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手无回》莲夏

6、第五章

　　说是来局里开会，其实接待他们的只有副局长王力一个人。
　　林军分明记得早上接到王局电话时，他那焦急郑重的语气仿佛已有了决定一样。但现在的情况却出乎他们的预料。他与夏一允对看了一眼，急切又必须耐心。
　　王局的表情相当冷静，看看林军，最终把眼光落在夏一允身上，却不是如往常般看她的眼神。
　　“今天叫你们来的目的，我想你们都知道。”王局终于开口。
　　一允摒住呼吸，答案就摆在眼前，不禁心慌忐忑，少了以前那种悉听尊便的潇洒劲儿。有句话怎么说的？死到临头才知道害怕就是这么回事吧。
　　“王局，不会真让夏一允走吧？我不同意！你们不会因为她一次的……”一旁的林军急了，夏一允摆在下面的手推一推他，让他住嘴。
　　“我说，林军啊，你怎么知道我要把一允调走呢？”王局又开口，“你倒说说，我要把她调哪去？”
　　“这……”林军当即傻了眼。
　　身旁的夏一允始终都没有说话，她是主角，此刻能做的却只是静心等待。
　　王局白了林军一眼，继而认真的对夏一允说：“局领导会议已经有结论了，所以今天叫你们来。夏一允同志，无论什么结果，你都不会有异议吧？”他满意的看见一允郑重的点头，又说：“那么，对于你的处理结果是……必须在三天内将逃犯邱大鹏抓捕归案。”他又重复了一遍期限，“三天。只能给你三天。另外，你的停职从现在开始撤销。”
　　“什么？！”林军终于在一允前一秒叫出来，表情讶异，不能置信，“这就是最终的结果？”
　　半晌，王局点头。绝非玩笑。

　　夏一允不懂，真的不懂。她不是丢了一份文件，也不是打错一份报告，她是让逃犯跑了，甚至有人负伤。这些足以让她受最严厉的处罚，但此刻却峰回路转。但是，三天！要她去哪里抓人？分明成了变相的刁难——虽然对于处分来说要好的太多太多。
　　她忍不住问：“王局，我不太明白。您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不明白？”王局问道，却不惊讶。
　　这次变成了林军要阻止她，拼命对她使眼色，但她视若无睹。
　　“对，不明白。对我来说，这不是处罚，是任务才对。我做错的事，我自己清楚，我愿承担。这样没有道理的。没有道理。”
　　“这么说，你是抢着要受处分吗？”王局看她，捕捉她的坚决与矛盾，“那好，现在我清楚的答复你。夏一允同志，这是处罚，也是你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王局此时是赞赏一允的，这种情况下若是换作别人，一定巴不得情况改观。不过，三天的时间期限的确是个难题，就算是一允也会觉得没把握吧。
　　“你是觉得这个处罚太轻，还是，觉得没有把握抓住那个逃犯？”王局追问。
　　“都有。”一允咽了咽口水，这句话她没敢说出来。她唯有服从命令。虽然三天的期限太短，却也是对她的惩罚。她甘愿，也心安，王局说得对，这是她将功补过的机会。她告诫自己必须全力以赴，再也不能失利。只不过，王局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不是那么好受，甚至感到受辱。
　　“如果三天后，你仍然不能抓住邱大鹏，那么刑警队你就不要呆了。”
　　这是一句狠话，也是激将法，让夏一允不得不妥协。

　　逆转，这种跳跃性的词汇，在人的一生中出现的概率并不多，一方面命运无力抵抗，另一方面贵人难遇。很多人，穷其一生到最后也只能屈于现实。夏一允万万没有想到，她的人生里也会有这样的逆转。
　　只是幸运与否尚难定论。
　　这场逆转要从何说起呢？从爱人的失而复得，还是侥幸免于处罚？似乎所有的这些事都发生在一个时间点上，叫她理不清了思绪。这么的身不由己，这么的受控于命运，一点喘息的余地都不留给她。

　　三天期限的第一天。
　　一早她的耳目就给她带来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逃犯邱大鹏有线索了。
　　一允不敢怠慢，缜密的进一步核实。
　　同时在得到线索的第一时间报告王局，没说的很详细，只是笼统的说有了头绪，然后就马不停蹄的着手落实，第一步先与耳目碰头。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在基本信息核实之后，又通过当地派出所的配合，结果是令人欣喜的，初战告捷。
　　下午，匆匆扒了两口午饭，一允就赶去见王局，直接向他汇报工作情况。出乎她意料的是，王局也在同一时间得到第一手情报，他一见她便直奔主题与她讨论案情及下一步的抓捕方案，顺便听取她的意见。

