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坏天气》SD笨娃娃

2、哥哥？

　　我的脚一阵抽痛，忙跌坐回去，于是我与前面的人四目相对，彼此间都沉默了好一阵。看着他的眼睛，我突然确定他并不是钟浩楠，因为他的眸子里完全没有那种花花公子的玩世不恭与桀骜不驯——那是一种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在高处俯视一切的骄傲，就像一个俾睨众生的王者。而他的眸子里却有着淡淡的忧郁甚至是无望的悲伤，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到底在哪里见过的？我一时想不起来，但是他的眼睛很有感染力，能传递情绪似的，使人看上一眼就会从心底生出忧郁与悲伤来。或许自己也是这样的吧，这难道是一种共鸣？只有相似的人之间才能产生的反应。

　　我凝视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突然有些害怕，害怕会跌入那种悲戚甚至绝望的境地，仿佛会坠入暗无天日无底的深渊。那是我一直以来逃避的，压抑在内心最深处的，仿佛已经销声匿迹的情绪，我不想因此任它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我一直都活得那么不真实，因为真实的我在别人看来是那么不可理喻，那种毫无顾忌的哭喊发狂好像是会伤害到别人的定时炸弹，我害怕被人视为非正常，我害怕四面白惨惨的墙，我害怕泛着银光的金属物刺入我的手臂。我害怕的东西有很多很多。

　　突然身上一暖，一件带着体温的衬衫披在我的肩上，那是种久违的温暖，一时间我身上的所有毛细孔好像全部张开似的贪婪地吸收着这种热量。是的我总觉得冷，即使在酷热难耐的夏天我冒出的汗液也似乎是冰凉的，仿佛自己本身就是一座透明的冰雕周身散发着白丝丝的冷气。

　　暂时的温暖让我能稍稍定下心来，我开始仔细地打量眼前的人。他们长得简直一模一样，我不自觉的拿他与钟浩楠比较，只是眼前这个穿着白色背心的人消瘦、苍白、憔悴许多，有些枯黄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些许细碎的枯树叶似的东西散落着黏在上面，眼底有两抹淡淡的青影，没多少血色的双唇因干燥而起皮，露在外面的两只胳膊像女孩子的一样纤细。这个人怎么看上去那么落魄疲惫，好像几天几夜干着体力活没睡觉似的。

　　他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块白色的手绢，然后抬手小心翼翼地为我抹脸上的鼻涕眼泪的混合液，动作那么轻柔仿佛在仔细涂改一副油画，我疑惑地望向他，他的视线接触到我的视线时候竟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脸，那么天真单纯不掺丝毫杂质的笑容，像冰雪覆盖的冬季里久违的一个晴天仿佛照亮了所有昏暗，先前阴郁的眼神也突然明朗起来。如此美好的笑容与他身上散发出的沉重感一点不协调，甚至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也显得荒诞，总觉得这样的笑容不属于他。脸庞触到他的指尖是冰凉，心中一颤便别扭地转过头去，他也顺势收回手。

　　“小蝶，这么多年过得好吗？”他幽幽开口，在嘈杂的街道上声音显得有些细弱，好像底气不足般有些喘息。

　　“你是谁？”我答非所问。

　　“看来你都忘记了呢！忘了也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又笑了笑，只是这次的笑容有一些无奈与凄凉。

　　“你到底是谁?”突然有想要了解他的冲动，为什么他有一张与另一个人一模一样的脸，他的世界一定不简单。

　　“我是丁浩杨，你的浩杨哥哥啊！你还记得吗？”他的眼中有些期待。

　　我摇了摇头，只见他的眼光倏地黯淡下去。真奇怪，明明是两个陌生人而已，我想他一定是认错人了。这个世界真是滑稽，难道有很多人都长得一样吗，不是说世界上找不到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吗。

　　“你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他又淡淡的一笑，有些释然的样子。

　　什么？我没听错吧，他说会照顾我？我应不应该告诉他认错人了呢？否则很不厚道哎。不过看他这个样子知道了真相一定会很难过吧。汗，我这是怎么了？我管别人难不难受？别人怎么样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什么时候那么爱多管闲事了？不过天上掉下个哥哥也还不错的感觉，平白无故的有个人对自己好不是件美事吗？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像是坏人，即使是坏人就他那个弱不禁风的样子我一只手就能把他打倒了吧！天哪，我在想什么呢？被人踹了脑子也被踹傻了吗？竟然相信一个陌生人，难道就因为他有一张与那个人一样的脸？难道真是太缺爱了吗？突然一个激灵：他一定跟钟浩楠有什么联系，不知道他们两个认不认识？真奇怪了，我想那么多干嘛，无论如何长成这样也是令人厌恶的，顿时心里有了主意。可别怪我，是你主动送上门来的。我就勉为其难做几天你的小蝶吧！

　　我想我的眼神一定很邪恶，他突然打了个寒颤，直搓双臂。他一定也很冷吧！我想到自己身上的白衬衫，我才不要别人牺牲什么来施舍与我，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即使那种温暖和温柔足以让我深陷。我扯下肩上的白衬衫像扔垃圾一样向他抛了过去，“我不稀罕你的脏衣服！”

　　他接过衣服明显一愣，也没穿上只是搭在一边肩膀上，“对不起，是有些脏呢，呵呵！”

　　突然失去了那种温暖，寒冷似乎来得更为凌冽，心中一下子空落落的。

　　“脚疼吗？去医院吧！”他凑过来看我肿起的脚裸。原来他早就注意到了。

　　“不，我讨厌医院！”其实我一直都害怕那只剩一片白色的茫然世界，就像一具流尽了所有鲜红血液的尸体一样令我害怕，那里对我而言到处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应该没有骨折！”他轻轻握住我的脚查看，已经没之前那么疼了，“那送你回家好吗？”

　　“我不想回去！”那个冰冷的没有一点人气的家一样令我厌恶害怕。

　　“已经很晚了呢！小孩子不要闹脾气了，家长会担心的。”他凝视着我，好像要看透我所有的不堪与懦弱，令我有些不自在。

　　“他才不会担心，而且我不是小孩子！”我有些愠怒。

　　“好吧！小蝶已经长大了呢！”他宠溺般的笑起来，令我一时有些失神，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了，“可为什么不回家呢？”

　　“因为我不想一个人！”天哪，我竟然向一个陌生人坦白了自己的脆弱而且还那么的自然而然。

　　他若有所思的般低头沉默片刻，接着抬起头伸出手拢了拢我像疯子一样随意披散的乱发，他的指尖碰触到脸庞还是冰凉，可我却痴迷于这样的动作，我的目光也因此在他的手上流连，这是双修长却有些粗糙的手，颜色就像他的脸色一样苍白，指尖有着淡淡的紫。

　　他慢慢站起来还是踉跄了一下，稍稍闭眼扶了下额就向我伸出手要拉我起来，我这才意识到坐得太久脚都有些发麻了。怕他再摔了便无视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然后原地蹦跳了几下。

　　“跟哥哥回家好吗？有哥哥在就不会一个人了！”他扶起自行车拍了拍后座，“很近呢，就在附近！”

　　没有答话，拍了拍身后的尘土便坐上了他的自行车，没有想太多，也没有顾虑什么，总觉得他是真诚的。

　　他骑得不快，很稳，灯光照亮了前方的路，橘黄色的光束像阳光一样传来暖意，路上人群已经稀落了下去。

　　双手环上着他的腰，把半边脸庞贴在他瘦的有些硌人的背上，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了片刻又慢慢松弛下去，我想他一定又笑了吧！

　　没有再说什么话，一路安宁祥和，莫名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