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夏之萤火

37、关于感情

　　摆脱了门外层层阻拦，蓝非终于踏进了墨湘所处的屋子。
　　即使窗外阳光灿烂，仍挡不住从地面升起的阵阵凉气。墨湘孤零零地躺在凭窗的木床上，怔怔地望着窗外枯萎的红叶。
　　“墨湘……”蓝非迟疑着，轻声唤道。
　　“嗯，夜，你回来了。”

　　“瓶中装的，就是小夜所说的细菌吧，气味和夜以前身上沾染的一样。”墨湘斜靠着床栏，略显凹陷的脸颊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
　　这个人难道就不能偶尔装次可怜么？一副从容淡定，看破一切的模样，很了不起么？蓝非别过脸，喃喃道：“给你看病的太医和伺候着的婢女都在外面躺着呢，你还有脸笑？”
　　“白少爷终于回心转意来看望我，当然得笑啦！”墨湘费力地拉过蓝非的手，十指交错。
　　手指相触，平日皆温凉如玉的手掌竟灼热异常，蓝非皱了皱眉，轻声道：“知道危险，还站在原地那么久？”
　　“我想，当时要是动了，便输与小璎了……”话刚说了一半，便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急促的声响伴着胸腔的共振，似是欲将脆弱的脏器完全撕毁般痛楚万分。
　　墨湘用力地握着蓝非的手，另一只手拂去额角的汗珠，平了平气息，继续说道：“小夜曾说过，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是么？”
　　这还是很久以前，蓝非感叹母亲独守着偌大的将军府，无望地等待绝决的父亲时所下的断言。
　　“所以呢？”蓝非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墨湘，生怕自己猜对了答案，“所以你也选择去死？”
　　墨湘眯着眼，不置可否地笑。
　　“为什么？为什么最后总剩下我一个人？”蓝非挣开墨湘紧握着的手指，大声控诉。自己努力着学会遗忘，学会接受，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谁说我要去死的？”墨湘吃力地撑起身子，虚弱的话语声缥缈得似一吹即散，只眼中的笑意愈加浓厚，“小夜不是有办法治好么？”
　　“那个办法根本没在人身上试过！”蓝非怒了，若不是看墨湘病重，真想狠狠地打碎那可恨的笑容，“你要当小白鼠，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
　　“那么，夜，告诉我，这场赌局，除了我的命，用什么才能赢回你？”

　　匆匆忙忙去湘王府的冰窖取出一年前固定好的菌粉，设想过无数种使用途径，却万万没想到最终竟会用在墨湘身上。
　　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蓝非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守着心中最后一丝镇静，吩咐下人去将军府将所有酒精取来，自己一个人走进墨湘呆着的屋子，仔细擦拭着周围的物件。
　　待刺鼻的气味消散开去，蓝非便支起一架炉子，开始烧水。
　　“呐，墨湘，你相信人会有来世么？”蓝非抱着双腿，挨着炉子坐着，看着蒸腾而上的水汽凝成水珠，顺着冰冷的玻璃板形成均匀的水膜，流入底端的陶罐中。
　　“不信，即使如传说那样进入轮回，没有了这一世的记忆，也不再是同一个人。”
　　“听说，只要活着的人拉着垂死之人的手不放开，死神便不敢轻易靠近。”蓝非将称量好的盐晶粒放入水中，小心地转着圈，慢慢溶解，“若我救不了你，便一辈子都抓着你！”
　　“没良心的小鬼，居然想让我半死不活？”墨湘无奈地笑道，突然神色黯淡下来，“夜，如果我死了，千万不要跟来……”
　　“那就等你死了再说这种话吧！”蓝非打断墨湘的话语，走到床前，将配好溶液的玻璃瓶悬挂在床梁上，手中的钢针闪闪发光。
　　一手捏着钢针，一手执着墨湘的手，蓝非不动了，定定地看着那经脉微突的手背。
　　良久，墨湘终于忍不住笑道：“好看么？”
　　“啊，什么？”有些心虚。
　　“我的手！”墨湘轻轻一笑，优雅地动了动手指，牵动着手背上的掌骨一起一伏，柔美性感。
　　“咳咳。”蓝非红着脸，装模作样地拍拍墨湘的手背，来回摸着细长的青蓝色静脉，“我以前只给兔子推过麻药，顶多能充当兽医，若一时失手，多戳了几针，可不要怨我。”
　　说完便屏住呼吸，缓缓将切成斜面的针头推入皮下，眼见着针尾连着的玻璃管中，一丝红艳撞入管中透明的液体，蓝非才长长舒了口气，手忙脚乱地固定完钢针，又去控制滴液的速度，学着刚过了更年期的护士长的语气，不耐烦地问道：“没心脏病，血管硬化，肾功能不健全吧？年轻人身体好，速度快点死不了！”
　　墨湘抬头望着玻璃瓶中不停冒着的气泡，和管中成线状滴落的液体，不禁浑身发冷。

