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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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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等我啊”我张开双臂,放声大呼,毫不顾忌形象的奔向街角光芒中央那个满脸堆着笑容温蔼的男人,黑色的漆皮高跟鞋被我甩出身后,赤着脚奔跑在石子扎堆的马路,楼墙在我身后轰然倒塌。
一双脚鲜血淋漓我的脸上却铺满阳光,爸爸在朝我招手,说着些我竖着耳朵也听不清楚的话,和煦的笑容慢慢收敛,光芒渐渐褪为灰烬。
等我跑到原地时只剩下一片灰黑的尘土,覆在手上,瞬间变成血红色的珠流,触目惊心。
然后我看见天空破碎着的爸爸的笑脸。
“啊,爸爸”我尖叫着从梦中惊喜,第一缕扎进眼里的阳光刺的我睁不开眼,原来是梦,果真是个白日梦,我捋捋鬓角散乱的发丝,猛的摇头让自己从梦中清醒,下意识的摸到床头柜的手机,熟练的拨通家里的号码。
“你个死丫头,大早上的不去上班,打什么电话”电话那头老太太先声夺人,劈头盖脸一阵臭骂,我抓着手机,安静的听着,这时候就算是骂声也有安神定心的效用。
“人呢,怎么不说话”
“老太太,我今天梦到爸了”我喃喃出声,那头安静了片刻,紧接着是更轰烈的臭骂“大白天的提那个死鬼干什么,你成心让我吃不成早饭啊,白养活你了”,我把手机紧紧的贴着左耳,听着清晰的咆哮变成低浅的哽咽,
“老太太,你不会哭了吧,我知道错了啦,以后不提就是”,
那头传来擤鼻涕的声音“哭个屁啊,你以为我的时间都是用来哭的吗,好啦,不跟你讲了,我要跟王奶奶逛菜场去了,你个臭丫头想那么多干嘛,好好上班,有空就回家,对了我早上还给你发邮件了,你回头记得看啊”,
“知道了,老太太”我随口答应,听到听筒里嘟嘟的忙音合上手机,这才看到手机屏幕上硕大的闪光字体,8:13AM。
嘭的一声巨响,我连滚带爬的从床上下来,利落的滚到卫生间洗脸刷牙,五年的上海生活,已经让我练得一手刷牙与穿衣同行,上妆与整理共舞的本领,天知道,起初我会把牙膏当粉底,抹的满脸白花,还自我感觉凉爽美好。
不到十分钟,我已经换好衣服,上好淡妆,在房间敞亮的试衣镜前沾沾自喜。
镜子里的女人纤细修长,栗红色的短发衬得脸精致如玉,眉眼嫣然,眸似剪水秋瞳,波光潋滟,身着纪梵希的白色套装,袅袅婷婷,碧黑的高跟鞋却衬出凌厉的气场,一如眼眸里深藏的浅色淡漠。
我满意的对着镜子点点头,从手提包里拿出口红,绕过鲜嫩的粉红色,跳过张扬的橘红色,最后点上微媚的玫红,29岁的年纪总不适合装嫩。
关上房门走出公寓的电梯,习惯性的看了一眼时间,8:30,不算迟,电梯里都是和我一样赶着时间上班的人,夹着公文包的眼镜男,拿着耀眼皮包的女人,又或是两手截然一空的大肚男,唯独那个挎着硕大的包,穿着五颜六色的耳机女孩显得格格不入,大家都低着头玩手机,或是看着脚上蹭亮的鞋,无比默契的沉默。
随着电梯发出沉闷的叮的一声,我身体轻微一震,就随着人流涌出电梯,不慌不忙的从皮包夹层取出太阳镜戴上鼻梁,然后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走到停车场,开出我最心爱的座驾小红,小红是我花了血本才从4S店开回家的,我租了四年的房,才攒够钱买了她,这年头在上海可以没有房,却不能没有车,不然就算你追了一路终于乘上公交还是会被庞大庸硕的人群挤出窗外。
