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永夜外传》一坨卫生纸

15、第十四章，鲛人领地

　　和谢衣用偃甲鸟传了几次信，乐无异与他照旧约在江陵客栈见面。
　　乐无异是骑着马队最快的马来，所以比谢衣早到，百无聊赖地趴在柜台上享受后背暖暖的阳光。
　　沈夜和谢衣一起出现的时候，乐无异愣了，在他看来，和瞳相处都要比和这人待着压力小。没办法，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沈夜太强了，在乐无异有生之年，好像还没见过这么强的人呢，他们之间差距太大。第二次见面，因为沈夜是冲着小谢衣来的，气场多少温和了些。
　　但今天，着实不是气场温柔的感觉啊……
　　沈夜走在谢衣身后，没有了厚重如同军人一般的肩甲，衣服也没那么繁冗了，但仍然是长袍拖地，看起来竟然是一副青少年的骨架，虽然肩宽手长脚长，但有些瘦削。
　　“下界……就是这般模样？”沈夜看了看附近，问道。
　　谢衣踩上一节台阶，侧身朝他伸出手，微笑道：“只是一隅罢了，我们今天就歇息在此处，少爷觉得怎么样？”
　　“可以。”沈夜抬眼望了望客栈的牌匾，板着脸点头。他神色奇怪地看了眼谢衣朝他伸出的手，刻意不理会，将两臂负到身后。
　　“走吧。”
　　“……”谢衣只好收起手，他开始后悔了，到底怎样才既能让师尊和他的关系一如既往，又能让他忘了自己的身份呢。
　　这样的师尊虽然很可爱，但……他已经整整两天没再碰到过师尊的手了，连衣服都没碰到过——自从他强行抓着师尊的手表明了身为属下的心意之后。
　　少年师尊的生活自理能力好得令人吃惊，生活起居、事无巨细，一律都不需要他这个作为属下的帮衬操心——有点难过。
　　“你怎么还不走？”
　　“……”更难过了。

　　“哥。”谢衣喊了声仍在发愣的乐无异。
　　乐无异闲闲地趴在客栈柜台前，掌心撑着脸把脸压成了一团，呈神游天外状态：是他的错觉吧，怎么感觉沈夜的眼睛比上次稍大了一点呢，这样稍稍睁大隐藏着眼底对新奇事物好奇的眼神……竟然，蛮可爱的……
　　“哥！”
　　“啊？哦！”乐无异回过神来，从柜台上支起身“小一儿你来了啊！我好想你！”
　　他扑向谢衣，抱住他一顿蹭，享受地大口呼吸，泪流满面：“好有安全感，没有你在的日子，哥哥好害怕。”
　　谢衣也用下巴蹭了蹭他，摸了摸他的头，疑惑道：“哥，你怎么好像变矮了……”
　　乐无异扶额抽泣：“是你长高了。”

　　站在一旁的沈夜突然出声：“我见过你。”
　　两人恢复正常，乐无异呆呆的，本想回答：是啊见过的，就在前两个月。
　　谢衣背对着沈夜，及时用眼神阻止了乐无异，两人到一旁单独说话。
　　“这是……怎么回事？”乐无异一边侧头看向那边的沈夜，真的是整个人都感觉不对了啊。
　　谢衣给他解释道：“师尊年少的时候曾经因为一些原因被送入了神农矩木，自那之后每次的记忆就只能维持三日，三日已过，一切就基本清零重来，停留在他十七岁的时候。”
　　乐无异感觉好像有点明白了沈夜为什么身为谢衣的师尊跟自己徒弟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原因，他问道：“是不是……相貌也再也未能变化？”
　　谢衣点头默认。
　　“……不对啊，之前他不是看起来还好好的吗？”
　　谢衣道：“前任大祭司膝下有一儿一女，其子沈夜本来必定要继承大祭司之位，于是此事之后，前任大祭司想方设法，终于用稀世材料制出了一枚指环，能够与人体连通，记录下一切发生的事。只要戴着它，师尊一般都能很快记起所经历过的事，但是，半月前，我和瞳突然离开就是因为感受到师尊有危险，当我们赶过去已经来不及救那个分身，那枚戒指也因此遗失。”
　　谢衣说：“我此次唤醒了他身在流月城咒印中的那部分，只是昭明未寻到，我拿那结界也无办法，只能按照师尊百年前的脱身之法，复制重来，将他的三分之一带下界。”
　　“那个戒指没法再重做一个？”乐无异不禁拧眉，三天失忆一次，也太痛苦了吧，他要是这样，夷则非得揍他。
　　谢衣摇了摇头，袖摆中的手握成拳，违心道：“戒指已经遗失，里面所包含的记忆也无法找回，就算再制作一枚，也于事无补，何况前任大祭司死后，那些相关典籍也随之烧成飞灰，再也无法修复。”

