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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番外七 出行(十四) ...

  •   威廉看着骑士带着法师跑出去,便向斜前方迈了半步,一手搭上腰佩剑,另一手把修挡在身后,弓着腰做出防御的姿势警惕地看着小路两边的森林。

      修在他身后发出粗重的喘息,他将此理解为紧张所造成的,便没有看见修脸上带着的诡异的像是痛苦挣扎又像是兴奋不已的表情。

      树林间传来了落叶被踩踏的沙沙声,在明亮的月光照射下,一只只黑影从林中走了出来。被树干投下的阴影笼罩成一道道黑色剪影,只有眼睛的玻璃体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幽幽红光。

      威廉小幅度移动着步伐,他注意到修扯着自己衣袖的手放开了,他不敢移开盯着树林的视线,只从侧着脑袋的余光里看见修低着头,弓着腰,肩膀绷得发抖,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剑。

      他会用短剑么?威廉想起了修坚持说自己能够自保的事情,如果他真的有能力,那危险便降低了一分。

      从森林里钻出来的兽类喉间发出低低的嚎叫,盖过了修那急促的喘息,威廉握住剑柄,等待战斗开始的讯号。

      首先发起进攻的是兽类,在距离两人不到50英尺时突然开始加速扑了上来,威廉迅速抽到割断了企图攻击他的那只魔兽的喉咙,干净利落一击致命。

      但令他惊讶的是,修的攻击熟练度居然跟他不相上下,甚至动作比他更敏捷。那些兽类仿佛也看得出来两人体型差距,明显更瘦弱一些的修受到的攻击比威廉更多,他的身体柔韧的不可思议,以匪夷所思的角度将那些单调的扑杀统统躲了过去,更是找准时机在于兽类擦肩而过的时候给予兽类致命一击。

      很快,修的脚下就多出了许多尸体。

      威廉心下安定了一些,这么看来修的战力果然不弱,自己不用刻意保护他了。

      两人站在原地防守了一会时间,威廉终于察觉到不对——这些兽类实在太多了,仿佛一路上那些原本该遇到但是一只不见的野兽和魔兽统统聚到这里埋伏他们似的。

      这不对劲,从没有人提到过这一点。威廉想,如果说以前来这里的人都会遭遇兽潮,以那些人并不强的配置,根本不可能活着出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不论是怎么一回事,如果继续在这里战斗,只会把守群全集中在这里,不仅自己和修会受到攻击,骑士和法师同样会被袭击。威廉明白,他应该把战场转移,吸引开火力。只是,他看了一眼大开杀戒的修,他可能会和自己一起遇险。因为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威廉犹豫了。

      然而就在他犹豫时,修先动了。威廉一惊,这并不是修和他心有灵犀,修明显是主动冲进兽群进行屠杀,修的状态似乎也不太对。

      威廉当然不能放任修一人深入兽群,他跟在修身后,挡掉那些企图从背后攻击修的兽类。至少这样也起到了为骑士和法师吸引火力的作用,威廉努力让自己乐观一点,但他看了眼几乎是在享受杀戮的修,在心里叹了口气。

      兽潮像是无止尽一般,即便都是些攻击能力不强的兽类,但源源不断的,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还是令人感到非常大的压力。尤其是,威廉要担心的不仅仅是来自兽类的攻击。

      修的攻击方式令他越来越不安,能打当然是好事,但能打过头就不太妙了。修一开始用短剑攻击,进攻角度凌厉又狠辣,身手矫健还让威廉从一个战士的角度颇有些欣赏和刮目相看。但渐渐的,修的攻击就变了风格。

      一只角猴扑过来,修反手将短剑捅进了它的胸腔,直接穿过心脏,但短剑卡在了角猴的肋间。修抽了一下没抽出来,便直接用插在短剑上的角猴尸体撞碎了一只企图攻击他的魔兽的脑袋。他也觉得这样太碍事,便干脆将角猴尸体连着短剑一起往身边兽类身上砸了出去。

      修放弃了武器,双手空空站在那里,围攻他的兽类趁机冲上前去。威廉看见这一幕,呲目欲裂,几乎忘记反击正在向他进攻的几只魔兽,张嘴欲喊,然而那一声未出口的怒吼,在看见接下来修的动作时就卡在了喉间化作一口冷气又被吸了回去。

      修直接用双手握住了一只向他冲来的都卡兽的双角,用力向下按去,那只成年的健壮的,后足立起来比成年人还要高的雄性都卡兽,便发出一声悲鸣被他按得下巴重重磕在地上。将都卡兽按在地上后,修继续用力,“咔嚓”一声之后,都卡兽那对漂亮又有力的双角穿过了它自己坚硬的颅骨,从下巴穿了出来。

