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云朵》陈书华

1、第 1 章

　　天边的云朵
　　一开始我没想过和周宁结婚。只不过刚好他需要一个女朋友，而我也需要一个男朋友。我们都见过对方的家长，满不满意，我不知道，反正从此以后我再也没去相过亲。好像女人一到了一个年龄阶段还是单身的话，除了自己别人都会替你着急，不管真心实意或者冷嘲热讽，他们想要你身边多出来一个人——一个还不错的人。
　　周宁和他前女友在一起八年。八年，听他说起来的时候，我总觉得很讶异，两个人能有多少个八年可以在一起度过，可以看见对方的喜怒哀乐爱恨痴嗔。只不过，周宁的父母不同意，因为他女朋友在酒吧工作，似乎已经没办法再将往事洗清。每每讲到这些，周宁总会点起一支烟：
　　“你说，洗白是不是总是那么难？”
　　我摇摇头，“不知道。”因为这么多年，我都那么乖巧，上学的时候没有离开过书本，工作后也没有忘记书上的东西。向往觉得我的人生很苍白，他说过：“也许以后我死的时候会很后悔年轻的时候没能好好疯狂。”可是啊，我哪能知道以后的人生，在我活着的时候，我要的就是我的心。那样现世安稳的人生，我无法不爱着。
　　周宁和我在一起后经常去找他的前女友，有时候当着我的面也会和她在电话了说起情话。每当这时候我的心就会变成海上的云朵：我在海里看见自己的美，也看见了海里的我不在海里。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失落像天际的飞鸟，盘旋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同时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好像因为见证了美丽的忠贞不渝的爱情，所以好像人生变得有意义了。每一天我都在这样的心绪里挣扎着，我无法克制我的嫉妒，同时也无法拆散这对恋人。
　　于是我想到了分手。趁我还没爱上别人的爱人，趁我还能清楚的看见自己的心。但周宁不同意，他告诉我他的父母很喜欢我，已经打算和我的父母商量我们的婚事。并且，他的前女友已经怀孕了。
　　我想我没有选择除了继续。我看着他的洋溢着幸福的脸，不甘的问道：“你都无法承诺幸福就要毁掉三个人的人生么？”他怔怔的看着我，却毫不在意的说，”她不介意的，你不是也需要一个结婚对象么？”他点上一支烟，安慰我道，“我不会阻碍你想做的事的，结婚后。”我冷笑着，不再说话。
　　果然没多久，周宁的父母就和我的父母见面了。当时我正在医院的值班。下班后回到家母亲向我宣布了半年后结婚这个喜讯。吃饭的时候我看着兴高采烈的父母食不知味。我好像站在人声鼎沸之外，别人的欢乐与我无关，就像我只是看了一场电影，或许在中间我曾感同身受过，但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与我无关。
　　嗯，我的婚姻，我的未来，同我无关。
　　后来周宁给我电话，电话里他情绪高涨，我听着他的声音，总觉得他好像在跳舞。前女友有了身孕。而我的父母也应允了这门婚事。我听着他的声音，总觉得一切都发生的好离奇。我要结婚了吗？我不禁问自己。
　　第二天休假。朋友向往约我出去。当时我还在床上做着云里雾里的梦。听着电话铃的响声幽幽了好半天才醒。
　　他给我点了一杯卡布基诺，自己要了一杯苦丁茶。我们坐在那儿闲话了很久。我的双脚在高脚凳上晃来晃去。他爱上一个邻家姑娘，是他的学生。我听着他事无巨细的说着这个姑娘，昨天穿了件橘色的长长的卫衣，今天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他每次一看到她就欢喜到无法自拔。
　　“喜欢就勇敢去追呀，”我说道，“难得遇见了。”他苦笑着喝了一口苦丁茶，缺什么也没说。我笑着说，“你不是常说我活的没意思嘛，等到你自己了就不敢了么？再不疯狂更待何时？”