路上还是照样拥挤,在车里探出手仿佛就能碰到隔壁车主的脑袋,而我就在这样摩拳擦掌的一群人,鳞次栉比的一群楼,接踵而至的一地路之间生活了五年。
上海这座城市最让人鄙视却又最让人欣羡的就是金钱的气息,它爱憎分明,有最奢华的顶尖别墅区,也有最糜烂的贫民窟,而它也有矛盾对立的一面,灯光浮华璀璨的角落时常伴随着腐败苍糜。
然而这一切我都开始习惯,像喝烈酒一样掏心掏肺的习惯,红绿灯的时间,我停在路口,马路中央巨大的LD屏幕,播放着形形色色的广告,突然记起很多年前那个会在巨型屏幕前久久驻留,仰望它只为了看个广告的自己,那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融入这个城市,融入这个城市里某个人的生活,为了一个人爱上一座城,真是愚不可及。我自嘲的勾起唇角,绿灯还在关卡的片刻,我已经猛踩油门行驶过去。
这就是我,29岁在争分夺秒生活的我。
把小红稳妥的停在空车位,我拎起副驾上手提包,摘下遮阳镜,铿锵的走进公司。
我工作的地方是上海许多外企当中规模较大的一家,Sangrice(桑瑞斯),公司总部设在伦敦,充满浪漫气息与奢华低调的城市,中国区的总部则设在上海,公司大厦坐落在上海寸土寸金的陆家嘴金融贸易区,七十层的建筑有着千变万化的不同格局。每个职员都有属于自己的领地和不可侵犯踏足的地界,
而我幸运的在65层以上的高级办公区工作,也许对所有人来说,我都是个不明来历的空降部队,五年前从伦敦总部直接调派到现在的地点,任总裁特助一职,总经理和部门主管间的特殊职位,旁逸斜出却又让人不敢小觑。
走进透明的旋转门,迎宾小姐恭敬的弯腰,清甜的嗓音“唯特助早上好”,我也微笑着颔首示意,在前台交接工作证和蓝色胸牌,打卡进了电梯。
67楼是我的工作地点,从电梯里出来时,楼层里鸦雀无声,不,应该说只听到纸张簌簌的翻阅声,过道里同事们自觉让出一条道,方便我直接走向办公室,途中不停有人跟我打招呼“唯特助,早上好啊”,如出一辙的问候,听了五年,我仍旧保持微笑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显然助理小岳已经帮我收拾过了,窗帘打开,阳光悉数喷薄进来,电脑旁边放着青翠欲滴的芦荟盆栽,真是个体贴的小姑娘,把包放进抽屉,坐好,桌面上已经摆满了各部门呈上来的会议资料,而我这个特助需要做的就是分类整理,过滤剔除,为我的顶头上司准备最精简的提案,大学毕业后三年的哈佛生活,这些事对我来说不算吃力。
先把文件堆垛整齐,我打开电脑,查看邮箱,第一封是欧洲总部发来的,主题是英国第四代继承人查理王子诞生,公司准备迎合这一主题生产出王子系列,要我们中国分公司配合承制。扫了一眼,把它们加粗加黑保存到文档,继续往下阅读,
人事部也发了一封新的公司人员裁剪名单,还有财务部的最新财务报表,最后是Gweir公司发来的邀请涵,老总裁的儿子到中国公司走马上任,邀请各公司CEO莅临出席,Gweir,默念这个字眼,心里像被什么猛地刺穿,密密麻麻的针孔让我刺痛酥麻,最后不知不觉。
麻木的打开我的私人邮箱,亮黄的信封闪烁不停,提醒起我有新邮件,点开一封,是老太太发来的的,标题几个黑色大字,唯二狗生娃啦,配上一幅清晰的大图,家里奶白色的狗身边依偎着几只粉嘟嘟的狗娃,煞是可爱,麻木的心也慢慢溶出微笑。
自己离家来上海的那年留给老太太两样东西,一个是笔记本电脑,教会她上网视讯发邮件,还有一个就是唯二狗,现在老太太会熟练的玩电脑了,唯二狗也生了第三窝狗娃,我盯着屏幕笑容越渐越深,狗崽子们,你们真幸运,竟然跟跟英国皇室的小查理王子一个生日。
鼠标下移,心倏然一紧,眼眶绷凸,渐渐凝滞,湿润,下一封邮件,来自英国伦敦,
“Iwill be back”
......
