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电影小说)》叶含露

4、鬼子

　　这天夜晚，雷雨交加。
　　蓝色的闪电不时划破夜空厚厚的云层，轰隆的雷声好象就炸响在耳旁。
　　左大臣府邸。
　　左大臣正焦急地在走廊上踱来踱去。
　　庭前，道尊带领着几个阴阳师正对着插在神案上的御币施法念咒。
　　堂上的屏风影约映出重重忙碌的人影，女子痛苦的呻吟声正从屏风后面一阵阵传出。
　　是左大臣的女儿，天皇的妃子，就要临产了。
　　可怎么也生不下来。应该是难产吧。
　　雷声、阴阳师们的念咒声，和女子痛苦的呻吟声混杂在一起，使得走廊上不停踱步的左大臣越发焦躁了。
　　忽然，在一声拖长的凄厉的叫声中，婴儿呱呱坠地了。
　　稳婆从里面快步走出，伏地禀道：“生了生了，是个皇子。”
　　“是吗！”左大臣狂喜不已，连声音都颤抖了，“是吗！哈哈哈哈……”
　　庭中阴阳师们转身拜下：“恭喜您了。”
　　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庭院，和左大臣意得志满的脸。
　　右大臣府邸。
　　重重垂帘隔绝了冰冷的秋雨寒风，布置得华丽雅致的室内，摇曳的烛火在绘着采莲图的唐画屏风上投下班驳的光影。
　　小皇子已经熟睡。
　　右大臣的女儿，祐姬夫人正展开手中的一柄竹叶洒金纸折扇。
　　折扇上写着一首和歌：
　　望月の時の行くまに欠けぬれば共に道行け　あけの白露……
　　祐姬凝视着这首和歌，轻轻念到：“满月时既去，衰败无所有，同道共行矣，拂晓之白露……”
　　这是一首男子送与女子的恋歌。
　　意思是说，即使是满月，随着时间的逝去，也将渐渐衰败。所以请你抓住眼前美好的时光，与我一同去旅行，拂晓时原野上露珠闪烁……
　　男子劝女子，美好的时光如同满月与晨露一般短暂，所以应及时行乐，莫待月缺露晞。
　　伴随着吟唱和歌的声音，右大臣从走廊进来，盘坐在熟睡的小皇子身边：“可怜的孩子！你出生的时候，人人都认为你将成为下一任的天皇。可是如今……为什么会这样？”
　　右大臣失神地抬起脸：“祐姬，藤原师辅的女儿生了个男婴……为什么？祐姬！原本你不是得到了天皇全部的宠爱吗？”
　　祐姬茫然地低头，凝视着那个男人——村上天皇赠与她的和歌，神情悲伤又恍惚。
　　“现在看这个又有什么用？！”右大臣咆哮着，夺过女儿手中的折扇，狠狠摔在地上。
　　祐姬又惊又痛，不顾一切地飞扑了过去，拾起折扇紧紧抱在了怀里，蜷在角落一声不吭。
　　“那该死的师辅！” 右大臣的怒吼声划破了雨水泛滥的秋夜。
　　走廊的垂帘外，一只形似乌鸦的怪鸟停在栏杆上，闪着幽光的眼睛紧盯着屋内的一切。
　　右大臣走过庭院中的廊桥时，忽然看见一个男子立在幽暗处。
　　在滂沱的大雨中，挺立不动。
　　“谁在那儿？”
　　男子慢慢转过身来。
　　“道尊？”
　　“元方大人。喔……还真是我很想见到的人呢……”
　　右大臣眯起了眼，脸色在电光中阴暗不明。