　　“原来什么事都是要经历了才懂得。”他突然看向我，郑重其事的说道，“对不起。”他顿了顿，“不过现在我明白了。”
　　后来他告诉我如果那个邻家姑娘也喜欢他的话他一定不顾一切。可是那个女孩有着向往的一切，不是他，是她倔强的未来和梦想。“老师，你可以给我坚定地承诺吗？”她这么问过他，可是我的朋友向往却沉默了。
　　“当时我可以给她承诺，我可以很坚定的给她期许。但是我也很害怕。有时候一个许一个诺简单，守一个诺却很难。我害怕最后我们即使那么想要拥抱对方却已经不能再回头。”向往这么跟我说。我疑惑的看着他。他望着窗外的人群，“爱情就像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只有一次擦肩而过的相遇，以后，都不是第一次。”他摸摸我的头，宠溺的说，“书呆子，以后你就明白啦。”
　　我看着他弯起来的眼睛，脱口而出：“我和周宁已经计划结婚了。”他不解地看着我，过了半晌才问道，“你不是不爱他么？”
　　我点点头，“爸妈决定的，昨天我在当班，回家了才知道。”
　　“叔叔阿姨怎么又这样？”他挑了挑眉。我笑了笑，没有说话。长长的喝了口卡布基诺，才说道，“这样也不错啊。反正周宁也不错。而且他还答应我结婚后不会反对我想要做的事。”向往轻轻地打我的头，“就算是这样也不行啊，书呆子！”我笑着看着他，不再说话。却发现他忽然浮现出悲伤的表情，我呆呆的看着他，他的手却覆上我的脸，我感觉脸颊一凉，他心疼的擦过我的脸，低低的说，“别哭，呆子。”
　　我一把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他也用力的抱紧我。我的两只脚在高脚凳上晃来晃去。你看这就是友情，没有太多的言语，不会有惊涛骇浪，就是一杯卡布基诺，一个没有暧昧的拥抱。
　　回家后母亲在客厅择菜，父亲出去溜圈了。我坐在母亲对面和她一起择菜。母亲抬起头看了看我，又低下了头专心择菜。父亲回来时，带着周宁。母亲很开心。指挥着我将周宁带来的果篮儿拆开拿进厨房洗干净，转眼间又要我陪着周宁说说话。我站在客厅却像进错了房间一样举足无措。母亲嗔怪的说了我几句，就被父亲推进厨房了。
　　周宁笑嘻嘻的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仍然迟钝的站在那里，问了句，“不累么？”我走过去坐下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他笑着说，“不欢迎么？”
　　我摇摇头又点了点头。他便哈哈笑起来。吃饭的时候母亲一直给他夹菜，周宁一一微笑着谢过。父亲虽然很少说话，但是我知道他是开心的。
　　周宁走的时候母亲要送送他。我和周宁走到楼下，看见路灯的影子斑驳着小区，那些隐隐的树影在月光的抚摸下显得很轻柔。我问他，“你真的要跟我结婚么？”
　　他回答说：“当然。不然我今天来干嘛？”
　　“那你的前女友怎么办？”
　　他不耐烦的说道：“我不是说过她不会介意的呀。”我突然停下来看着他的背影，恍恍惚惚的，我尖锐地喊道，“没有哪个女人是不在乎这些的，更何况她还有了你的孩子。即使再爱你也不会的。”
　　他回过头来直直的看着我，没有说话。我转过身上了楼。我给周宁发短信，“我不会嫁给你的，因为我要学会尊重我自己。”他没有回复。但我不介意，我扔开手机，甜甜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上早班，父母还没起床我就走了。中午的时候接到了周宁父母的电话，他们告诉我周宁的奶奶周末生日，邀请我一起给她过生日，“小苏啊，你是个医生，到时候你在那儿，我们也不怕老太太不能太开心。”
　　我支支吾吾，找不到理由拒绝，最后我只能妥协的说：“要是到时候没有事我一定过去。”
