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槐》柳尚落

1、恋槐

　　坐上南下贵阳的火车，离开了生命最初的地方，也远离了那段最真最纯的日子。火车将那些最珍贵的回忆留在了回忆所发生的地方，将我带到陌生的远方……
　　春天是个总能引人遐思的季节，在这个季节，我的神思飘回了家门前的街道，那满栽洋槐的街道……想必已是槐香满街了吧！闭上双眼细细回想那馥郁、甜腻的芳香，虽浓郁，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厌烦，反而会使人沉溺其中，回味悠长……
　　小时候，在我还被包裹在襁褓中的时候，或许就曾被母亲抱在怀里坐在门前那棵洋槐树下吧！或遮阴乘凉，或唱着童谣……
　　稍大一点，会撒娇顽皮的时候，或许也曾被父亲扛在肩上、背在背上，只为摘下那串串犹如白铃铛的洋槐花吧！
　　到了可以与兄长追逐玩闹的年龄的时候，或许会有一些干枯的花铃铛跳跃在我们稚嫩的发梢、脸庞、衣上……
　　事实上，我记得的只是——
　　嫩叶微发，显出一片蒙蒙的绿，那是新生的颜色。铃铛开始怯怯地露出一抹嫩白，渐渐地不再害羞，反而完全展现出自己娇美的身躯，这时的她，形态与紫藤萝十分相似，只是紫藤萝的绽放是肆意挥洒张扬，串串绚烂无边；而她虽也绚烂却是含蓄的，自有一股静美的神韵。倘要将紫藤萝比作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那么洋槐花就是优雅端庄的大家闺秀了。年幼时，伙伴们用钩子摘下好多串，捋下一大把塞在嘴里，入口虽涩，但之后就是那特有的槐蜜的甜。我很少品尝，不是不喜欢，而是我更痴迷于她的花形，她绝对不是最美丽的花束，但在我的印象里，却是最特别的！
　　当春光不在，洋槐花在初夏和暖的阳光下将躯体晒干，挣脱花萼，毫不留恋地潇洒而下。当洋槐花洋洋洒洒地铺在地面，满目银装素裹,无意间踏上那片“雪白”，感觉脚下似乎有生命在颤动，沙沙声是她的呢喃，是她的歌声，是她的……仿若能够与人心相通，共谱心灵共鸣之乐章！
　　洋槐花落尽，洋槐树再现繁华。黄绿、嫩绿、青绿、深绿、墨绿……那，是洋槐叶的颜色。
　　摘下一片自己喜欢的叶子，放在唇间，或轻或重地吹奏，完全依照自己心意，结果自然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想把心中的快乐，借着杂乱的乐调，欢快的笑语，传达给这世上听到的每一个人，每一只鸟，每一阵风，每一丝雨……
　　繁华落尽，夏去秋来。卵形的绿叶，不期然已成为如蝴蝶般翩翩而下的一抹黄。渐渐的只余下在秋风中微荡的扁扁的荚果，听，似乎有成熟荚果相碰发出的叮铃声，抬头看到的，是串串风铃挂在树梢，欢快地随风起舞。
　　冬天对我来说其实是一个可怕的名词——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家内外，惟余莽莽。天地之间似乎除了冷，还是冷。或许有人会想，那么冬天的洋槐就没什么好想念的了吧？错了！大雪覆盖了整个天地，当然洋槐也不会例外，洋槐的枯枝上架满了厚厚的积雪，像是置身于梦幻般的童话世界。哇——好凉！原来是伙伴们趁我发呆，一脚踩在洋槐的枝干上，纷纷而下的积雪洒落在我头上，衣领里……我要报仇，别跑！空气中回荡的串串笑声，震落无数安琪儿，仿佛是又一场声势浩大的雪在下……
　　冬天已经到了，春天也不远了。可我最爱的春天的洋槐花已经四年没见到了，不，五年，或许将会是六年，也或许，一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了，因为我们都不再是稚龄的少年了，我们都将会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要走。这，就是成长的悲哀，长大的代价吧！
　　凝望着最后的落花，低头，藏起欲落泪的冲动。那是怀恋过去的情怀，也是告别过去的仪式……
　　黯然转身，昂首离去，向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