      没有可以用来停顿喘息的时间,修迅速直起身子伸手扯住了一只向他扑来的野兽的前肢,双手用力一撕,硬生生将它撕成了两半。

      那之后,修就这样,用最原始又最残忍的方式进行着令人胆寒的屠杀。

      威廉因为太过担心修这边的情况而分了神,给了那几只魔兽可乘之机。尖锐的爪子刺进他的大腿,剧痛让他回了神,挑剑迅速将那只魔兽杀死,他忍着疼边防守边后退,靠上一棵树勉力支撑着身体不倒下,只是情况就危险了很多。

      而修不知是否还保留着清醒的意识,在威廉受伤之后就慢慢向他这边移动。

      攻击来自四面八方,体型不大的,灵活的兽类会从各种刁钻的角度发起进攻,不能灵活移动的威廉很快就捉襟见肘。即便有修的支援,也撑得相当辛苦,伤口增加的速度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好在他腿部受伤之后就集中所有注意力,再没受到像这样严重的伤。但体力透支再加上失血过多仍让他的脸色苍白,握剑的手开始颤抖,气息也变得不稳定。

      与威廉的强弩之末不同,修越杀越兴奋,因充血而变红的双眼看上去就像那些兽类一样疯狂。他瞪着眼睛,嘴角兴奋地裂开,喉间发出兴奋的咯咯声。

      一切都在失控的边缘。

      不知这样的厮杀又过了多久,对于苦苦支撑的威廉来说,时间仿佛被无限的拉长了。他再次挥剑挡掉一只小型魔兽的进攻,他已经快脱力了,出剑的速度和力度已经明显降低,只能勉强挡住这些袭击,而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随后再补上致命一击了。

      威廉用力一眨眼睛,眨掉睫毛上沾着的汗珠,在心里不住苦笑——一开始居然以为修需要保护,现在看来拖累人的那个分明是自己才对。

      难道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吗?威廉心里发苦,他还有许多事都没做。不过,如果结束在这里,不正是说明之前自己一直坚持的那件事,果然是正确的。

      一只红着眼睛的都卡兽从侧面撞来,威廉横剑挡住它的长角。但成年都卡兽力量太大,威廉又实在没有力气,“当”的一声,长剑被撞得脱手飞出。

      威廉没有修那样的蛮力,在受伤、脱力又失去武器的情况下,他已经没有任何防御或是反击的方法了。

      看了眼正杀在兴头上没有丝毫危险的修,威廉唇角带上一抹温柔的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然而,想象中那样被贯穿的致命疼痛并没有出现。威廉等了一会,疑惑的睁开眼。

      都卡兽眼中的红光褪去,又恢复了那副温顺的模样。周围一些胆小的小型野兽已经直接扭头就跑了。修身边的兽类已经停止了攻击,但修仍是那副发狂的模样,恢复原样的兽类被他吓得四散而逃,很快两人身边就一只兽类也没有了。

      兽群退去,威廉松了口气,放松下来腿部的疼痛也愈发明显,他靠着树干慢慢坐了下来。

      失去屠杀对象的修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浑身浴血,衬着四周地上散落的肢体和内脏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令人不寒而栗。他喘息了一会,眼神中的疯狂之色渐渐退去,变成了茫然。蓦地,他流下两行清泪,五官因痛苦而扭曲。他抱着肩膀原地蹲下,身体不断的颤抖,一阵干呕之后他将脸埋在手里发出闷闷的哭声。

      “修?你还好吗?”威廉皱眉虚弱地叫了一声。

      修抬起头,用手和袖子将脸上的汗渍和眼泪鼻涕抹去,但手上袖口尽是血污,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威廉笑了一下,向他招手:“你过来。”

      修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威廉身边,这才看见他腿上那狰狞的伤口,他睁大了眼睛,眼泪又冒了出来:“你受伤了!”

      威廉遥遥头,说道:“我还好,你先蹲下来。”

      修顺从地蹲下身子,看着威廉的伤口想碰又不敢碰:“你这伤口,我得给你先包扎一下,现在没有干净的纱布,怎么办……”

      “先别管这个了,你感觉怎么样?”威廉边问边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帮修擦掉脸上的污渍。

      被威廉碰了脸,即便中间还隔着一层手帕,修仍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小声说:“我……我没什么不适感。”

      “你刚刚不是干呕,还还哭了?”不知是因为没了力气,还是什么原因,威廉的声音显得格外温柔。

      这样温柔的声音让修后颈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他觉得自己舌头都要打结了:“只不过是一点后遗症而已,我没什么事,你不要担心我,你现在情况比较危险……”

      威廉摇摇头:“我还撑得住,更严重的伤我也受过。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修说:“我们先换个地方,一会我再告诉你。”

      威廉看着四周血腥得仿佛修罗场一般,也明白这里不是个合适的说话的地方,便点点头同意了他的意见:“刚刚过来的时候,我发现那边有条小溪。”

      修先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在威廉伤口上方扎紧,做了初步止血,然后扶着威廉站了起来。威廉从怀里摸出一块徽章,挂在了自己树枝上,又在树干上刻了个符号。

      “你这是干什么?”修问道。

      “这是骑兵队的徽章和通用记号,一会维德他们找过来就知道我们去哪了,也是给他们报平安。”威廉回答。

      修扶着威廉往记忆中的小溪边走,一路威廉都在树干上刻了那些记号。

      两人走得很慢,走了好一会也没看见小溪的影子。再又一次扶着威廉在树干上留下记号之后,修开了口:“我之前说的家族遗传,就是刚刚那样。”

      威廉静静听着,没有插话。修停了一会,问道:“你听说过提亚族吗?”