　　折腾了一下午，烧总算是退了。
　　蓝非大步走到屋外，强行拉进几个在门外观望的侍从，一脸凶恶地威胁道：“拿人工钱，好歹有点敬业精神吧？就你们这态度，若真传染上了，我也把你们扎成刺猬！”
　　墨湘靠在床头，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许血色，看着眼前的情景低声轻笑。
　　没想到蓝非指着墨湘，一脸嫌弃地说：“你们把他一个人丢这里多久了，快拎出去洗洗，都发酸了！”
　　蓝非疲惫地瘫在一旁的软榻上，指挥着侍从将墨湘抬出门，临走随口吩咐道：“啊，然后找个大夫给他把把脉，搞点枇杷膏啥的润润肺。”可怜二十一世纪培养出的药学专业人士，对本国中药的了解，也仅局限于枇杷膏而已。

　　翌日，蓝非倒是认真严肃得令人害怕，始终紧张地盯着墨湘。
　　心慌么？恶心么？喘气不顺么？蓝非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些神经质地问。
　　“夜，我又不是生孩子，问这些做什么？”墨湘忍不住笑道。
　　“死到临头还有兴致开玩笑？”蓝非扔了个白眼，解释道，“我是怕你运气不好，碰上个青霉素过敏体质，一命呜呼……”
　　“小夜，不得对殿下无礼！”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蓝非转头便看见不知何时进了屋子的白镜雨，眉头深锁，双目冷冷地注视着靠在墨湘身上的自己。
　　“哟哟，如此冷情的人也会来看望你，湘湘你魅力挺大的么？”蓝非索性腻在墨湘身上，话语暧昧。
　　白镜雨不理会，直接表示来意。
　　“五殿下将御京重重包围，同时苏芷大军压境，皆按兵不动，估计正等着殿下……”白镜雨语气平稳，说到这里，也不免犹豫着停顿下来。
　　“等着我死，苏芷那份契约便就此作废。”墨湘接着说道，轻松的语气，似乎事不关己。
　　“正是！”
　　“墨溯做事还是这么雷厉风行啊！”墨湘摇头苦笑。当初以个人的名义与宣耹时立下盟约本就该想到墨溯会对自己下手，但也没料到会这么快。
　　“殿下如今打算如何应对？”
　　“先稳住宣耹时再说，将军所携兵力与墨溯相比如何？”
　　“旗鼓相当，应有胜算！”白镜雨回答得干脆。
　　墨湘颔首，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有劳将军差人请十殿下前来湘王府小聚。”

　　待白镜雨行礼旋走，蓝非还在云里雾里。
　　白镜雨竟会主动来找墨湘，看状况，双方也都知根知底，绝不会是第一次接洽。当下忍不住好奇：“你什么时候又和我爹搭上关系的？”
　　墨湘认真地想了想，一脸神秘：“很久以前。”
　　“要想进白家门，得先摆平小夜的父母吧。”墨湘半开玩笑地补充，起身在蓝非脸上轻啄，“我其实对小夜早有企图了。”
　　“骗人！”蓝非不为所动，斜眼看着墨湘，半天，才慢吞吞吐出两字。白镜雨知道他俩关系也是近几日的事情。
　　“将军，救过我的命。”
　　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远到回想起来，竟不觉得疼痛甚至不记得其中细节。那时候的墨湘在众皇子中最得贺兰阡陌的宠爱，并得到朝中上下官员的认可，意气风发，锋芒毕露，却不知收敛。
　　不知不觉间便陷入了贺兰墨溯和贺兰墨沏联手设置的陷阱中，而在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便是当时年仅五岁的墨澐。
　　现在想来，墨澐会那么亲近自己，一定是墨溯授意的吧。
　　有天，墨澐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本游记，讲述的正是现今苏芷与谦耶的边境，美轮美奂的缥缈湖，藏龙卧虎的边陲小镇，从苏芷传进的冶炼秘术。但颂扬最多的，便是常年守卫着谦耶的镇国将军白镜雨，大大小小数百场战役成就了这位将军不败的神话。英雄永远是热血少年们崇拜向往的目标。
　　墨湘竟一时冲动，仗着自己身手不凡，带着路还走不稳的墨澐，深夜悄悄翻了城墙，便向暄城进发。
　　不想路行过半，突然伏击重重，墨湘皆一一化解，但带着墨澐，毕竟诸多顾虑，回头可能更加危险，只能硬着头皮向暄城一步步前进。
　　若非在暄城郊外碰上正好路过的白镜雨，墨湘根本不敢想会是怎样的结局。
　　墨湘也问过，为何当时白镜雨会多管闲事的搭救自己。
　　你没见那些黑衣人兵器都朝那小鬼身上招呼么？但你若顾不过来，他们也无意伤害他，皆点到为止。你竟没有发现？了了数语，道出了真相。
　　之后，墨湘变了，与众人皆刻意疏远，也不问时世，便也无人再陷害他。只是，与白镜雨间的通信却未曾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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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今天生日，特别更一章

　　原本打算今天就结束的，咋还么完么了捏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