　　紫宸殿。
　　朝臣们身着各色朝服，手执象牙笏；女官们拖着沉重华丽的十二单衣，郑重而缓慢地行走在通往正殿的两边走廊上。
　　今天正是甫出生不久的小皇子的受封典礼，他被天皇封为敦平亲王。
　　“下官谨代众臣，祈祷健康与永久的繁荣，为了天皇陛下与敦平亲王……”
　　左大臣恭谨地念完祝词，分别向天皇与任子皇妃行礼后，退出大殿。
　　跪坐在皇妃身边的乳母站起身来，正想去抱摇篮中的小皇子。
　　而诡异的事情就在此时发生了。
　　摇篮中的小皇子突然飘了起来。
　　就这样毫无凭借地，悬浮在半空，又一下子摔回原处。
　　“啊！”
　　“呀！”
　　乳母与皇妃惊恐地尖叫起来，扑到了摇篮边上。
　　垂帘后，天皇不明所以地望了过来。
　　只见摇篮中原本白胖可爱的婴儿忽然起了异变。
　　从头到身肿起一团团凹凸不平的疙瘩，肿块仿佛会自动呼吸般一伸一缩，黑紫的经脉像蚯蚓一样弯曲突起，连肌肤也变成了可怖的青绿色。
　　这简直就像传说中的鬼子。
　　“敦平！”皇妃惊叫着，悲痛欲绝。
　　土御门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东的安倍晴明府邸。
　　明明是秋季，百草已渐枯黄，庭院中的绯樱却依然怒放枝头。
　　蜜虫抱着一束金黄的秋菊，在庭院中轻轻飘过。
　　晴明依旧身着白色狩衣，举止悠然地侧卧在面对庭院的窄廊上，围绕着他的三个艳丽女子静静端坐着。
　　“晴明阁下！晴明阁下在吗？”大呼小叫的声音由远而近。
　　会到晴明这偏僻又时时笼罩着玄秘气氛的宅邸来大声喧哗的，毫无疑问只有源博雅。
　　大步从走廊转角处过来的男人果然是博雅。
　　博雅急冲冲赶到晴明身边，见他左手托着头，侧卧在地板上闭目酣睡。
　　连睡着时，唇边都含着微笑。
　　博雅先是小心地看看那三个女子，“今天你们可以不用消失。”
　　又对脚下睡得正香的那人说到：“晴明阁下，我有事找你，可以先起来一下吗？”
　　“真是很吵啊！”
　　有人持着书卷，从博雅身旁的矮屏风后站起身，装模作样地抱怨到。
　　那是……晴明？
　　怎么有两个晴明？
　　“啊？”博雅看看地板上睡着的这个晴明，又看看屏风后持卷的那个晴明，呆呆地立在那儿，完全懵了。
　　在侍女们举袖掩唇的窃笑声中，只见地板上侧卧的晴明忽然越缩越小，转眼见变成了一张轻飘飘的纸人。
　　“喔！”博雅吃惊地俯身看去，竟然是式神。
　　这下博雅就算再老实，也知道自己被戏弄了。
　　说起来，晴明好象很喜欢戏弄人和吓唬人，这似乎是他的乐趣之一。平日一本正经装模作样，其实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家中无人来访时，晴明还经常使唤式神。
　　明明家中不见人影，但板窗会自动闭合，即使无人动手，大门也会自动关上。
　　晴明四周似乎会发生各种不可思议的现象。
　　其实博雅已经见过他使唤式神的本领，但是每一次都被他吓得不轻。
　　可是他又无法对晴明生气，就像这回一样，顶多只能在语气中流露出些许不满：“晴明阁下，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晴明自然是笑得很开心，坐下身问到：“又发生什么事了？”
　　博雅也坐在了他对面：“敦平亲王出事了。”
　　“敦平亲王有阴阳师的首领看护着呢。”晴明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继续提笔记录着他的天文观察。
　　“但是无济于事。”
　　“……”
　　“晴明阁下！你是唯一一个可以救他的人了！”
　　晴明的笔忽然停住了。
　　“为什么这么说？”
　　博雅想了想，又说不清原因，最后只好老老实实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知道。”
　　“呵呵……哈哈哈哈……” 晴明看着他那一脸的耿直憨厚，忍不住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