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苍月草

1、结束

　　我关上窗户和阳台门，点起蚊香来驱逐蚊子。等会儿他要打电话来，那时我便没空理蚊子了。
　　高中三年，跟我表白的数十个男生中，我惟独没有拒绝他。高中时意气风发，我的开朗笑容吸引了许多目光。
　　A是第一个向我表白的男生。这个从北京来的高高瘦瘦的男生，有一口浓厚的北京腔。他在语文课上高谈阔论，而我的作文频频得老师欣赏。两人当时在语文课上成为两大主角，只不过我低调而他热闹。平日的他颇为自负，骄傲地犹如一只孔雀。而我平时最不屑的便是孔雀，尤其是昂着脖子不理人的公孔雀。潜意识里我是把他当作对手暗暗较劲，因此我很少对他假以颜色。却从来不知他竟对我暗藏情愫。一日晚自习后放学，众人正大声嘈嚷、准备回家之际，他忽然大声对我说，子凌，我喜欢你，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我当即楞在当场，教室一片寂静。3秒钟之后，我落荒而逃。之后两人一直没说话，直到高二下学期才慢慢习惯。而他亦被我寝室里一个小巧女孩追到。只不过不知是否该说“红颜祸水”，在他与那个女孩交往期间，那个女孩对我好像一直怀有淡淡的敌意，仿佛以前我们的情谊只不过过眼烟云，而他才是一辈子可以倚靠的人。A说我是个残忍的人，因为我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的感受。那女孩转述的时候，一脸的哀怨。
　　我笑，我残不残忍是我自己的自由不是吗？我从来没有逼他来喜欢我，
　　她斜瞥我一眼，愤恨、嫉妒与不甘汹涌而出，一双水灵的眼眸包含许多负面情感，让我不寒而栗。以前的她有着天真无邪的双眸，爱情让人成长。
　　之后其他的人都没什么印象，倒是记得4月1日那天别班有个我认识得男生写了封情书给我，我以为是恶作剧，便在信封里装满了水，跑到他们班，在他同学面前把水倒到他头上，很生气地说，给你回信。从此以后两人形同陌路。现在想想还真是恶劣，象是被宠坏的女孩。
　　最后便是K和C了，这两个是好朋友，而我们那时也有一个7、8人左右的小团体，吃喝玩乐无所不为，天天晚自习后都跑到校门外的馆子大吃一顿，仿佛是没有什么负担似的。K 是高二开始喜欢我的，虽然我平时大大咧咧地，但是女孩子该有的直觉我还是有的，不过我只是装傻。我不喜欢他，尽管我会被他的温柔感动。但是付不出与他同样的真心，室友们羡慕地说我不懂得珍惜。我不明白她们的羡慕，但是我总觉得每个喜欢我的人都只有温柔，或者说只剩下温柔。
　　当时的班级中我算得上才女，而且才貌两全。所以室友曾经说，既然不准备谈恋爱，那要这么好的容颜做什么，你何不毁了它。我轻轻颤抖，她的建议让我无法苟同，我觉得自己已经够不象女孩了。宽松的牛仔裤，宽大的T恤衬衫，不施脂粉，素面朝天，放浪形骸。
　　高三分班后，K的表白让我婉转拒绝，在同学的责备下我竟觉得内疚。然而三个星期后，与他同班的室友传来消息，他又恋上他们班中一女孩。我笑，年少的情感易变，少年便是轻狂。
　　C是我高中时代最后一个表白者，我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接受。我对我很好，高三一年他的无微不至让我有着无与伦比的感动。他会为被鼻炎折磨的我去大医院排队挂号，于清晨5点左右；他会在非典流行期送我口罩和板蓝根，还赠我药水增强抵抗力。我向来讨厌喝冲剂，那一袋板蓝根我全分给了室友，而他也只是眼光轻黯一下，又继续开始关心。他知道我喜欢喝可乐，便天天买给我喝，而自己也改变习惯来配合我。我几乎无法不被他所感动。他跟了我一年，形影不离。而我却是会厌的，厌倦太久的纠缠。室友们说我简直该下地狱，这么好的男生都不珍惜。我知道自己不爱他，我只是感动，由感动而生出来的喜欢对两人都不好。
　　高考前一日夜晚，他忽然约我出去。学校实行校禁，一下课便几乎无人。校园静悄悄地，偶尔一两对情侣走过。我沉默，他也沉默。我知道他的企图，他想表白，但是我没做任何举动，我知道他现在没勇气说出口，我怕我一不小心让他说出口那就玩完了。但最后他还是没说出口，而我亦舒了一口气。
　　回到寝室，电话忽然响起。我知道是他，迟疑间室友接起电话。我脑海中骤得闪出：尿遁，不行，他肯定会等我；洗衣服，不行，太明显的借口。最后我还是在室友的谴责眼神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电话。
　　喂，我是子凌。
　　我知道。他还没说完，我就大声地说。
　　你还没回去啊，再不回去学校就要关门了，你快回去吧，就这样。BYE！我迫不及待地想挂电话。