......
“小唯姐,你来啦”清脆的声音让我从枯槁的回忆中钝钝抽离,倏然间就像拔出手指的肉刺酸痛的猝不及防。
小岳手里捧着一杯咖啡,站在门口对着我憨憨的笑,我点头手示意她进来,手迅速的在眼睛上一掩而过,抬眸便对上她温暖纯净的眼眸。
“我给你送咖啡,你喜欢的,中杯拿铁”她把咖啡轻轻放在我办公桌上,
“谢谢”
全公司除了Boss大概只有她一个人不喊我唯特助,小岳跟在我身边两年了,当初是Boss的弟弟亲自把她推荐过来的,公司里谁都知道,她是总裁弟弟的女朋友,靠关系走的后门,我也一样,所以刚开始没给她什么好脸色,我以为她很快就会放弃,投奔其他油水多的部门,谁知道,就算眼里噙满委屈的泪水,她也从来没说过抱怨牢骚,兢兢业业的干着自己的工作,除了本职工作还经常义务的帮我买咖啡便当,我不是铁铸的心,慢慢的就被她真诚甜美的笑容打动了,不再故意刁难,久而久之她也成为我在公司唯一算得上朋友的同事。
“哎哟,姐姐不必客气,早上一杯琼浆玉酿,芬芳扑鼻的咖啡,对精神头极好不过了”小岳娇滴滴的勾着兰花指,媚眼如丝,
“别皮”我毫不客气的把她弯成三十度的中指打折成九十度,这个夏天甄嬛传比上海的太阳还火,炎热的天气都被它的来势汹涌逼退几分。有人的地方似乎就有嬛嬛语录,小岳也整天在我耳边唠叨着姐姐妹妹,不甚欢欣之类的酸句。
被我一打,小岳吃痛的扳直中指“小唯姐姐,你我姐妹情分两年,怎忍得让妹妹如此….”还没说完就自觉的紧闭话匣,低着头鬼鬼祟祟的不吭声,我向窗外看去,原来是Boss来上班了,经过办公室时投来若有若无的目光。
“行了,你回去工作吧”我翻着手中的文件,轻声跟小岳说,
她嗯了一声急急的跑出办公室,还不望回头冲我吐舌眨眼,
调皮的丫头,我笑笑,低头整理起待会儿要送到Boss那儿的文件。
目光撇到电脑屏幕上的一隅,调用的节电电模式已经让它自动黑屏,我强压下心口翻滚波澜的情绪,手指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捧起桌上的咖啡,右手翻着文件,左手捧着白瓷杯漫不经心的喝着,不期然杯口撞上下颚,杯身旋即向一侧倾倒,我眼疾手快的想要扶稳,里面浓郁的咖啡早已洒到白色的套裙,一大摊污渍就赫然呈现在眼前。
“danm”,我低骂出声,把杯子放到桌面,腿上也沾着冰冷的湿意,拿铁苦涩的味道似乎弥漫在整个房间,抽出几张面纸用力擦拭,明知道已经凝固成型,就是较真着不甘心。
算了,愤恼的把面纸扔进纸篓,在柜子里找到轻薄的防晒外套披在腿上,拨通公司的内线电话想让小岳到对面的百货公司买一件回来,又皱着眉打断了这个想法,我可不想穿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在这儿招摇过市。还是趁午休时间自己去买一条。
心情逐渐平缓下来,我开始收拾桌子,还好桌面上只洒了零星的一点,重要资料都还完好无损,先去跟Boss汇报工作,我在心里打量,推开椅子站起身,把披在腿上的外套取下,深灰的咖啡色在纯白的裙子上格外眨眼,连位置也很有歧义,真是倒霉到家了,我又叹了口气把外套系在腰间,正好挡住污渍,只能这样了,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朝Boss的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