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有声》秦燊

10、第 10 章

　　这四小姐给人的感觉真不一样，今天应该是他觉得意外最多的一天，既热情又疏离着。能跟一个陌生男子同桌而食谈笑自如甚是好客；交谈不涉及彼此的私事好聚好散，不求再见，当真是萍水相逢；相交的同时又是分离。这扶栏处站久了，街道上聚集不少女子纷纷看向二楼，她们无不脸带羞涩，眉目含春。贺兰季心下一叹，转身回到里边。
　　斯丝偶尔还是会走出去随便逛逛，不过只有璞魏跟着，不管去哪里随处走走，似乎要把这敬城逛个遍，而她喜欢边逛边吃，她一身白绸衣总是会沾到东西，然后回去让芜香芜静好一顿说。
　　这天他们逛到一处卖艺的地方，那里正表演着喷火，观看的人群更是里三围外三围的，看得好不热闹掌声不断，斯丝也钻进去看了好一会儿，看他们耍刀弄枪、表演杂技精彩处不由得扔出几个碎银，只是当节目转到心口碎大石后，她却兴趣乏乏转身就走。“璞卫长，我跟你说，那碎大石什么的，没什么看头？”
　　璞魏身子微倾，保持着倾听的姿势，不时还要替她挡挡要可能撞上来的人。
　　“有没有发现垫在石块下面的都是胖子？当然啊，石块的大小刚好也跟那人的身体差不多，其实这表演不在于石块有多厚。”斯丝边想边走，有人帮她开路，她根本不用担心会撞到人什么的。这样走着不知不觉便走到城门附近，那里有一条河，杨柳轻拂，绿树成荫。“璞卫长，看看有没有船可租用？”
　　璞魏最近跟在她身边，早已习惯她随意的性子，当下便往河的两搜寻，百步之处看到有个临水的房子，搭了个木架伸出水面，约莫几个年经男女站在上面，等着船家搀扶下船。“在那边。”握剑的手往那处一指。
　　“你去把船开过来，我在这里等着。”
　　璞魏一听，先是打量四周，看着距离亦不远，微微弯腰示意便迈开步伐。走了大概数十步不知怎么的突然停下步伐回头，斯丝依旧在原处，只是此时她已经转身去拉扯柳条。璞魏继续往前走，不久前王爷已经多番叮嘱他要注意着斯丝以防她又突然离开，刚刚他停下来便是突然想起这事，只是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丝毫没有感觉到这四小姐要离开之意，每天过得那是逍遥自在。为免多事，他脚步生风很快便租到船并划向堤边。等船快靠近她时，璞魏有些烦愁，然他还没得及细想，眼前白影一晃，璞魏连忙伸出手，厚实的大掌中便放入一只白细的柔荑，手中的细腻让璞魏不敢太过用力，这般分神小船开始摇晃得利害，手下意识地抓紧了那手，鼻间渐闻那幽香，耳边清脆的笑意。
　　“四小姐好像没有烦恼。”
　　“当然有啊，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了。”斯丝微微一笑。
　　璞魏待船一稳便连忙放下手，然船又一动他复又重新抓紧那纤肢，心中异样再生，“小姐还是坐下吧。”
　　“嗯。”就着他的搀扶，她转身坐到船头。渐渐地船便缓缓向前滑动，水面生风吹动那细长的发丝及轻柔的衣袖，吹去晚夏最后一丝闷热。斯丝抑起头感受风吹过皮肤的清爽，心情越发舒畅唇间慢慢溢出哼曲，轻快自在。
　　璞魏在身后划动着船桨，那吹来的风混夹着船头那人身上的清香还有不曾听过的曲调，一时望着眼前那白衣女子的背影出了神，连河边官道上停了一队人马都未曾发现。
　　“王妃，是四小姐和璞卫长。”马车里，叔仪掀开车帘好让叔琴看得清楚。
　　“嗯，还真是快活。当然，有王爷的照拂还有派了府中最了得的护卫保护着，怎能不快活。”叔琴没发现自己每次看到斯丝呼吸都会急促不已，再次深呼吸后，叔琴心里平静了些许，朝外面剜了一眼，“走吧。”
　　叔仪很是不甘地朝外面又看一眼才放下车帘。
　　马车摇晃前行，车里的人也跟着这一节奏晃动着，突然叔琴缓缓睁开眼。
　　“王妃？”叔仪见叔琴睁开眼后就一直看着自己，目光深沉，流光渐敛。她没来由心一惊，她太熟悉他们家王妃此时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这一声，即小心翼翼又带着惊慌疑虑，叔琴心中刚刚的积怒似乎化解了不少，也不开口，渐渐地重新垂下眼敛。她知道自己这样足够让叔仪提心吊胆，除了王爷，这天下的人在自己面前本该如此。

