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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番外 蒋谷川的内心独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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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问我,而我又有那个耐心跟你推心置腹的话,我会告诉你,自己理想中的爱人是什么样子。
诚如前言,我喜欢林清平——我的缪斯就是那一类人。梦想是不受限制的,我盛大的期待和光明的未来里本没有董樑那种人存在的位置。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大学路78号的公寓里。这次会面从原则是讲是不成立的。能进到这个家来的人,都是我过命的哥们和志同道合的友人。而董樑是最不符合的那种人,沉默,无趣,一无所长。是刘复带着他来的。
即使恃才傲物如我也不会去拂刘复的面子——他是A大校学生会的主席,就为着这一点,也只好去相信刘复的眼光——不会带毫无用处的窝囊货到这里来。
我跟刘复热情地打了招呼之后,起身寻找林清平的瞬间扫到了他。身穿白色短袖T恤,牛仔裤,帆布鞋,很平凡。唯一能够引起注意的就是衣服洗得旧了但纤尘不染,如同他清洁的脸庞一样。我觉得他和屋内的很多人都不一样,他们是彩色的,而董樑是黑白的。
不过这点小小的不同完全不能引起我的关注。我去找林清平,互相聊着跟系里大牛做的实验以及因此加在得到国家奖学金这件事上面的筹码。不一会,沙发旁边的喧闹声引的屋内的人都看去。
闻洁被旁边的二个男生惹得暴怒了。他们原来正扯皮,其中一个特意停了下来,惊讶地喊道:“闻洁,你肩这么宽呀!”另一个听了这话做作地跑到她身后,作势比了比,然后赞同地说:“真的啊,跟我一样宽。”然后觉得戏剧化效果不够,又加了句:“汉子呀。”
闻洁平日里雷厉风行,行事果断。做事时你称她汉子,那是一种夸赞,足以令人自矜。而现在的场合下,对万事精细,爱美逐渐成魔的闻洁来说,无异于耻辱。
结果,第一个男生仍不觉其怒,继续嬉皮笑脸:“平时打篮球的吧。看比赛吗?”
闻洁咬牙切齿,“老娘只看灌篮高手。”说完开始摩拳擦掌。
我笑着在靠近阳台的地方旁观,这时有个声音很响亮很正经地说:“你的肩不宽,而且人很美。”
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那个刚才站在人群中沉默的人,出其不意地引起了注意。便是那个带着黑白气质的董樑。闻洁也十分惊讶,大概没人这样对她说话。这种煞有其事的赞美,她还真不习惯接这样的招,突如其来地红了脸。
我又看了两眼这个男孩,他或许很真诚,但还是乏善可陈。热闹看过了,大家仍聊天的聊天,喝酒的喝酒。闻洁走到我这里来,抱怨请来的客人都是些什么货色。
我笑了,“还是有很正直的货色的。”朝董樑那边努了努嘴。
她瞬间就对他维护起来,还骂我:“你们这些死Gay一点都不温柔。”我在心里点头称是。包括我在内的这一群人,直白,飞扬而尖锐。而董樑是几乎是这些所有特质的反面——含蓄,温柔,正经。你一时惑于这种温柔,又能代表什么?我在心里说。
我倒是没料到,这家伙不久之后竟向我表白——短信。这种表白的方式,令我猜测他是个胆怯的人。那次在我家,大概对我一见钟情了。想到他曾经直直地站在我家的某一个地方,偷偷地看着我,不禁觉得他有些可怜。真想冲过去对闻洁说:董樑温柔,也不过是个死Gay。
我喜欢林清平,这种好感大大方方,一目了然。拿自己示爱的方式同他对比,衬的他更加渺小和不入眼了。林清平欣赏我,当我是对手和挚友,却不会爱我。我天真的以为,现在不会,以后总会的——就像雨落到河里,再汇入海洋一般水到渠成。
结果他出国,我得了霍奇金淋巴瘤,董樑留了下来。
我是个自私冷漠的胆小鬼而已。
出国前的体检,带着宿命的味道。我拿着病理报告,一路的风景晃过,眼里却始终空无一物。去找林清平,几乎央求他能不能晚一年再出去,他只对我说抱歉。没什么可抱歉,只是印象中终会到来的可能性是真的没有了。
离异的父母平时给我很多钱,足够悄无声息地把病治好。在家里昏天暗地地窝了三天,去找了董樑。问他是否还喜欢我,他还是很笨拙,点了点头,其他一句话也没多说。我说:我们在一起吧。他抬眼望我,仿佛得到此生最大的奖励。两星期后,假装想起来要去拿报告,他知道了我的病情。
我其实总会想到:他的不离开,是不想离开,不敢离开,还是不忍离开?总之,他没有离开,陪了我很久很久。
后来,卖掉房子,搬到东青路,住院。他得知我父母不知情后,很平静,甚至有巴不得如此的感觉。我阴暗地想,我自私,董樑何尝不是。便理所当然让自己丢掉那一点对他的内疚。
五年,我好了,林清平回国,董樑离开。
是我的错。有时自己也会诧异和董樑这样的性格共处了五年,不是五天,也不是五个月。或许早就厌烦了,林清平回来更加激发了这一点。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天真,从前认为林清平会是我的,现在认定董樑终会回来。这种想当然太愚蠢,没有人警告过我。
爱是什么?每日的早饭不是爱,整齐叠好的衣服不是爱,床上偶尔的夜话也不是爱?
极度的美化和过度的要求,却只会趋于狭隘。光风霁月只是灵光乍现,妄想百分之百的人独独看到瑕疵。
出于自尊和一种茫然,我一点也没有打听他搬到了哪里。林清平喜欢上应致治——董樑的好朋友。我表现地比想象的平淡,甚至觉得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霍奇金让我得到他第一次,台风又帮我得到第二次。
在如家的第一晚,我终于有时间再一次,细致地审视他,把五年来视而不见造成的疏漏补上去。
董樑很不快乐,我知道。我却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不知道他是否知道。
他的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是一种美丽的忧愁潜入他的身体,又从每一处毛孔散发出来。这么想着的时候,猛然惊悟,我是不是开始对他着迷了。
想起纳博科夫对他的多洛蕾丝·黑兹的描述,董樑好像也有了那种区别于无趣的男人的所谓的‘性感’呢。
台风过境附赠的三天,我们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我在心里下定决心,要和他重新开始。而最好的契机,便是他的生日。最好的礼物,便是那所我们初相识,有快乐回忆的房子。
还有一双指环,是缔结姻缘的信物。
一切都如愿进行。
董樑是我生命里的阴差阳错。在结局已定的多年后回头看,愈发感受到命运的惊心动魄和戏剧化。最终释然,明白理想的空洞就如同现实的丰满。
得到最期待的,已然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