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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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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之地,铃声清脆,我拄着我的导盲杖,缓缓的在院子里踱步。
我跟我爹说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想事情,我爹便将我送到了青丘,把我交给了我的四舅老爷白真。
不过这天,我四舅老爷去找他的老相好折颜去了,只留我一人在青丘。
迷谷盛了盘枇杷果给我,笑嘻嘻是说:“小殿下不如到树下坐坐,尝尝这新下的枇杷果。”
我点了点头,让他扶着我坐在桃树下的一方矮凳上。迷谷甚是贤惠的将枇杷果一个个洗净,剥好,然后再喂到我的嘴里。
我一直认为,迷谷是这世界上资历最老的保姆,先后伺候了我姑姥姥,我娘和我,千万年如一日不知疲倦,极为细心。可能是因为我姑姥姥也曾有眼疾,他对如何照顾我这个瞎子格外熟稔。
枇杷果吃完,迷谷甚是贤惠的弄了一方锦帕让我擦嘴,又甚是贤惠的将果皮果核收拾了干净。突然觉得有人来,迷谷急忙去迎,却是将那人迎了进来。
我依然坐在树下,倚着桃树,有一搭无一搭的晃动着脚上的铃铛。
听到两个脚步声渐渐接近,我急忙站起来去迎,迷谷跑过来附在我的耳边告诉我,这是西海二皇子苏陌叶,此番是给我四舅老爷白真送茶叶来了。
苏陌叶却问我:“我在哪里见过你吗?”
我想想,苏陌叶,好像是某一年的宴会上见过。我笑笑:“应该是我小的时候在宴会上见过吧。长大了,自然是认不出来了。”
他“哦”了一声,自然也知道了我是谁。闲聊几句后,他将茶叶交给迷谷,嘱咐他亲手交给白真后,匆匆离开了。
还不等他走远,嘭的一声巨响,惊天动地。
青丘女君的位子虽然我娘坐着,却通常是我四舅老爷坐镇。此番他不在,便只有我一人坐镇。我稳了稳,让他先去探查一下出了什么事。迷谷一转眼去,一转眼回,还带了将走未走的苏陌叶回来。苏陌叶告诉我,南荒妖族合兵进攻青丘。
我眉头皱了皱,让迷谷快速集结军队抵御。然后,我转向苏陌叶,让他快点去十里桃林将我四舅老爷找回来。
他问我:“那你呢?”
我淡笑:“我在这里御敌。”
他顿了一下:“你眼睛看不见。”
我摇摇头:“有迷谷在。”随即笑笑:“麻烦您了。”
他叹了口气离开了。几名将领来报,我静下心,交代了几句,他们便也匆匆的去了。
不停的有将领给我回报战况,迷谷细细的给我念,当听到三千妖杀阵时,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急急的祭出伏羲琴,腾云向战场方向飞去。
迷谷扶着我在十月峡站定,我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杀伐之音。
眉头皱了皱,这是我第一次亲身经历一场战争,说不怕是假的。可我毕竟是帝姬,有着一份我需要承担的责任。
三千妖杀阵,是谁这么强悍,竟连这般残忍的禁术都能使出来?
妖以惑魅擅长,他们虽然开始修炼时弱小,但一旦修炼到一定程度,都是极为强横的存在,常常摄取人心。当年我爹为了收拾一个叫渺落的妖尊,几乎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最终也只是废了它的修为,并没有将其完全杀死。而妖族中,要以这三千妖杀阵最为厉害。以三千只妖为祭品,力量汇聚布阵的人之中,以控制人心,支配他们的行动,令其倒戈。
对付魅术,也只能用魅术相对。伏羲琴就是最好的摄取、控制人心的武器。只是我的修为太低,此番对阵三千妖杀阵,和去送死也差不多。
不过,我依然义无反顾。
稳稳的坐在十月峡,置琴于膝上,我十指律动,划开一阵阵琴音,与那三千妖杀阵的魅气相抗。冥冥之中,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竟是伏羲琴。有趣。有趣。不过更有趣的是,你的琴音竟然变得如此彷徨,真不像是当年当机立断的孩子。”
我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是的,当年心无杂念,便也能当机立断。三万年过去,看得太多,也经历了太多。我不再是那个未谙世事的少女,也终于看清了自己对黑暗的恐惧。是啊,我彷徨,不然我也不会躲着所有人来到青丘。
我知道这样的我赢不了她,她的气泽比当年强横了不知道多少倍。我三万年的修为太过单薄,我在这里,只因为我是青丘女君的孩子,只因为我有责任来守护这片土地。要说这三万年我学到的最多的,便是责任。就像我凡间的那一世,嘴上虽说放下了,心中牵念的还是那个故国,哪怕它是那么的腐朽,哪怕它已经消失在往事的尘烟之中。
是的,我怕,我终究还是怕这份黑暗。
凭什么要我承受?哪怕转世我也依旧要陷在黑暗中不能自拔。凭什么?为什么老天要插那么一脚,为什么不让我死去,然后再转世存活,完整的重生?
“轰隆”天空中的一声巨响将我从思绪中惊醒,磅礴的大雨将我淋湿,我指尖琴音不停,却是一弦比一弦高,一弦比一弦急促。
我听到她惊慌的声音:“你竟然能引动天相?怎么可能?你不过是个三万岁的孩子而已。”
我轻笑:“就许你骗我你叫幻灭,就不许我有所隐瞒吗?我只有三万年修为,拉着你一个妖尊去死,也值得了。反正我这辈子也看不到了,何苦再执着?”
倾盆大雨疯狂的从空中灌下,我逆出一口鲜血喷在伏羲琴上,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伏羲琴,谢谢你。
指尖琴音陡然拔高,尽是金戈铁马的苍凉与绝望。我能感觉到脸上滑下的液体,有的是那么的冰冷,而有的,却是那么的温暖。
我从来不哭,哪怕学习御风的时候摔断腿摔断肋骨我也没哭过,哪怕下凡的那一世我国破家亡,流落青楼,最终选择殉国我也没哭过。可这一刻,我哭了,我将我所有的不满、愤慨、控诉、不甘和盘托出。我逼迫老天给我一个解释,哪怕将我的一切都毁了也无妨,我只要一个解释。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弹了多久,我只记得,在我意识的最后一刻,我手上的琴音依旧未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