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江南》娞君

1、相见不如不见

　　青莲镇的梅雨时节，空气里氤氲着水的味道。软绵而絮絮个不停的雨，流连于杏花湖畔，朦胧了世间景物。
　　“觉少爷，信上说七小姐今日归来。”张管家汇报完毕，便垂首侍立一旁，等待吩咐。
　　觉少爷却恍若未闻，饱蘸着浓墨的毛笔在洁白的宣纸上龙飞凤舞，字体遒劲有力，有行云流水之势。
　　墨迹渐干，觉少爷才踱步至窗前，询问道：“不是应该下个月回来么？怎么提前了？”他一边说着，手里却玩着瓷瓶里供着的天人菊。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隐隐中可见青色的筋络，在鲜艳亮丽的黄色的映衬下，越发显得苍白。
　　“是，行程上是那么安排的，可是二小姐临时决定回来一趟，就提前了。”张管家立即应道。
　　林觉又沉默了半晌，方才说道：“行，我知道了，你安排人去接应。不，我会亲自去的。你下去吧。”
　　换上一件月白长裳，林觉就出了林府，后面跟着张管家、李嫂、桂姨等老成持重之人。
　　远远瞧见有乌蓬悠悠驶来，一女子立于船头。林觉心知是她，待细看去，才发现她今日着着件素雅的淡绿色开襟旗袍，一排扣子扣至腋下，面前有些淡粉色花纹样，艳而不妖。她的脸上却是一丝笑意也无，不同于往日的自然高傲神色，有一种疏离感。
　　船一靠岸，佣人们自是前呼后拥地上去接行李。林家二小姐官岚，也是黄家当家少奶奶，在丫头的搀扶下，下了船。
　　林觉连忙上前一步：“二姑，你回来了，一路可还顺利？”
　　官岚笑迎上去：“又不是远途，何来疲惫之说？”又回过头对还未下船的林若道：“七妹，磨蹭个什么劲儿，觉儿都出来接我们了，你还如此执拗，就是你的不对了。”
　　林若一听，急忙辩道：“我看那岸上的柳树长得好，不免多瞧了几眼，耽搁了下船，怎么就是执拗了？”
　　官岚笑而不语，一路走来，细细得问了林觉林府的好些事情，这些事情在她未出阁前，是打理惯了的。林觉也一一做答。
　　途中，林觉也拐着话题提到了林若，林若却好像没事人一样，一个人静静走着。林觉见此情景，心中不免有气，因原先有欠意，这下又愧又恼，心里别是一番滋味。一行人进了林府，只见一位身穿半新的镶边高领水红色旗袍的太太领着一群下人迎了上来。官岚远远已经瞧见，故虽仍与林觉交谈，脸上却已满是笑意。
　　“二妹，你即要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害得人家也没收拾准备，只得先戳弄了些时下新鲜的菜色，权当给你尝鲜罢了。”那位太太一把拉过官岚的手，嗔怪道。
　　官岚也搭着她的手，笑答道：“可不是临时决定的么，本来只是接了若儿去我那边住了几天，怕她终日呆在家里，闷得慌，谁知我家老太太竟大喜欢若儿这孩子，说我持教有方，又念我许久未回府了，这才特许了我两天假。再说了，三嫂，都是自家人，何必准备什么，你为我辛苦忙活，这不是让我过意不去么？”
　　“这是什么话，你即归家，就是贵客，我们不准备妥当，岂不是叫黄家的人笑我们失了礼数。”三太太芸梦一边说着，一边为她弹去外面披风上沾着的一点小水珠。两人并肩走着，其间亲切稠密，自不是外人可比。林觉默默地跟在官岚身后，眼睛却不时地瞟向一旁的林若。林若自下船来，就一直没说半字言语，只是左顾右盼看些景物。
　　走至西房偏厅，早有丫头拿着洗漱之物等在那里。林若是时常到三嫂这儿玩的，这次来，感觉却甚有不同。闻着屋子里馨甜的花香中有一种清冷味，，只觉有迷醉之感，心下一阵恍惚。她的贴身丫鬟瑶儿用温水替她细细地洗掉外面的寒气，又用林若惯用的手帕为她擦了手。
　　芸梦见众人都已收拾妥当，就说：“是在这儿吃呢，还是移去正厅？”
　　官岚应道：“何必多此一举，这里面既暖和又有茉莉的香气，可不是比外面好一百倍。”
　　芸梦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着，但七妹一向不喜清冷的香气，我又来不及换，怕她影响了食欲。”
　　“这有什么难的，她即不喜这香，就先饮一小碗热热的浓汤，这样子，既开了胃，又使得心里暖和。若儿最是有脾性的孩子，你当然顾虑的多些，但你我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她是什么性情，你还不清楚？何必这么见外？说到这儿，我不免生气，觉儿也忒不明理了，竟将若儿的画像带到学堂里给别人看，实在糊涂，气的若儿在我那边都没笑过一个。”官岚携了若儿的手，走至八角桌前坐下，也不招呼林觉。
　　芸梦知她动了真气，忙唤林觉，又笑言道：“这事我也是听说_的，不过觉儿有道，是给张家的二公子看，这人我们都是见过的，，正经人家的孩子，又是觉儿私交甚好的同学，就另当别论了。他们的西洋老师教了些新鲜玩意，自然引得他们跃跃欲试。这也是小孩子的玩意，你别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