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长沙之难忘》清娃呱呱

21、第二十一章

　　男人，是要赚钱养家的。这点，胡父长宁很清楚，每月里学校发了薪资，总是一分不落的上交到胡奶奶手里。再有胡奶奶、胡妈经营的铺子添进项，胡家家计从来都不是问题。不能说可着劲儿地花吧，但家里谁需要个什么东西，这个从来不用苦着，买！不过，这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这两年因战争原因，铺子生意萧条不少。胡父长宁拿回来的薪资虽见多不见少，但物价还涨呢。最后归到胡奶奶手里的钱，除去一家人的花销，只能攒存一点。这是胡家房子、铺子被炸前的事情。

　　搬进薛宅，铺子进项没有，胡父长宁薪资照交胡奶奶。只在这边，湘君本就掌着家。他们一来，湘君是一下子包揽了他们的吃用花销。对此，薛君山二话不说，但他们胡家却不能不记着。

　　现在，薛君山被抓，湘君垮了。胡家人就得站出来，想办法。

　　存粮，只够用两天。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买粮。胡父长宁说我到宁乡买去。胡奶奶补道：“叫上湘湘、小满一起去，要多多的买，不仅是够咱们自己的吃用，还要买出设粥场的粮。救君山的钱是送不出去了，咱们用它在街道上设个粥场。”

　　设粥场，这能救出君山？胡妈问出来。

　　不管它能不能救出君山，这粥场都得设！长沙大火，烧光了多少房子，多少人连喝口热水都是问题。都是街坊四邻的，能帮的就帮帮，让他们知道这是薛君山家做的。多做些好事，没准儿就有人在君山审查时说上两句好话呢。胡奶奶默默想。

　　在家，湘湘不曾摸锅掂勺。粥场设的第一日，别人忙得手忙脚乱，她就只能是给人端碗。没办法，来吃的人太多，连盛粥这种不具备任何技术性的动作，胡妈都嫌她速度太慢。但到得第五日，一边烧火一边搅锅，湘湘的动作已很是纯熟，再不会有糊锅、溢汤可能。

　　也因这纯熟，湘湘开始关注其它。粥场设在街道边，来吃粥的人多，经过这儿的车也不少，就是少有停下来的，除了小穆。他下车抢了碗粥喝过，说‘老长时间没吃过家里的粥，今儿可是尝着家里饭的烟火味儿’。然后呢，那时收了碗的湘湘眼巴巴看着他，很希望从他嘴里吐出‘啊，我的长官看见了你们的诚心，也查访过证实薛君山是救火的，他会帮你们的’。可惜，等了半天，只等来一句谢谢。她家设这粥场，是为了给那没房断粮的人吃的，小穆这种吃军粮的，干嘛要来贪吃这粥？！

　　此时，审查委员会的审查工作也接近尾声，再审查三个人，这工作就彻底结束。这三个先问谁，摊开卷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保安队队长，就他了。焦土政策由警备团执行、保安队辅助。可他们没准确执行不说，还不拉防空警报、擅自纵火。这火一夜之间烧遍全城，要说保安队队长没参与，只警备团在蹦跶，谁信？！至于薛君山手下苏铁，还有那些个市民的证词，有可能是真的，但也不排除花钱买证词的可能。上头要没人给他开口作证佐实，那些个证词，不足为凭！“得了，着薛君山的证人进来吧。”委员长钦命的审查委员说过，瞟眼证人名字隶属：顾清明，五十师参谋。

　　顾清明进来，协同那审查委员的程公很是热络，先开口说‘坐吧’。

　　顾清明看眼那沉着脸的审查委员，对着程公淡声说过谢谢。有些人官威大，他没法让自己违心的奉承他们，也不想挑战他们脆弱的承受神经生事。委员长钦命的审查委员会，他站着回答以示对这委员会的尊重吧。

　　顾清明的上道，让那审查委员面色稍霁，开口问：“长沙大火那夜，薛君山有个叫苏铁的手下说在救火现场，你看见薛君山，有这回事吗？”

　　顾清明说有，肯定他看到薛君山提着救火工具救火，同时说一句‘我听到薛君山喊誓与长沙共存亡’。只话毕，他后悔了下。不是后悔为薛君山作证，这几日他让小穆查访，知道薛君山确实是救火的。他后悔的是他最后补的那一句，证得有点过头了。

