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尽桃花》涟涟子歌

2、歌尽桃花（下）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曾经居住的房间，记得以前自己贪玩，不管多晚，那个人总是点着一盏灯等待自己归来。
　　推开房门，老旧的木门发出嘶哑的声音，总觉得眼前仿佛出现一丝水痕般的波动，面前的还是那个房间，时间仿佛从未流逝过，那个人坐在灯下看书，白皙纤瘦的指尖轻轻摩擦纸质的扉页。
　　“回来了……”他抬起头，淡淡的冲自己说道。一如记忆中温婉的语气，就像自己以前归来时，他总是做的那样。
　　赵琪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喉头哽咽，他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虽然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可是那个人现在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不真实的就像这房内的摆设一样，随时会消失。
　　“我……”赵琪艰难地发出一个音，那个人却轻轻摆手打断自己的对话。转身朝床榻走去，赵琪这才注意到，床铺上的褥子间鼓起一个小包，正有婴儿娇弱的哭声传来。
　　那人掀起被褥的一角，果然自己看到一个暖色织锦的襁褓。那个人抱起孩子在怀里轻轻拍着，是个粉妆玉琢的小婴儿，乌黑的眸仿佛布满星光的墨色夜空，正微微张着花骨朵般娇嫩的唇咿咿唔唔地哼着。
　　“……你知道吗？我一直一直都在等你回来……”
　　良久那个人开口，“每一天每一天，我就在想，我家的小琪现在到哪儿了？路上会遇到什么危险吗？有没有结交新的朋友……”
　　赵琪无言，只是沉默地听着。
　　“后来我有了小安，我就抱着小安一天天地等……这孩子长得越来越好，我就越来越害怕，老人们都说，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这孩子长得太好了，我总担心他会夭折……”
　　“那时候很想去找你，可是孩子太小，经不起颠簸……”他轻轻摇着襁褓中的孩子，眼神宁静而平淡，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总想着，等孩子再大一点，哪怕是满了周岁后我就带着孩子去找你……可是孩子竟在七个月的时候夭折了，我当时心灰意冷，一病不起，后来又听说了你在洛阳成亲的消息，一下子打击过大，也随了孩子去了……”
　　顾子瑾说完，这才抬起头来。
　　一如赵琪记忆中的风华容貌，还是那记忆中人面桃花的雪衣公子……
　　有打更人粗哑的声音传来，伴着厚重的雾气，赵琪突然间觉得很冷。他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指，一步步走上前去，站在那人身旁，他伸手“让我抱抱好吗？”
　　“我一直封印着小安的生长，就是为了等你回来看看他……”说罢便将怀里的孩子轻轻递出去。
　　襁褓中的婴儿抗议似的挥舞着小拳头，仿佛不愿意离开熟悉的怀抱，赵琪轻轻接过，碰得到……可以想象活着的时候温软娇嫩的样子……
　　一滴眼泪滴到婴儿白嫩的脸上，原本在怀中拧着身子的小婴儿好奇地停下动作，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更多的眼泪落了下来，一滴一滴顺着婴儿白皙的脸庞慢慢滑下，赵琪紧紧的把婴儿抱在怀里，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着。这个，是自己的孩子！是自己与那个人共同的孩子！
　　顾子瑾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人从骨子里透出的悲哀与悔痛，眼中却带上一抹释然。对于这个人自己早已不恨了，毕竟自己等了太久，那份痛，那份恨，早已被时间磨得干净……
　　自己之所以还留在这里，不过是想了却生前这唯一的执念罢了，既然那个人已经见到了，自己也该离开这里了。
　　“我明天就离开这里了。”
　　“要、要去哪儿……”依旧哽咽着声音的人却固执地看向说话的顾子瑾。
　　“当年因怨气深重而滞留在这里……”仿佛想到了当初的情形，顾子瑾温和的面孔带出一抹苦涩，“后来遇到一位游历至此的散仙，他看我可怜，便将我和小安的精魂寄宿在他家院中的桃花之上……而如今我之所以还带着小安停留在这里，只不过为了了却生前的执念罢了……”
　　“如今愿望已了，我也该带着小安回那里潜心修炼了……”
　　赵琪这次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已无用，何况他也没有资格再说什么……
　　…………
　　后来听当地的人说，那天晚上，有人看到这个荒废的院落里有灯光闪烁，好事者偷偷从门外看去，只见原本落尽繁花的院中绽开一束束的娇艳桃花，开得极尽绚烂灿然，纷扬的花瓣仿佛在夜空下起舞。
　　再后来，再后来就听说从洛阳来了一位大人物，将这个院落重新修葺后便搬了进去，依然在院中载了满满的桃树，每到春天桃花开得极盛，纷纷扬扬整个院落仿佛都笼罩在一片粉意的香雾中。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很多年后这家的儿子也长大成人了，这家的主人便离开了这里，再也没有人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