　　“这样啊……”既然得知事情始末，乐无异又想起瞳跟他说过的有关小一儿兄长的事，十七岁的沈夜说见过自己，应该是与当年身为流月城祭司，谢衣兄长的谢卓有过几面之缘吧。
　　他点头对沈夜道：“我是谢卓。”
　　“祭司？”
　　“嗯。”
　　沈夜没有多问，谢衣告诉他，在他昏睡的这段日子，笼罩着流月城的伏羲结界被城主和父亲联手破开，很多祭司都被派遣去下界寻找适合的栖息地，再多的询问明显是大祭司的职务范围了，身为大祭司之子，他不想，也不会管。
　　谢衣问：“怎么不见夷则公子？”
　　乐无异道：“一言难尽，今天挺晚了，我们现在客栈休息一晚吧。”
　　谢衣自然同意，于是准备订下客房。
　　“掌柜的，我们……”
　　沈夜看了看谢衣，肃容道：“我们要三间房。”
　　谢衣很吃惊：“少爷从未来过下界，竟对这种事如此熟稔？”
　　沈夜也怔了怔，却很快恢复成面无表情。
　　掌柜给了他们三把钥匙，房间在二楼。
　　乐无异在临睡前找谢衣商量了明天的行程，对他坦诚了所有的事，他们决定先去鲛人领地找夏夷则。
　　谢衣问道：“那位乘黄前辈是否告知了鲛人领地的所在？”
　　乐无异点头：“温留告诉过我地方，但那里是妖的领土，我们人贸贸然过去不合适，况且到时候如果他们群起而攻之咱们就得生喂鱼了，明天温留会带我们过去。”
　　“这样就好。”谢衣道，他拿起放在桌上的几本书“不过我们毕竟是要亲自过去，妖有些习性与人大不相同，这儿有些相关的典籍涉及到，不妨先看看以备万一。”
　　“好。”乐无异接过书，和谢衣说了晚安，准备回房研读。
　　“等等，哥。”谢衣叫住他，乐无异回过头来，谢衣温柔地看着他，道“你还好么？”
　　“啊，不太好。”乐无异摸了摸眉骨，虽然这么说着，他勉强提了提嘴角，看上去很轻松的样子。他是不会被压垮的，只是这么点儿事而已啊。
　　“小一儿呢，晚上会偷偷跑到沈夜房间里么？”
　　谢衣继续温和地笑：“怎么会呢？”

