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需要练习》苇叶

1、重逢

　　周晓从没想过以这样的方式和韩穆再见面，虽然她一个星期前就从那里别同学那里知道今年的同学会韩穆会来。原本她以为过了这么久，自己已经能够平静地面对韩穆，但是当他真正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周晓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受。他没多大变化，一如八年前见他时那样，他略微弯着腰，不时微笑着点头，大概是在和老同学聊天。他很高，和别人交谈时总习惯性地弯腰。以前他也是这样弯着腰低着头，为她讲题。那时候的周晓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失去他。她甚至能够清晰地记得他对她说“就当我以前没有认识过你，以后，也不想重新认识。”那句话时的冷漠。
　　可能感觉到周晓的不自在，许博安牵着她的手更紧了些。韩穆看见了他们，正朝着这边走过来。她听见许博安在她耳边小声说：“没事，我在你身边。”我在你身边。短短的五个字，周晓的心平静了下来。她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和许博安压马路，她带他走遍了自己和韩穆交往时去过的地方。最后是一家咖啡店，名字很好听，叫“时光”。她指着木质的照片墙，说：“你知道吗，我和他只有一张合影，就在这里。”她指着照片墙上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傻笑着，男孩则是一脸的无奈。这还是周晓死皮赖脸地磨着韩穆，他才同意照的。那是他们唯一一次合照。他们的脸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变得柔和。“为什么不带走？”许博安问她。她看着照片，慢慢地将脸埋进围巾里。许久，才抬起泛着泪光的眼，说：“我只是想来看一眼，看看这世界上还有一个角落，我们曾经坐在一起。”一晃，就是三年。三年，足够做许多事。比如研究生顺利毕业，比如找到了一份比较好的工作，比如接受许博安的求婚，比如忘记韩穆。
　　周晓与韩穆真正有交集是在大二，起因是周晓的生物选修课。作为一名资深的文科生，大学也读的汉语言文学专业，选到生物课，不是因为周晓有多喜欢生物。确实要追溯原因的话，大概也只能怪自己网速不佳。能选的都被别人选了，自己也只好说些“没事，反正是选修课，老师不会太严”之类的话自我安慰。可事实总是比较残酷的，给周晓上生物课的老头出了名的严，不仅有平时作业，考试更是不允许开卷。当然，重点什么的就想都不要想了。可怜周晓是真的不懂生物。高一那会儿，周晓还是很喜欢生物的，主要是老师长得帅。当然，如果她知道生物老师有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 ，可能她当时也不会喜欢生物。这是后话。总之，周晓对生物的兴趣只到高二。后来班级换老师，年轻帅气的生物老师被调到高三上课，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近五十，秃头的男老师。周晓从此就过上了上课看小说的日子。再加上分科的时候选文，大概也有好几年没碰过生物，以前老师教的知识统统还了回去。好在有韩穆，韩穆是周晓妈妈单位上李阿姨的儿子。据说小时候还和周晓见过面。没想到居然和周晓上同一所大学。周晓一开始是不想麻烦韩穆的。她高中就听闻他的大名，再加上韩穆是市理科状元。按周晓的逻辑，成绩好的和成绩差的不适合做朋友。可是眼看着要期末考试了，自己连要考哪里都不知道，只好厚着脸皮去找韩穆。那是她第一次遇见韩穆，如果忽略小时候模糊的记忆的话。老实说韩穆并不属于很帅的那种类型。他穿着白色衬衣，牛仔裤，戴着黑框眼镜。手里夹着一本书，大概是刚下课。他走到周晓身边停下，说：“你就是周晓？”周晓大惊，问“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周晓？”她知道韩穆，并不奇怪。大学里韩穆也是生科院的高材生，每年作为学生代表发言。再加上走在路上时不时也有女生议论，自己想不认识韩穆都不行。可是韩穆认识自己，那就太神奇了。通电话的时候周晓还在想，是不是要学电视上那样，自己拿一本书或者一张报纸之类的以便韩穆清楚自己就是周晓。可是还没等到她说，对方就挂断了电话。直到后来在韩穆钱包里看到自己的照片，周晓才明白。彼时，她已经是韩穆的女友。