　　周宁一直没有来找我，我也乐得清闲。有时候我在医院值夜班没有回家，向往会来找我，我们坐在后花园里看着满天的星星，什么话也没有。不过有时候我很忙，他来了一会儿就走了。那个邻家姑娘，他不再提起。好像这个人只是在他的世界里激起了一点小小的火花，但烟花再美也只不过一瞬。我一直期待一位天使降临，拯救我于尴尬境地中。但天使的翅膀也许还没张开、
　　很快就到了周末。那天我一直坐立不安。早上父母还没起床我就先出了门。当我坐在医院外面的餐馆吃早餐时，我不由得更加迷茫，什么时候我的家也让我避之不及。而那位天使也一直没有出现。快下班的时候，我紧张的望着门外，这时候我多么希望有一位身体不适的病人出现在那里。或者我自己突然生了很严重的病。但是都没有。最后我决定放弃挣扎，换了衣服打算下班去给周宁的奶奶过生日。我刚走进电梯，一位护士就叫住我，告诉我急症室来了个病人，是车祸。已经送去手术室了。
　　当时我什么都忘了，急急忙忙的回到办公室换上工作服，又急匆匆的跑去手术室。好几位大夫已经守在门口。我赶忙消完毒就钻进急症室。然而，直到我做完手术，我一直都在后悔，我宁愿去参加周宁奶奶的生日宴会也不愿意为这位病人做手术。因为车祸伤及五脏，头颅里也有损伤，这位病患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但他肚子里只有七个月的婴儿却完好无损。我们为她做了破腹产。这个早产的小孩子还不足两斤，只能待在氧气罩里。她的呼吸很浅，有时候不仔细抚摸她的肺部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呼吸。我经常去看她。她的妈妈待在重症监护室里，只等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一直留着最后一口气，我总觉得她在等一个人。我不知道是谁，但我可以告诉你我这种感觉通常被人们戏称为“女人的直觉”。
　　第二天，谜底就揭晓了。但我的世界却因此而崩塌了。原来那个女人就是周宁的前女友。开始的时候我只听护士说有个人在医院走廊发疯，又哭又笑，还一直凄厉的叫喊。后开我就被护士叫过去了，因为那个人要硬闯重症监护室。当我赶过去时，我看见周宁穿着褶皱的衣服，跪在监护室的门口，嗷嗷大哭地拍打着墙。他转过头来时我看见他满脸的泪水，鼻涕耷拉在衣领四周。他看见我马上就扑过来，大喊着：“苏黛救救她，救救她”他语无伦次的对我说道。又无力的放下，沮丧的回过头看着里面的人，悔恨的说，“我不该的，不该这么对她。”他的眼泪簌簌的掉下来。我忽然觉得我的心想被谁摔成了很多瓣儿有勉强合到一块儿装进我的心里，我难受极了。
　　我抱住他，痛苦的说到：“不要这样。”他只顾着对我说，“救救她，救救她。。。。”。
　　当他终于平静下来。我坐在周宁旁边，他低着头，似乎喃喃自语的说到，“昨天我奶奶的生日，她想去祝寿，我没答应。于是她就上街去想挑选一份礼物叫我送给奶奶，我本来应该陪着她的，”他的眼泪一颗颗的坠下来，“妈却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取蛋糕。她不想我惹妈生气就让我走了。”他猛地打拍打着自己的头，一个劲儿的说，“我不该的，不该的。她还怀着孩子。。。。”忽然他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看着我，“孩子。。。孩子。。。”他没敢再说下去。
　　“孩子活下来了，早产儿，所以待在氧气罩里。我陪你去看看吧。”
　　小孩儿依然闭着眼睛，仰面躺着。周宁看着她小小的手脚和头，笑了，接着眼泪就下来了。“你看他像不像我？”
　　我点点头。他忽然又惊恐的问道：“为什么她没有呼吸？”
　　我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别紧张。于是他又掉过头去看着这个小孩。忽然护士急急地跑过来叫我过去。我心里已经想到发生了什么事，就对护士说：“把这小孩推过去吧。”