　　顾清明微有小后悔，程公就急着为顾清明挽回：“顾参谋这样说，薛君山也应该是参加救火的。”

　　那审查委员‘哼’，看一眼程公，转眼看上顾清明，问句：“顾参谋，你和薛君山关系如何？”

　　这个，不用佐证过头，顾清明实事求是说认识，不熟。程公适时补一句‘不熟，这作证才显得更有力度’。

　　审查委员不是特别高兴，这程公、顾清明真当他坐在办公室由着他们言语糊弄，一点工作都没做吗？认识，顾清明和薛君山的小姨子相过亲吧？不熟，那顾清明和薛君山怎么还合搞车皮生意？怎么坊间有人传言顾清明和薛君山小姨子定亲了？这都要做成连襟了，还认识、不熟！骗谁呢？

　　这一串质问出来，程公微拉了脸。他听说过顾清明与胡家妹子过从甚密，前几天也听办事处的干事说顾清明扯了他出去帮胡家解围。但顾清明看上的是胡家那漂亮细妹子，又不是老爷们薛君山，他和薛君山熟识干什么？再来顾清明还没和胡家细妹子办事，你就不能说顾清明和薛君山是连襟！

　　对审查委员的这串质问，顾清明倒没想到程公会想那么多，他依旧实事求是陈述：相亲，他拒绝了，也拒绝了徐权再次提相亲的请求；合搞车皮生意，是薛君山冒他之名干的。此事他向上峰报告过，为此薛君山还被关押过一阵子。

　　顾清明回答完，程公立刻接话：“顾参谋是党国的军人，你说的话，我们绝对相信。”审查委员想想，便也接句：“行了，你出去吧。”

　　顾清明一走，程公立刻对那审查委员提点一句：“你知道那顾清明是谁吗？他是顾老的儿子。”

　　在党国里，凡是姓氏后带‘老’字，那类人，多数惹不得碰不得。这点，审查委员很清楚。仔细琢磨一遍，终是想起那个连委员长都让他三分的顾老。只是，不是说老来得子吗，这‘子’太年轻了点啊？审查委员迷惑了一下，随即醒悟，老来得子，老来得子，这‘子’不年轻，怎么算是老了得的！想清楚了，他不由埋怨程公一句：“你怎么不提醒我呢？”

　　程公闷一句：“我这儿是不停地给你打圆场。”同时隐下一句，谁叫你不聪明。

　　审查委员颇郁闷，顾绍桓这名字多好听，做什么想不开改成顾清明？！

　　听见里边脚步声，等候审查的薛君山由斜斜歪坐立时改为挺腰端坐，同时军帽摆得正正的。看见顾清明出来，他起身正步立好，微微一笑正欲道谢，顾清明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算了，不谢了，有情义记心头就是。等顾清明走了，薛君山习惯性的伸手摸上帽子，得，又歪了。里边在叫，他立刻又把军帽摆正。

　　有的人，说十句顶不得一句；有的人说一句却能顶十句。偷听过顾清明说的话，薛君山知道再叫自己进去问话那就是走个过场。既是走个过场，薛君山不由得嘚瑟起来。顾清明都说他薛君山誓与长沙共存亡了，他当然要高大上，对党国尽忠，对市民尽责，把自己的高尚情操好好说与审查委员会的人知道。腿上的伤虽没大好，但想显露出来不容易。这不，他特意用绷带将被压的淤青的手臂吊在脖子上。因公受伤啊，他得叫他们都知道啊。

　　薛君山回来了，终于回来了。胡家人日日围着他，好吃好喝地养着，每个人看着他都是一副‘有他万事足’的模样。薛君山感动不已，只是感动越多，这心里不安也就越多。长沙大火虽没他什么事，但警察局、保安处都被政府裁撤，相关职能由部队接管。如他这样没参与纵火的，政府要求他们参军。

　　面对这个消息，胡家人有些接受不能。警察局、保安处裁撤就裁撤，不就是他们的薛君山没事儿做了吗？没关系，大火也烧了胡父长宁的学校，他的书也不能教了。二凑一正好，他们可以一起去湘潭避难，也可以到那安全重庆去。他们都想好了的，怎么政府可以强制要人参军呢？！现在参军，去的可是前线。战场上枪炮无眼，万一……