　　对夏一允，以及所有参加行动的同事来说，这两天的时间根本就不够用，他们恨不得一天有三十小时。总算，两天熬夜下来，地点、方案都已敲定，只剩最后一天的抓捕。
　　这是一个关键的时刻，容不得再出任何差错，否则后果无法设想。
　　尤其夏一允，孤注一掷。

　　今天是二零零七年五月十日，距离上次行动正好一周。
　　抓捕地点：凯旋饭店。A城最好的五星级宾馆之一。
　　作战前的三个小时，凯旋饭店的各个出口就已戒备完毕。在逃犯邱大鹏所住的楼层，也早已与饭店方做好接洽，便衣打扮成服务生的模样潜伏在周围。
　　夏一允也一身服务生扮相，略施薄妆，还盘了短发，以防邱大鹏认出她来。
　　最后一次对时间，预示着行动开始。
　　一允与前面同样服务生模样的女同事打了个手势，推着手推车朝目标房间走过去。
　　这一次，她竟然紧张，多久没有这样的心情了。

　　“谁？”
　　房门内传出低哑、谨慎的男声，是邱大鹏。一允头微低，使他在猫眼里看不清她的容貌。身旁的女同事则细声、有些颤抖的说：“整理房间。”
　　那边没了回音，他们在门内门外僵持了数分钟。
　　疑犯也是紧张的，他也害怕。他不认识宋睿尧，却对姓宋的略知一二，他说要安置他，他也必须再三权衡。要不是这两天风声实在太紧，那帮警察对他追查的厉害，他也不会躲到姓宋的地盘上。好在，宋睿尧现在不能拿他怎么样，再蠢，也不会拿自己的产业作筹码。警察不会想到他在这里，即使知道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宋睿尧说要保他，就会保他到底，上午才派郉风来过。那天如果不是那帮警察出现，恐怕他现在也早就落入宋睿尧的陷阱了。他清楚的很！所以考虑再三，凯旋饭店是最安全的。不单因为它的星级排场，还有它的老板在这个城市的影响力。
　　叮咚——她们在门外又按了一次门铃。
　　邱大鹏又往猫眼里看了一下，不过是两个女人，现在的确是整理房间的时间。他可以拒绝，但他从入住开始就没让人进来过，房间里已经脏乱不堪，如果再拒绝，会不会反而惹人怀疑？
　　试探着，他开了一条细小的门缝。
　　一允迅速果断的一抬眼，看准了目标。
　　她们不能轻举妄动，万一他此时手里握枪，会给饭店造成巨大的影响。饭店方在协议中提及：饭店内住的都是社会上声势显赫的人，所以一切要以饭店形象为重，势必在不给饭店造成负面影响的情况下，在客房内部解决。
　　本来，安全问题是无可非议的，但领导二话不说一口同意的态度，让一允不免产生反感：市民协助警方办案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这样苛刻的条件和强硬的态势，局领导竟反过来表示配合。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谁位高权重，就必须对谁俯首称臣。

　　“您看，我们是整理房间的，现在可以进来为您服务吗？”女同事又说。
　　邱大鹏谨慎的把她们以及手推车看了又看，终于同意让她们进屋。
　　夏一允心里松了口气，幸好没有让他起疑，也没有让他认出来。绕过旁边的女同事，她径自推车进去。头始终微低，敏锐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手上没有拿枪。他也观察她们，一旦有任何不对，就立刻从腰间拔枪。
　　“你，怎么不进来？”邱大鹏在门后指着走廊上发愣的女人，急于关门。
　　一允抬头，看见情势不妙，同事害怕了，整个人被钉在走廊地板上一样不能动弹。又迅速看向邱大鹏，他手往腰间，那里——一定有枪！
　　不容情况再恶化，她决定随机应变，先前的行动方案已是不能再采取了。一个箭步冲上前，随着一声巨响门被甩上，门内门外瞬间两个世界。
　　门外，一片宁静祥和。门内，却是一场战斗，命悬一线。
　　嘶吼，打斗，硬物摔碎的声音此起彼伏。门外面，已经聚集了许多警察，他们知道里面的激烈战况，却不能毫无防备的破门而入。尤其是林军，要冲进去，被队友拦住。他们选择相信一允，若再过五分钟她还未出来，他们就冲进去。此刻，他们还必须安抚走廊内闻声而出的上层人物们，还有高大强壮却一脸惊恐的老外。

　　最漫长的五分钟过去了，屋内没有了动静，里面的情况不得而知。
　　林军在外面大声吼叫着“丫头”，“一允”，“夏一允”……
　　门就开了，林军第一个冲进去，抱住一允。
　　“他的枪里没有子弹……”
　　满室狼藉下，逃犯邱大鹏被制服，双手从后被铐住，昏厥在地上。
　　夏一允背着光，身后一片金色，神一样的女孩，却笑得像孩子一样无比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