　　斯丝坐在船头，璞魏坐在船尾划船，两岸不时有路人往河中看去，时至夏季，草木浓郁，那船头一幕白显得飘逸脱尘，只见那女人盘腿而坐，纤细的项脖微微上扬，河水吹过，露出那白润的侧颜和那隐隐的笑意。敬城美人不少，但这何尝不是一景。
　　谁的容颜成了谁的风景。璞魏坐在船尾不时留意着岸上的动静，感觉到那些视线，他觉得斯丝这样子太过招摇，敬城民风虽不保守，在外亦时常遇到未嫁之女外出游玩，然，多数小姐们都是深爱教条的约束，行为低调。只是像斯丝这样的，不受外界影响的，颇有文人雅士放浪形骸之态。
　　正想着要不要提议上岸时，传来了一阵歌声。
　　“夏之凉，风儿撩动美人裳；夏之炎，日头烘烤吾心间；船儿浆动晃晃，水波浮动粼粼，请汝到我船上来……”
　　斯丝缓缓睁开眼，只见船对面开过来一只小船，那船头坐着的人同样衣着白袍，只是那人……随着船间的距离缩小，贺兰季。
　　“公子嗓音迷人，只是这歌有些……”斯丝纤指点着下巴，半晌后带着皎洁，“不论不类。”
　　四字一出，贺兰季也不恼，“我从商于四境，那歌便是在一处听到的，触景生情，用这里的语言唱出来，是有些怪。”
　　斯丝一听，目光猛的一亮。而对面的贺兰季亦看到她的神情，不由一愣。两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船四周的河水却骚动起来，数十个蒙面人破水而出，水花刹时溅湿了两船。
　　“小心。”不知道是谁道出两字，斯丝所在的船便翻了。身子落入水中去了一身的夏气，水流暗动那一身轻盈的绸衣便四散开来，斯丝回身看向水上，两张船影在激烈的晃动，水波扩散得厉害生生把水上的一切给揉碎。斯丝不清楚状况，也不太愿意以身冒险便想着往他处游去，方游得丈许身后水波一撞，水中多了一个白衣男子，可不就是贺兰季。
　　贺兰季坐在船中，两边皆有人在博斗，他坐在中间如置身暴风雨中，只能用手抓紧两边船身，好让自己不被抛到水里。一边站的是自家护卫，另一边却是璞魏，他夹在中间虽未伤分毫却是狼狈不堪。贺兰季想开口让璞魏去救斯丝，毕竟她落水已久，然还没开得及开口，忽然白光一闪，他眼前一黑便被人一脚踢下了船，水声四响。
　　斯丝就在不远处看着那白衣一点点往下沉，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跳下水来，别说救了人，蒙面人也没有人下水，眼看着那身影一点点加深，她连忙回过头。
　　璞魏纵身跳到岸边，那里躺着个人，是贺兰季的护卫。此人身上中剑多处，其中以左胸中一剑最是严重。绿油油的草地都染了一片腥红。璞魏曲膝半跪在那人身旁，“可好？”
　　那人失血过多，躺在地上不动分毫，口中却断断续续惦记着贺兰季。
　　璞魏连忙回头看了一眼河面，除了两张翻船外，河中已经恢复了安静。只是再看了一会，他便提前剑站了起来，一双眼如鹰逡巡着。这时，身后一阵燥动。
　　“璞卫长，下官来迟了，望……”
　　“带人去看大夫，另外派人抓捕刺客，再派人沿河边找人。”璞魏沉着一张脸，双眼注视着过于平静的河面，心中隐隐不安。
　　“请问璞卫长，我们要找谁？”
　　璞魏利眼一视，那人忙低下头，“一男一女。沿下游找。”说完，提气便跃出数丈远。留下那人傻傻地看着那远远的身影好一会儿才回神安排。
　　不远处一阵破水声，斯丝抓着伸向河中的芦苇喘着粗气，把右手稍稍向岸边带去，只见那手肘间挂着颗头颅，衣袖四散，高大的躯体纹丝不动地随着随波浮动。“像个死人……”喘过气后，斯丝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却难掩贵气的贺兰季。“像个高贵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