　　直到现在，周宁也不肯告诉我直到最后一刻他在想些什么。他的前女友就那么静静的躺在她的面前，全身都裹满了纱布。但他依旧紧紧的抱住了她，他们的小孩儿就待在他们的身边。我知道他们是一家人，我无法分离他们。我也得不到他的心了。
　　周宁前女友的丧事很低调，至于车祸的后果该由谁来承担我无法得知。但是因为永恒的离别而失去的东西无论如何补偿都无济于事。周宁和我的婚事彻底搁置下来。因为他将他的孩子带回了家。那个时候小孩儿已经可以正常呼吸了。她的爷爷奶奶很喜欢他，或许是因为没来得及疼的人已经成为他们心中永恒的遗憾了吧。如果我们曾经没那么偏执会不会拥有改变结局的法力？不会。因为偏执而收获的爱情曾经那么美丽甜蜜。我爱你，和你在哪里没有关系。我爱你，你给了我最好的礼物。我爱你，就怕有一天我会忘了你。
　　我爱你，对不起，谢谢你。我爱的人啊。
　　我成为一个重要的人，对于周宁。因为我曾看见了他的故事，做了一个很绵长的路人。偶尔我们会一起喝酒吃饭。我父母对他依然那么客气周到。
　　我渐渐的厌倦了医院的事。当年我的志愿并不是医生。不过往事无论如何已经发生，我不可改变。只是有的时候想要重拾往日的心情，但是父母的爱和关心经常成为一个严厉的监视官，我时常败在他严厉的眼神下。向往的邻家姑娘开始了飞翔，她选择了北京的高校。
　　向往开始时常和我厮磨在一起。有时候我值夜班也会在我的办公室待着。她的父母曾有意撮合我们，只是被他一番义正言辞打消了。
　　我开始恢复单身。单身的好处是，当我们一年比一年大，就更向往一个人的空间，因为年纪的缘故有时候我们独处的时间被用来怀疑人生。人生真不不是一个简单的哲学，我想怀疑自己的人是痛苦而清醒的。但是，如果怀疑没有结果的话，有时候我在想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我看见那么多的死亡，我无法形容我面对死亡时的眼神。
　　有一天我下班后路过一所小学，看见有个人到中年的人坐在一棵很大的槐树下。他带着一副无框眼镜。低着头仿佛在思考什么。但当他抬起头时望向教学楼时，他的嘴角噙着幸福的微笑。我呆呆的怵在那里。
　　于是我开始办离职手续。父母不同意我的鲁莽。于是我坐下来问他们，“妈妈，你活得比我长，你说人应该怎么活着？”
　　她愣了愣，说：“年轻人应该要有理想要有拼劲，心系远方，当然最好。”
　　“爸爸你呢？”
　　“和你妈妈差不多。”
　　“可是爸爸妈妈，”我坚定地看着他们，“我忽然发现我找不到我的远方了，真的，我每天早上醒过来都要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能想起来我需要做什么。但我要做的不是我的理想。我不知道我想哟做什么，但我一定会找到的。是不是？”
　　父母定定的看着我，没有言语。
　　向往来送我的时候，拉了拉我的衣领，“书呆子，你还真是读傻了。书把你害惨了。”我笑着抱着他，“嗯，是啊，书把我害惨了，它让我去思考，想去寻找。我忍不住这个想法。”
　　他瓮声瓮气的在我的头上发出戏谑的声音，“你拉倒吧，可别酸我了。”他抱住我，一动不动。
　　关于周宁，我和他没有多余的话要说。我爱过他，也正爱着他，但我选择沉默。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和他都会找到只属于我们的幸福。
　　现在我在路上，我看着沿途的风景。我在寻找我的梦。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但是有一天我一定会找到的。要相信，一路上才会有意义。
　　人生啊，人生啊，人生啊，就像天边的云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