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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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做饭的时候，突然想起小时候的某天暑假在外婆家。那个时候大概晚上8，9点。屋外的知了似乎也安静了。我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半睡半醒着。头顶上吊着一个小小的微型风扇，嗡嗡嗡嗡不停摇摆旋转着。外婆喊来表哥，让他把我抱过去，她的手臂围成一个圆，我稳稳的圈在她怀里。意识渐渐清醒过来，手向上伸着，摸索着捏着外婆的耳垂。软软的，安心得。外婆一边轻拍着我，哄着我，一边柔柔地和我说话。
就是这个片段，也仅仅是这一个单一的片段，我还记着。那个时候，岁月静好，外婆的怀抱是我最温暖的所在。要是岁月一直停留在那里，该多好。可是，怎么可能呢。
外婆在我初三那年的冬天，因为肺癌离开了。那天是澳门回归的前一天，气温骤降。凌晨，一片漆黑的时候，隔壁卧室的灯突然亮起来，耳边有妈妈的声嘶力竭的哭声，走在地板上纷乱的脚步声。卧室的门被打开，走道里微弱的灯光照射进来，妈妈趴在我床边哭着告诉我外婆去世了，然后便转身跌跌撞撞得下楼，打开院门，奔向医院。而我，仍旧躺在床上，扯过被子蒙住脸，在一片黑暗里呜呜得哽咽着，什么都不想，就只是哭。不记得那天吃的什么，只记得早上骑车赶往学校的时候，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的疼。虽然途中路过外婆所在的医院门口，可是我却没向那个院子望上一眼，一眼都不曾，也不敢。匆匆走过，是的，就像个懦夫一样。
我这个平时总是踩着铃声进教室的人，那天却是第一个到的校园。校门口检查校徽的学生会成员，都不在。整个校园里，只有我一个人。淡淡的雾气弥漫在教学楼前的空旷的广场上。我站在二楼的走廊，趴着栏杆上远望。心里空，却一滴眼泪都没再落下。
后来，几天以后，我在家里院子的垃圾桶里看到了黑色的孝章。晚上等妈妈回家以后，我告诉她，我想参加第二天的火化仪式，见外婆最后一面。妈妈严厉得告诉我不准去，要我在家里好好准备考试。当时我心里对妈妈很是怨恨，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在最后的时刻，我都不能去见最疼爱我的外婆。但是一直到后来长大懂事了，才明白妈妈那个时候严词拒绝的背后，是在保护我。亲眼面对亲人的身体在火堆里变成灰烬，怕是最伤痛的时刻吧。在当时那个我还以考试排名为最大担忧的简单岁月里，妈妈不忍心让我有这种刻骨铭心地心碎的记忆吧。
于是，对于外婆，最后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她半躺在病床上，睡着了，却张开口，用力艰难的呼吸着。
那天是表姐结婚的大喜日子。我却很生气，因为外婆当时还在医院里孤单的一个人。对比现场那些脸上扬起得满面笑容，我看着只觉得似针扎在心里，生疼。婚宴进行到一半，我便推脱说要回家看书，离开了。路过公园，从门口一个年轻人的一大串氢气球里买了两个。是啊，小时候的我最爱的氢气球。又去对面的小店里买了两张彩色的蜡纸。然后便带着这些东西去了医院。在楼下花坛的小亭子里，我小心翼翼地叠了两只千纸鹤。一个绿色，一个红色。把他们吊在氢气球绳子的末端。
拿着这吊着千纸鹤的两个氢气球，走在住院区三楼的走廊里，我凭着记忆挨个看过去。找到那间病房的时候，房里并没有其他人。靠近窗户的那个床位，外婆就那么半躺半靠在后面的靠背上，闭着眼睛，艰难沉重地呼吸。外公坐在隔壁靠近另一个床位的小椅子上，两个手肘撑在那个空床位，身体几乎快是趴着的样子，在看书。那个时候外公已经80多岁，听力很不好了，他又不喜欢带着助听器。于是当我走到外婆身边的时候，他完全没发现。
外婆半躺半靠着床头，身上盖着被子，睡得很沉。胸腔起伏得很明显，呼吸急促，重而艰难，像是有什么重物压着无法呼吸一样。我轻声走到病床边，忍着眼泪把氢气球放到她胸前的天花板上，想着这样只要她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悬在空中的千纸鹤。原本想等她醒来，可是眼泪已经不由自主得掉下来，我不得不转身快速离开了病房。走到楼下花坛的小亭子里，才敢不再畏畏缩缩的掉眼泪。就这样一直哭着直到平复了心情，却再也没有胆量回到楼上的病房里，再去面对那样的一个场景。
最后一次见面是晚上，似乎是。因为记忆里周围一片黑暗。外婆摸着我的头问我那个纸鹤是不是我送去的。我点头，告诉她绿色纸鹤是脆嫩的小草，红色纸鹤是奔放的生命。我希望这两只纸鹤能够代替我守在外婆身边。外婆很开心，可是却突然之间毫无任何征兆得抱着我的手臂大哭。她说：婷儿，我还不想死。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总是永远温柔得对着我笑的外婆，那么无助，绝望。我就这么在病床边站着，看着陷入崩溃痛苦里的外婆，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那么一动不动得任由她抱着。
后来，我便再也没有机会去看望外婆了，即使是每天都会路过医院门口，但是也都是只匆匆得望向外婆所在的住院部，心里默默念着希望外婆能够好起来，然后一边骑车快速的穿过。
再后来，很久以后，当我们都逐渐淡忘了外婆离开的伤痛的时候，某一天，我和妈妈去看望外公。大舅母聊到了那两只纸鹤。她说外婆醒来以后，看到了悬在空中的纸鹤，就知道了那是我给她的礼物。大舅母说，后来一直到外婆最后的岁月里，她都不舍得扔掉，即使那两个纸鹤已经变得皱皱巴巴。但是外婆一直把那两只纸鹤放在床头，直到她离世。听完以后，我哭得不能自已。痛恨自己的懦弱。只希望时光倒流，我能够不顾一切的每天留在她身边，陪她走完最后的岁月。什么都不管，就那么陪在她身边就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