　　怎么会不去呢。
　　过了今晚，距沈夜上次昏迷醒来就满三天了，三天一过，一切重来。
　　月上梢头，谢衣直接从自己房间瞬移到了沈夜的床头，搬了小凳子坐在他床前，为他守夜，顺便在床前翻翻书，在典籍中寻找有关其他昭明失落部分的踪迹。
　　“前两日你也是这样‘照看’我的么？”被子里的沈夜睁开眼睛，将目光移过来，尽量冷静地问他。
　　“怎么会。”谢衣用书挡着脸，低头道“师尊是在做梦呢，继续睡吧。”
　　“你叫我什么？”
　　“！！！”惊慌之下重心不稳，谢衣坐着的小木凳连带着人翻倒在地，谢衣一屁股向后倒在地上，双手向后撑着地，与沈夜对视了几秒，迅速改换姿势，握紧了书单膝跪地“少爷还未入眠？”
　　幸好沈夜并未听清他到底喊了自己什么，他没有多言，从床上坐起来，本来盖在胸口的被子掉在腿上堆叠着：“谢衣，你为什么在这儿？在我的房间。”
　　谢衣行若流水地回答道：“属下担心少爷首次在下界过夜，会睡不安稳。”
　　沈夜道：“我睡得很好……”
　　“……”谢衣握着书的手紧了紧，站起来迟疑地问道“那，少爷需要属下出去么？”
　　“不用了。”沈夜坐靠在床头道，房中的烛火一直燃着。流月城常年灯火通明，他早已习惯在白昼般的灯光下入睡，此时烛火映照在谢衣侧脸，他定定地看着这个打自己昏迷醒来就片刻不离左右的人，这个人，虽然已在许多方面有过逾越，但并未让他感到不适，是个很亲和的人。
　　所以沈夜不会意味地拒绝，他还分得清好坏。
　　“……”谢衣怔了怔，笑了。眼前的大祭司，真正像个十七岁的孩子，有着超乎常人的眼光，在某些方面，感觉却异常迟钝，故作老成，却又直来直去。
　　这是还未成为谢衣师尊的沈夜，但就是沈夜。
　　“坐回到你原来的位置。”沈夜说完，拉起被子背对着他躺下了。
　　谢衣把小板凳扶好，开始正大光明地看护着他的师尊，继续看书。
　　又过了一会，谢衣也困了，听到逐渐增大均匀的呼吸声，沈夜转过身来，望着捧着书，双眼却已然阖着的谢衣，他开口，声音刻意放轻放低，道：“……谢衣？你不用守在这了，回你自己的房间休息吧。”
　　他喊了一声，谢衣似是没听到，他又低低地叫：“谢衣。”
　　“你醒醒。”他将手伸出床外，想叫醒他，一时却又不知道该推哪里。
　　“你……”沈夜想拍拍他的肩膀让他醒过来，谁知道手才碰到他，虽然睡着坐姿却始终未曾改变的谢衣突然“唔”了一声，身体向前慢慢倾倒，额头慢慢抵在了床沿。
　　或许是额头抵得有些发疼，谢衣松开了书卷，将手臂垫在了额头上。
　　“谢衣，起来回房间睡。”沈夜说完这话，不禁走神，自己说这句话的口气怎么和之前感觉有些不一样，像是……管教……一些感觉一闪而逝，从心头连带着身体，他却没能抓住。这种感觉……
　　一切倏忽而逝，异样淡去，丝毫也捉摸不到。

　　等他回过神来，谢衣已经无意识地攀上来，两臂交叠搁在床沿，侧脸枕着手臂，面容沉静，看上去很可靠，很稳重，确实是破军祭司该有的样子。
　　“……”沈夜一副拿到烫手山芋的样子，皱了皱眉，不知该如何做，喊醒他？
　　但想到他在这儿守了大半夜，应是很累了……
　　沈夜支起身体的手肘都开始酸疼，他从未和下属或者侍卫如此亲近，没想到第一次就这样麻烦。
　　考虑的时候，他放在床沿上的手不知不觉地被握住了，沈夜低头看过去，谢衣似是醒了，眼睛困顿朦胧地眯着，冲他笑了笑，拉过沈夜的手枕在耳朵下，满足地阖眼。
　　看来他是已经睡迷糊了，沈夜决定不再打算叫醒他，感觉半怪不怪地僵直躺下，望着床顶。他的左手被某人拉过去枕着，右手则僵硬地五指张开放在身体另一侧。
　　好清醒。
　　本来以为会这样过去一夜的，不料窗外晨曦出现的前一刻，困顿感和乏力感双双袭来，他控制不住地阖眼睡去。