　　等一下，我喜欢你。他急切的声音传了过来。
　　其实我刚刚就想跟你说了，你喜欢我吗？
　　呃，我知道了。我开始回复平日的淡然。
　　什么叫你知道了？他在那边很失望的说。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你喜欢我了，所以我说我知道了，我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像耍无赖了。
　　那你呢，你喜不喜欢我。
　　恩，如果我说我不喜欢你，你以后会不会不理我。我小小声地问。
　　沉默，静得只有电话的沙沙声。
　　喂？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我没那么小器，不过你不喜欢我吗？他黯然地问。
　　我在他沉默的时候已经明白了，他以后不会不理我，只不过没有了我习惯了的温柔细致，我会怅然若失。刹那之间，我把那种习惯当成了喜欢。
　　我想我是应该喜欢你吧，不过我不谈恋爱。我知道自己给了他希望，不过应该是很残忍的结局。
　　最后电话不知怎么挂掉，只知道有一种淡淡的愧疚感。
　　女人是聪慧的动物，贪婪地吸取喜爱自己的男子的关怀，然后再把吸聚过来的温柔向自己所爱的男子释放。而我确是残忍，拒绝他不过是一时的痛，但让他在我身上再倾注感情下去，却是长久的凌迟。
　　电话铃声准时响起，我接起电话，开始笑着讲我身边所有的事。直到高考考完之后的第二个月，我终于无话可讲，电话里最多留下的便是沉默、尴尬与不安。渐渐地他便没有打电话过来了，而我为了躲他，偷偷跑到大城市里去找工作，似乎终于断了联系。
　　大学开学，搬行李，交费，找教室，我忙得不亦乐乎。虽然察觉到自己除了喜欢自己的人之外就没有什么可以诉苦的人了，所以当时我才抓住他这根暂时属于我而我又没厌烦的一跟救命稻草，但至少现在我已经告别了我所厌烦的高中了。
　　为了赚生活费，我几乎是拼了命地学习拿奖学金，拼命地打工，根本没有时间去风花雪月。却想不到即使这样我还能惹到我不该惹的人。大学不比高中，想找人麻烦是很光明正大的事，而我恰好遇到这种麻烦。眼前这个穿着淑女裙的美丽女子有着不符合她的扭曲表情，我甚至不认识她，更不知自己哪里惹到她。不过为了不让我的打工迟到，我很淡然的走过她的身边，理都没理她。
　　你站住，你这个抢人男友的狐狸精。
　　我停住，很符合自己当时性格的给了她一巴掌。
　　你好，你认识我吗。很温文尔雅的声音。
　　我停止看书，瞥了他一眼，很斯文很俊朗的一个男生，怪不得会有人为他吃醋。
　　后面的事情发生的很俗套，他追了我一年，而那个女生又找了我一次，不过又被我掴了一巴掌。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来过，而我也沉沦在JACK的疼爱里。我乖乖地拿我的奖学金，辞了兼职的工作，做起了他的女朋友。
　　JACK是个小开，父母都是商界上的佼佼者，而他却是当了一位教师。我暂时活在他为我编造的美丽世界里，根本不想出来。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如此地臣服于一位男子，甚至要结婚。我试穿完美丽的婚纱礼服便把他赶跑了。我要过的是最后一天的单身生活，不让任何人打扰。
　　子凌，你一点都没变，还是如此的淡然、美丽，但是似乎少了一股傲气。很熟悉的声音，是C，那个有着白皙脸孔，开朗笑容的男孩已经不见了，眼前这个有着沉稳气息的男子不是我所认识的人。
　　谢谢，因为我要结婚了，我的傲气已经消磨殆尽了。我没感到惊讶，因为看的小说多了，知道所有未了的感情都会在结婚前了断。
　　我还以为我还会有机会呢，你真的很懂得如何伤人。他的话里有淡淡的自讽。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当初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沉默，已是秋天了，落叶缓缓飘落于肩头，我转身就走。他这么聪明的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十月，我与JACK结婚，那是十分隆重的婚礼。每个女孩都会幻想的婚礼，洁白的婚纱，俊朗的新郎，圣洁的教堂。我在眼角余光处瞥见了他的身影，竟想他会不会来阻止这个婚礼，如果会的话我一定不结婚。可是一直到戒指套上我的手指，神父说结束婚礼后他都没有出现。
　　浪漫幻想没有实现，所以我还是个现实中的平凡女子
　　我的少女时代正式结束，葬在了婚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