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博君一笑

1、第一章 园

　　第一章园

　　春日午后，阳光正好。
　　阵阵微风，袅袅花香，不时还有些许微弱的虫鸣入耳，夹杂着扑鼻而来泥土和青草的香味，真真应了那句“酒不醉人人自醉”。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不过是醉春风，又何妨？
　　我闲来无事，便懒懒的倚在树上打瞌睡，顺便近距离看一看蓝蓝的天空。人生在世，贵在无忧无虑，无牵无挂，这时若身边有杯水酒定也要来个“举杯邀骄阳，对影成三人”。
　　园子里静悄悄的，是不是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也听得真切。或者应该说这里从以前开始就不怎么热闹，甚至是萧条的，透着股清冷的感觉，至少表面给人的印象是如此的；人丁稀疏，仅有的几个宫女太监对这园主人倒还算恭敬，衣食住行也没克扣了去，至少明里装的像模像样，至于暗地里的勾当嘛，想知道很容易，我没兴趣而已。
　　不过，这园子的破败几乎已是注定之事了，毕竟主人已经不再，还有什么谈兴衰成败的资格？
　　半月前，这园子的主人——一位绝代佳人，离奇死亡。究竟因何故去尚未可知，只知是服了毒的，许是日子过得太过平静，偶尔发生这样的事便成了宫女太监茶余饭后仅剩的谈资。有人说许是不受宠一时想不开便寻了短见。这话说出口，颇耐人寻味。
　　至于受不受宠，怕只有当事人心里才明白。明地里，皇上是极少宠幸她的，入宫十载也不过得了个小丫头片子，赏赐也是有的，不过比起其它园子的绫罗绸缎，珍宝美器，可算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颇有些“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觉。
　　可一年365天，那些个皇上未翻牌子，召幸妃嫔的夜晚，究竟在哪儿度过，天下又有几个知晓？失宠?怕是太得宠才招来杀身之祸吧。
　　俗话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结局最终以佳人的香消玉殒而落下了帷幕。
　　出乎我意料的倒不是她的死，而是皇上的态度，仿佛知道她会死似的，既没有追问死亡原因，更没有追查下去，只说了句“要风光大葬。”于是便用了皇后级别的待遇厚葬了她，羡煞了一干众人，唯有皇后一脸平静，许是知情的，不愧为夫妻，真真应了那句“皇家无庸人。”
　　曲终人散本是常理，偏偏我就要背道而驰。
　　我已打定主意不离开这园子半步，懒也罢，嫌麻烦也罢，毕竟住了些年头，念旧是有些的。阵阵微风，袅袅花香，可怜世上又有几人真正懂得欣赏这些微美景，真可谓“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
　　心中念想，不由生出几分感慨。至于剩下的原因便出在了园主人留下的才刚满5岁的小女孩。她么，在我心中分量不轻，究竟多重却也未可知，毕竟她的出现填补了我空虚的心灵，如此这般我是应该感谢她的，可惜少些年的年少冲动，易于感动大多被时光磨去了棱角，于此时也断不会自寻烦恼，顺其自然罢了。
　　冥想的时候，听到了奔跑的风的声音，而后“啪”地一声，我的心沉了沉，这孩子痴长了5岁，连走各路都不稳当，心中微怒，索性也不睁眼，还她个眼不见为净。
　　嗯，不错，有长进，起码学会不哭了，估计这会儿，已经稳稳站在树下了。她没有叫我，可是视线却一直集中在我身上，炙热的让我无法忽略。不禁想起了卞之琳的小诗：“你站在楼上看风景，别人在桥上看你，别人装饰了你的风景，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我不禁失笑，何时我也成了别人的梦中风景。
　　缓缓睁开眼，看向树下的她，还是无奈的飘了下来，或许我当时不知道，映在她眼中的我笑得多温柔，而这笑有多温柔，在她心上刻得就有多深，而于我那痕怕是早在我见她的第一眼便烙下了，每看她一眼，这道痕都会加深，恐怕因此我才会抵触不去看她。
　　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曾后悔自己当时的行为，直到后来重新与她相逢，这份内疚才得以冰释。
　　我望进她的眸里，那里面有着渴望，渴望疼爱，渴望被爱，即使那只是个假象。
　　我们暂且称那个死掉的倒霉女人为云姬。从爱情上讲，她是幸福的，她几乎得到了一个皇帝，乃至一个生活在古代的男人所能给予心上人的全部爱情，然而却只能是几乎。对于亲情，她也应该知足的，毕竟她得到了他们爱情的结晶，尽管不是男孩，却丝毫不动摇她在男人心中的地位。
　　然而在她与她的女儿5年来屈指可数的见面中，她所表现出的疏远，深深伤害了天真的孩子，她表现得像个优雅高贵的女主人，迎接着到来的宾客，然而却从不是一个母亲，她看向她时眼中出现的是愧疚与怜悯，唯独没有爱，而后她又优雅的以死亡，推出了这孩子的世界，悄无声息。
　　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她死了。”平淡的语气让我有些寒冷，仿佛这不是大地复苏的春天，而是寒风凛冽的冬季。尽管她面无表情，但她毕竟还太小，不懂得完全掩饰自己的伤心与难过，她不知道，她微微颤抖的肩出卖了她。
　　我想我是欢喜她的，至少是不讨厌的。可是我却不知要如何跟她相处，一来我从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只一味装作冷漠来逃避；二来她是人，我是鬼，我甚至不知道贸贸然接近她会不会伤到她。思量来考虑去，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我明白的，她其实早熟得很，尝遍人情冷暖，渴望被爱，恐惧被伤害。偶尔我在想，若说她对着我还存着几分真心的话，那么对着旁人，又能剩下几分呢？所以说有时人无心的行为才最可怕，它可以轻易的使人疯狂，因为人就是这么的脆弱，无论身体还是心灵。
　　我从容站定，看着她却不由自主地保持着些距离。她的眼神黯了黯，刚抬起的手臂不自然的落了回去，但依然凝望着我。
　　我无奈极了，只得暗暗苦笑，这孩子性子别扭得很，偏又生得一颗七巧玲珑心，揣摩人的心思她最拿手。这么精明的小鬼，相较之下，反倒是显得我十分幼稚。
　　我最终还是伸出了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总想着离她远些对她对自己都好，偏偏一沾上她，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妥协、忍让。算了，算了，就当我前世欠她，不过这还真说不定，要不怎么就她看得见我呢？
　　“又怎么了，别闹小性子。”我耐着性子劝她。
　　她撇撇嘴，不屑一顾。
　　“还不是那些个奴才们不守规矩，连死人财都贪，活该！！哼。”
　　那个倒霉女人死掉以后，小家伙更变本加厉了，成天装神弄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园里刚死了人似的。前几天，居然还疯了一个。说起来那个宫女也真倒霉，不过是想趁乱偷些东西带出宫去。那些个偷鸡摸狗的事儿，这些年也没少过，不过是云姬根本就不在乎这些琐事，也懒得管。
　　偏偏瘫上这么个小煞星，没死就算运气。也只怪这里的人太过迷信，对怪力乱神的事儿也颇上心，再加上心里本就有鬼，当然更加敏感些。所谓“平日未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这些天本就一直不安宁，再闹得人心惶惶的，我看园里最后那几个宫女太监也得给你撵掇走，到时谁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恐怕你哭都来不及。你这孩子，叫我怎么说你好？”我使劲揉揉太阳穴，就不明白究竟是谁把这么可爱一孩子教成这样？这么小就不安分老实，长大了还了得？
　　不同于我的烦恼忧虑，小家伙倒是开心得很，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两个浅浅的小酒窝也跟着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