　　“小曦呢？！”“你是谁？”
　　翌日乐无异被隔壁的谈话声从发愣中惊醒，他一夜没睡，没办法，想的事情太多，想就想了吧，但谁能告诉他，乐无异你这个傻蛋，为毛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会把思维发散到别的地方啊！！
　　他无意识地瞥了眼自己的中袖。
　　……好吧是他反射弧太长了，过了这么些天，才觉出来不对。
　　那天在太华山的晚上……
　　原来他是……断袖啊。
　　他喜欢的对象竟然还是当朝皇子？！乐无异你胆子太大了点吧。
　　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当朝圣上得知这件事后自己被押赴刑场的情景，谈个恋爱而已，死人什么的话也太惨了吧……
　　李夷则，本少爷是用性命在强吻你啊。
　　乐无异遮着脸从椅子上站起来，腰背和屁股好酸好疼，最重要的是好困啊。所幸他自小在皇宫里长大，身为夺嫡斗争的利益关系中，不可能太单纯，虽然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喜欢姑娘，但跟那些皇子混，这方面多少知道一些，那天晚上也就自然而然地上了。
　　啊啊啊啊啊并且他的表白对象还变成鲛人跑了。
　　乐无异，你真是一个，可怜的人啊……

　　沈夜对于醒来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床上，还被自称是属下的人随便带着跑的现状很不满，很不满。
　　所以他一路上都在散发着强烈的怨气。要不是小曦用偃甲鸟和他说了话，他知道小曦没事，小曦也希望他能让谢衣跟着的话，他早回去了。
　　沈夜以多种方式表达着他身为大祭司之子，却得跟着侍卫跑腿的不满，比如传送法阵晚个一时片刻出现，加快步伐走在谢衣前面，又因为不认路沉默地退了回去跟着。
　　谢衣表示自己一定要习惯，一定要。

　　他们一行在黄昏赶到南海群岛，与温留会和。
　　待到中夜，温留才带着他们接近鲛人种族生活的那片海域。
　　”老子上次送过来的那只小怪物呢？”温留四掌踏在海边，霸气十足地问道。
　　“他还不太合群，而且你知道的，他的修为比这片海域的大部分鲛人都要高，我已经教了他幻形之法，再过几日他体内鲛血稳定，便可以离开了。”鲛人长老道。
　　“那就好。”温留满意地点头。
　　“你答应我的东西呢？”鲛人长老在水下的尾巴动了动，问道。
　　“自己拿去。”
　　乐无异他们清楚看到那女鲛人长老在水下的尾巴消失不见，她走上海滩，女鲛人长老真是一条十分美丽的鲛，肤色如凝玉，头上的犄角如同红珊瑚般，步子高贵而内敛，可惜在场的三人一妖对没太注意。
　　温留从口中缓缓吐出一个绿色的光球，鲛人长老两手捧着它，站在海前，幻化成了鲛人模样，身体紧绷，仰起头，腾空
　　将这些甘木之力撒进海水中。
　　这是温留答应她的，赋予她的部族甘木之力，以助他们能够更好地抵御包括人类的外敌。

　　告别鲛人长老，乐无异只身一人来到她所说的那片海域。谢衣和沈夜留在几米外。
　　乐无异有点紧张，嗓子也发紧，他清了清喉咙，站在海脊上，生怕自己一个头晕掉下去，夷则就在这片水里？
　　乐无异不太敢相信，他蹲下来，望着夜色中漆黑一片的海，低声唤道：“夷则？”
　　“……夏夷则？”
　　海面上十分寂静，只依稀有海风拂过脸，惊得乐无异心跳漏拍。
　　寂静中，突然间，离乐无异四五米外的海面上爆开水花，什么东西从水底破水而出。
　　乐无睁大双眼，望向半空。
　　鲛人跃出水面，覆满鳞片的长尾扫过海面，带起大片的涟漪，他赤裸着上身，有些苍白的皮肤暴露在昏暗的月光下，出海一如皇子般君临天下，与昔日抱剑看他时一样神情冷漠，紧抿着唇。唯一不同的便是，他的嘴唇微微地发着暗蓝色，本就苍白的皮肤变得森白，额际垂下的两缕发被水浸湿贴在脸侧，还有眼底那深藏的那摇曳的一点幽蓝。
　　“无异……”
　　他紧紧注视着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叫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