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夏而

1、第 1 章

　　给你讲一棵树的故事吧，它已经很老了，长在糊涂山山脚，是棵枇杷。
　　它寿命是极长的，因我从未见过活的如此久的枇杷树，就与它攀谈。它已经老到讲话慢吞吞的，有些事也记不清了。
　　多年前，糊涂山下是个小山村，只十几户人家，有个叫冬生的，从山上移了棵枇杷树到自己庭院里，悉心养了起来，此后它便一直生活在这里。
　　本来这一人一树该是一同老去入土的，可是我讲过，这棵树的寿命长的奇怪，直到那人死去，它仍年轻。
　　它长得懒懒的样子，歪着身子，人可以躺上去，在叶子的遮挡下午睡。它也懒得开花，大概若不是怕晒，叶子都懒得长。
　　又过了些年头，来了个教书的先生，私塾就开在种这树的屋子里。谁叫它的主人死了没人住。
　　先生领着些早年没书读的孩子朗诵：“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今已亭亭如盖矣。”
　　没课的时候先生给它摘摘虫子,躺在它身上看书，姿势和那死去的人一模一样。
　　他问，你有名字吗？
　　没有罢，我给你取一个可好？
　　他自顾自的说着，显然也不期望一棵树回答自己。
　　就叫千叶罢。
　　叶子突然簌簌地响起来，没有风。他笑道：“这是同意的了。”
　　千叶数着自己的叶子，七千八百一十一片，心中愤愤，“这家伙取名忒没诚意。”
　　教书先生也叫冬生，兴许是那人的转世呢。它想着，和它身上的人一起睡了。
　　后来先生也老死了，村里的人也渐少。它看着一代代的人，冬天默默地开一朵小花，落在先生的坟头上。
　　它只剩八百三十七片叶子，可它还叫千叶。不是懒得长，只是自从它开始费力气开花，就老的很快，再长不出多的叶子了。
　　冬天的时候有条蛇冬眠，枕在它的树根上。它呆呆的不太敢动，怕吵了人家。
　　它很想念冬生，不知道他转世成什么样了。它的身子又歪了一些，“这样躺着更舒服，快回来吧。”
　　它的房子塌了，这房子比它还要老，撑不住了。四周也没有人住了，现在它是一棵更孤独的树了。
　　风真是大。
　　后来它老到没有叶子了，就慢吞吞的给我讲了个故事。
　　过了些日子，有个叫冬生的樵夫来这砍柴，他瞧见了这棵枯树。
　　“这个冬天不会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