      “没有。”

      修说:“这是一个被诅咒的民族,他们平时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但却有着极其出色的战斗天赋,和异常敏锐的对危险的直觉。越危险越兴奋,一沾血就无法停止杀戮。这个危险的民族,经过帝国的不断剿灭,在两百年前就已经消失在历史之中了。”

      威廉扭头看着修:“难道你是……”

      修点点头,又马上摇头:“我们家族,的确是有着提亚血统的最后一条分支,但提亚血统已经在不断的延续中被稀释得非常稀薄了。但多少会受到一些影响,比如力气比较大,还有刚才那样。”

      威廉问道:“如果你有提亚血统这件事暴露,你难道不会陷入危险当中吗?为什么要跟过来?”

      修笑了:“是啊,但是我怎么能不跟过来呢。只要一想到你会陷入危险,我却躲在安全之处,我就坐立难安。而且我想,过了这么久了,听说过提亚族的人可能也没几个。我原以为我还多少能帮上点忙,但好像也没能做什么。”

      “你做的很好,非常好。”威廉说:“如果没有你,我一个人可撑不过那么多野兽和魔兽的围攻。”

      “是吗……”修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没错,但是下次,我希望你能更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论别人是否听说过提亚族,只要你的异常被别人知晓,身份就有暴露的可能。”

      “好……好的!”

      “对了,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们家世代都是医生?”威廉又问道。

      “没错,”修点头:“我们家的家训是‘疯狂带来灭亡’,所以我们家只救人而不杀人。”

      “这不是很好吗。”

      两人又走了好一会终于看见小溪的影子。两人到了水边,修扶着威廉靠着树坐下。

      修看了眼清澈的小溪,让威廉拿出了刚刚拿来擦脸的手帕。

      看着威廉从怀里掏出手帕,修问道:“你里面的衣服是干净的么?”

      “应该是。”威廉说着脱下自己的皮甲,露出贴身的布衣。“你打算用这个替我包扎?”他问道。

      修点点头:“没错,先做紧急处理。”

      闻言威廉便脱下了上衣,露出了结实的,布满细碎伤疤的胸膛。

      看见威廉赤.裸的胸膛,修先是红了脸,然后又因为那上面的伤痕而心疼的皱眉。他不禁伸出手来想摸那些伤痕,威廉没有阻止他,但他自己却在手伸到一半时猛地收了回来,慌张地低下头去查看威廉的伤口。

      威廉低声笑了出来,修只当什么也没听见,将伤口附近的裤子布料直接撕掉,把伤口完全暴露了出来。

      他转身用溪水将手帕洗干净,用手帕来清洁伤口。伤口被碰触的疼痛让威廉皱起了眉,但他仍一声不吭,哭出来的那个反而是修。

      威廉叹了口气:“你怎么又哭了?”

      修用手背把眼泪擦掉,哽咽道:“我……我心里难受,我还是没保护好你。”

      威廉啼笑皆非道:“我不用你保护。”

      “可是,我明明有那个能力。”

      “但是你无法控制不是吗?”威廉叹息道:“从我当上骑士那天起,我就做好的随时牺牲的准备。”

      他见修仍是默默流泪没有说话,便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吗?当时我差点死掉。从我宣誓的那一刻起,就知道那一天早晚得来。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独身一人的原因——我一个人了无牵挂,如果有谁跟着我,反倒是害了别人。而且,当我心里住进另一个人的时候,我就有了弱点,会变得怕死,我不希望这样。”

      听他这么说,修脸色变得惨白,他勉强提起嘴角希望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但却不知道他这样比哭还难看。知道自己深爱的人并不喜欢自己是一回事,听见他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威廉默默的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侧脸,看着他帮自己清洁了伤口,正在认真包扎的那双手开始颤抖,直到他帮自己包扎完毕失神地坐在一边发愣,最终叹息一声说道:“但是我刚刚害怕了。”

      威廉说:“刚刚我连剑都握不住,剑被撞掉之后,我以为自己会死。我一边庆幸,一边害怕。我害怕自己会死去,因为还有许多事没有做。而我庆幸,也是因为那些事没有做,还有,我知道你不会有危险。”

      修猛地扭头,脸上混杂着惊喜与难以置信。

      威廉笑了起来:“但是我并没有死去,我想那些没来得及做的,和没下定决心做的事情,差不多是时候做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番外七 出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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