　　可再接受不能，胡家人也只能默默接受。胡父长宁天天听那战报，小心眼的琢磨这块阵地易守难攻，伤亡率少，君山分去守这儿好；那块阵地对打的日本师团籍籍无名，君山去那儿也行……可惜在院里折腾门窗的女婿不理解他的苦心，让他把声音放小声点，说是扰着他刨木头了。

　　小满不像胡父长宁在意战报，他是日日跟在薛君山屁股后头。姐夫这边刨木头，他那边就磨毛刺；姐夫要喝水，他就赶紧端茶杯，可以说是万事皆从。但姐夫偏就看不见他的从，非挑那万里有一的不从，让他去干。他把秀秀当妹妹，他不愿娶她，他喜欢的是金凤。

　　有时候吧，被人围着惯了，猛一瞧见那不上赶着的，这心里就痒痒，想把她提溜过来刺上一刺。薛君山瞧着那不听战报，也不献殷勤只独自闷闷的湘湘，就是这么想的。这日吃过晚饭就告诉湘君说一会儿让湘湘来咱们屋里。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她过来。薛君山忍不住问湘君那湘湘是不是睡了。

　　湘君白他一眼，一边往薛君山行李里放香皂牙膏，一边说:“我去湘湘屋里她正在洗脸，洗完脸还要抹雪花膏。怎么着也该拾掇一会儿吧。”

　　薛君山眼尖，一把揪住湘君手拿住那香皂，说：“我一糙老爷们，哪用得着这种东西。”顿一下烦道：“小女孩就是麻烦，事多！”

　　湘君挣开薛君山的手，将香皂凑到他鼻尖说：“你闻闻，是桂花香的。还有那雪花膏，可是你托人从上海弄来的。你现在嫌事多，晚了。”

　　薛君山笑了。湘君低头，又将香皂塞进他行李后，将折叠的整齐衬衣也要放进行李。薛君山赶紧说别放了，部队上发这东西。湘君不语，她的老倌是个只穿不洗的粗汉子，多放几件进去就由着他穿去了。

　　湘湘终于来了，小心地看眼坐椅子上的薛君山，赶紧对坐床沿边缝扣子的湘君问‘姐，你找我啊’。有什么事不能姐妹俩私下说，当着姐夫干嘛？却不想姐姐湘君没接话，姐夫薛君山开口说：“我找你，来，坐。”

　　姐夫找她能有什么好事？湘湘想想刚刚小满在她房里说‘姐夫让他娶秀秀’，这心便一悠一荡。他催小满婚事，那会不会也提她的婚事？盛承志没了，自不会再有什么催婚。但对盛承志，她是亏欠的。她不喜欢他，却答应他亲事，已致长沙大火那夜他喝酒醒不来；她没将他放在心上，所以没想起来告诉他听见警报看见火光赶紧跑。火确实不是她放的，可盛承志的死，却和她脱不了关系。姐夫，可是要就这事教训她？

　　薛君山看湘湘那小心样儿，愤愤吐出一句：“叫你来，没坏事！”

　　没坏事？现在的长沙、这个家有什么好事，需要姐夫和她来分享么？湘湘思索。结论是没有，姐夫在骗她。

　　湘湘还磨磨蹭蹭在门边不过来，薛君山耐心告罄，大声吼一句：“过来，坐下！”然后满意地看着湘湘溜溜地走过来在他对面乖乖坐好。这才对吗，他再厉害也不过是大声吼他们两句、拿皮带吓唬吓唬他们，哪像顾清明，那眼刀子看人嗖嗖的。来，开始说正事，第一件么，就是他不在家了，相应的家里进项就少了，湘湘、小满就得省着点，别一换季就嚷嚷着换新衣服。

　　说这个啊，湘湘放松，郑重点头。这半年她不再长个，衣服穿去年的，也不见短，可以。至于还在拔个子的小满，让妈给他裤腿、袖子接一截！

　　第二件么，就是小满的婚事。这小满和金凤，一猫一狗，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不是一路人就成不了一家人，不是一家人他就睡不到一块去。赶紧劝了小满回心转意，把心思放在秀秀身上才是正路。

