,罗平偶尔会打个电话过来,两人聊聊天。因为苏萍不住城里,交通不便,两人见面比较麻烦,不到周末是绝不可能的事,再加上实验太忙,没日没夜地干,罗平的电话通常也是聊两句就挂了,苏萍对此也不报什么太大的希望,全当自己多交了个朋友。如果两人真的能够发展下去,似乎也不坏,但依苏萍的情况,毕业之前,正常的恋爱似乎比较困难。至于罗平,男生对没有希望的恋爱似乎都丢的很快,罗平么,苏萍也不觉得他会例外。
这几天,连着在下雨,被子潮得似乎能拧出水来,尤其是陆婷的房间,地处一楼,房间昏暗,苏萍似乎都能闻出霉味了:“比我房间还厉害,再这样下去,都成水床了,我说你还不如开开电热毯烤一烤呢。”
“开电热毯?水汽都烘被子上了。”
“你早上开,晚上睡觉时关掉,基本上就可以烤干了。”
“哦,我试试。”
“唉,还不知道独龙江那边雨下得多厉害呢?”
“卢芳是不是去那边了?”
“走了好几天了,前两天发短信来,说已经跟当地的马帮上路了。”
“高黎贡山啊……”
高黎贡山有“三马”,蚂蚁、蚂蟥、马陆虱,卢芳没有见识过蚂蚁的厉害,但她听闻过它的威名。据老板说,有一次他带领采集队在高黎贡山的山腰歇脚,一位队员碰巧与蚂蚁发生了亲密接触,据他描述,那位蹦起一丈高。卢芳不信,一再追问,老板连描述带比划,真的有一丈高。排名第二的蚂蟥,现在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眼前不见身上见,坐在火堆旁吃饭,手在背上一摸,黑乎乎一条,卢芳吓得一甩手。马帮诸人见状哈哈大笑,随手捡起丢进了火堆,滋地一声,卢芳的心脏跟着抽了一下。山林里的旱蚂蟥,一到雨季,草丛中,树叶上,只要稍微留心,随处可见。卢芳去过无量山,据那里的护林员讲,扎着绑腿,蚂蟥照样钻进去,有时外国人来考察,休息时没有检查身上,第二天醒来,衬衫上红了一片,全是血。还有那个有名的蚂蟥坝,她现在想起来都头皮发麻,风景美倒是美,但她一点也不介意由别人去欣赏。
从一进高黎贡山保护区就开始下雨,中间断断续续几乎没停过,鞋子裤子似乎从来就没干过,卢芳骑在骡马背上跟着马帮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里走,一路上还要睁大眼睛生怕错过自己要采得的东西。到了村子里,卢芳好不容易可以冲个澡,居然冲下两条蚂蟥来,卢芳看着那两个吸得饱饱的家伙,有些麻木了。
比起马陆虱来,蚂蟥就显得可爱多了。马陆虱长得有点像小甲壳虫,棕灰色,像锯一样的长嘴,一旦叮到宿主身上就永生不松口,然后在宿主身上繁殖,后代继续在宿主身上吸血繁殖,就这样……。有些放养牛马,身上密密麻麻布满了马陆虱,就那样活生生被吸死。曾经有所里的老先生,被马陆虱叮后,拔下来时,嘴断在肉里,足足疼了二十年,最后是到医院把那块肉挖掉才后。曾经老板被马陆虱选中,夜深人静,无处寻医,无可奈何之下,亲自动手用刀把它挖掉,卢芳犹记得老板当时的表情,似乎心有余悸。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也这么倒霉。卢芳看着腰间正快快活活吸血的小东西,欲哭无泪。
“千万不可以拔!不然嘴断到肉里发炎就麻烦了!”
卢芳点点头,心里慌得厉害。
“莫怕!莫怕!用些风油精让它慢慢出来就好了。”
“还好是在腰上,好弄,不然叮到其它地方就麻烦了。”
马帮里这几个人都操着云南地方方言,语言有些难懂,但他们似乎并不担心,似乎已司空见惯,卢芳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马陆虱没那么可怕,只要有风油精或清凉油,在旁边慢慢揉把它熏出来就没事了,就是麻烦一些。”
结果用了足足十五分钟,半瓶风油精,马陆虱的嘴才渐渐退了出来,卢芳松了一口气,心总算放了下来。
“大叔,真是谢谢你!”卢芳现在是满腔感激。
“没儿事!没儿事!到地儿消消炎就没儿事了!”
如果没有真正见过山里少数民族生活,根本无法了解那里的贫穷、落后和闭塞.低矮潮湿阴冷的房屋,薄薄的油黑的被褥,卢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衣服也没脱,总觉得身上到处刺痒,忍不住总是伸手去抓,折腾了半夜快到凌晨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了。好在马帮要在这里修整一天,卢芳才可以睡了个懒觉,第二天醒来,浑身酸痛,胳膊上腿上不只被什么东西咬出一个个红疙瘩。
外面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在下雨,间或夹杂着雷声,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流。卢芳呆在屋子里坐在小凳子上整理这几天采集的标本和材料,报纸、硅胶都要换,主人家的瘦猫一直窝在她的脚边,打着呼噜睡大觉。手机的信号时有时无,前两天收到苏萍的短信,后来信号又没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回复发出去没有。卢芳数了数采的东西,还差五个种,看来还要在山里窝上一阵子,一想到吃饭时那一杯杯的酒,她的胃就开始疼。自己出来出差这么久,上次那个人也没联系,看来这次也要黄了,卢芳叹口气,有些无奈却无丝毫失落感,真正应了那句智商高情商低的那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