　　湘湘惊讶，姐夫怎么知道小满喜欢金凤？薛君山回她一句‘咱家老鼠一窝下几个崽我都知道，我还有什么不知道’。湘湘立刻转眼，她去找顾清明，他是不是也知道？转念想这说的是小满的事，又没提她，又放下惊疑，说这个我没办法。

　　小满喜欢谁不喜欢谁，这个谁都没办法。但是让小满多注意些秀秀，这事湘湘要是没办法，薛君山不信。在他想来，只要湘湘不拿什么恋爱自由引逗小满，小满会妥妥地屈服于奶奶威压之下娶秀秀。所以拿住湘湘，基本上小满也就在他手掌心了。而湘湘在这家里，最在意的莫过于奶奶。小满折腾不娶秀秀，奶奶伤心不，她都多大年纪了还要为这操心……

　　薛君山拿胡奶奶说事，湘湘马上应承小满的事，说她会想办法。

　　得，又解决一件。薛君山很是满意，接着说第三件，家里的生意。岳父、岳母都是闷头做活型的，没那生意头脑；湘君性子软、耳朵根也软，掌个小家还成，做起生意却是不成；小满那跳脱性子，还没个定性呢。现在他是把生意都交给奶奶，但奶奶老了，总得有人帮着，湘湘必须得跟着学！

　　湘湘不接，她说她不行，她还上学呢？怎么就不行，他薛君山还没上过学呢！薛君山瞪眼，随后缓下语调给湘湘戴高帽‘这奶奶就是佘老太君，你就得是那杨八姐啊！”一边缝扣子的湘君笑了，湘湘小声提醒薛君山‘是杨八妹’。薛君山不管这个，继续夸道“这家里我看一圈，就你最像奶奶，遇事冷静、办事果断，有什么事能撑得住。你说我不指着你指着谁，我能指着咱爹吗？”

　　湘君听得斥一句:“你说话小声点。”这夸就夸呗，干嘛褒一个贬一个，让爸爸听见该不高兴了。

　　薛君山不耐烦说好好好，看着被奉承地通体舒泰的湘湘，那小腰越挺越直，然后豪气十足地说‘好’。

　　这第四件事么，就是顾清明了。只他刚起头提那日来抢劫的人，湘湘着急插话说那些人也很可怜。唉，湘湘误会了，他这头儿起得也有点长了，得，别铺垫了，直奔主题。他薛君山能出来，是顾清明给说了好话的。审查委员会要不是看顾家、顾清明的面子，他在里头得受多大罪，出不来都有可能。所以，湘湘你以后看见顾清明，别跟见着仇人似的，以后有什么事拿不准，你就去找他，他会帮你。

　　这前头说的话，湘湘还能平心静气地听，但最后一句‘他会帮你’，这个，湘湘不能苟同。上次去求顾清明，软话也说了，金条也递出了，连身体她都不在乎了。可他，那脸色越来越差，直接把她给推下车。就这叫帮？！不过这些不能说出来。姐夫看着她，她不能不回答。想想，她说：“他不会帮我，我都恨死他了。”赶紧撇清。

　　他不帮你？他顾清明不帮你，我能从监狱里出来；他顾清明不帮你，那群抢劫的能自己迈步走？还恨死他了，行了行了，别装了！长沙城那么大，他不帮别人，偏帮你！你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

　　薛君山如此说，湘湘着急了。什么叫‘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她，她瞒什么了？这她瞒的事不能说啊！

　　面对湘湘的着急，薛君山连连摆手。小姑娘、年轻军官那种暧昧情意，他点点就好，现在捅破，时机不到。他需要做的，就是努力撮合。这其中重中之重就是教湘湘面对顾清明，得学会装温柔，扮可怜，让顾清明生出保护、怜爱的心思。还有这嘴也得甜，该怎么称呼顾清明呢？顾长官，顾公子，顾……清明，清明，对，就是清明。想想看，当漂亮湘湘站到顾清明面前，黑葡萄大眼里含着泪，楚楚可怜叫一声‘清明’，然后说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怎么可怜，这还有什么办不了的事！

　　湘君听不下去，说你这教得都是什么啊。

　　薛君山正教到兴头，直接回句‘你不懂’。

　　湘湘微皱眉，他们男人就喜欢这样的啊。怪不得顾清明看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