　　隔了八年的时光，再想起那时韩穆的决绝，如果少了许博安的陪伴，周晓依旧不能坦然地面对。
　　“你好吗？”韩穆问她。
　　他显然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周晓想。她看了看身边的许博安，终于还是微笑着说：“挺好的，你呢？”
　　“他呀，大学没毕业就出国了，现在在美国的一家研究所工作。”旁边有人抢着说，是韩穆大学时的好友章浩。他拍了拍韩穆的肩膀“你小子也够没意思啊，当年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
　　“当时走的比较急。”韩穆说，眼睛看着周晓，“今年年底我会回国工作。”说着，他走近周晓。周晓这才看清楚他的样子。确实没变，他还是以前那样，连交谈的语气都没变。他伸手触到周晓的头发，周晓意外地朝后退，牵着许博安的手险些松开。
　　“你的头发上有个东西。”韩穆摊开手掌，白色的小棉球静静地躺在那里。
　　“等其实不可怕，因为在等的过程中，你依旧可以过自己的生活。等不到，你还是你自己。”这是周晓在微博上看到的话，觉得说得很有道理。等不到，你还是你自己。多么痛彻心扉的领悟！过去的几年里，家里人害怕她再做傻事，更怕她从此断了谈恋爱的念头。对她的个人问题很是关心。三年前刚认识许博安的时候，有一次被周妈妈看见，回家便对周晓旁敲侧击：“今天下午，我看见你和一个男孩子在一起了。”周妈妈夹了一块肉到周晓的碗里，“他多大了，有女朋友了吗？”
　　“妈，你想说什么？”周晓低着头吃菜。过了一会儿才抬头说：“是公司聚会上认识的，今天顺路送我回来，不是你想的那样。”周晓说完，放下碗筷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和父母居住的房子是爸爸单位分配的，已经很旧了。周妈妈说了好多次想要换一个大一点的房子，迫于经济压力，也只是说说。电台里放着罗大佑的老歌“我将真心付给了你，将悲伤留给我自己，我将青春付给了你，将岁月留给我自己……”窗外夜色正浓，时不时传来汽车鸣笛声和火锅店里的嘈杂声。五年很快过去了，距离韩穆离开已经五年了。失去联系的这些年，周晓没有比从前过得更快乐。除了工作，吃饭，偶尔和老同学叙叙旧之外，再没其他，生活平淡如水。只有透过他人知道些关于韩穆的消息，夜里做噩梦醒过来，想起韩穆最后对自己说的那句话的时候，她才是最真实的自己。她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可她什么也没有等到。她想过给韩穆打电话，告诉他当年的事不是他看到的那样，她从头到尾爱的都是他。每次快要拨出号码的时候，她脑海里都是韩穆的冷漠表情。又一次次放弃。就这样蹉跎了五年。还等吗？她不是不知道父母对自己的担心，可是……直到知道韩穆订婚的消息，她才决定不再等。
　　对许博安，她不讨厌。他在营销部工作，短短几年，已经是副总经理。面对他不止一次的示好，周晓终于决定试着交往。她带他压马路，去曾经和韩穆去过的地方，告诉他自己曾经很爱一个人，并且不确定以后是否还会这样去爱别人。咖啡厅的照片墙上还贴着她和韩穆的合照。那时她还是那样年轻，笑的那样没心没肺。可是五年过去了，清晨她从镜子里看见的自己，分明老了许多。岁月可真是无情，她想。出乎意料的是许博安没有丝毫生气，他只是握着她的手，说：“没事，我在你身边。”他的手很大很温暖，让她觉得很安心。回家的时候，许博安执意走路送她回家。他牵起她的手，紧紧地不放开。这样一牵，就是三年。
　　周晓还是不习惯KTV包厢里的味道，同学会，无非是吃饭，喝酒，唱歌。昏暗的灯光下，她看见韩穆。他坐在沙发的角落，闭着眼。他也不习惯吧，周晓想。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次同学聚会。他拉着她悄悄从KTV包厢里溜走。他们在大街上逛了很久。等到他们想起该回学校的时候，已经12点。学校是回不去了，最后决定去看晚场电影。电影情节她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电影里张震背着旅行包，从台北到上海找董洁，两个失意的人在大城市里萌生了感情。和韩穆分手后，她也试过一个人到电影院看，只是少了陪在身边的那个人，原本大团圆式结局的电影硬是被她看成了悲剧。最后她在电影结束的音乐声中嚎啕大哭。
　　“怎么了？”许博安问她。
　　“没事”她转头看着身旁的他说，“我们逃跑吧。”说着，她拉着许博安的手，趁着没人看见的时候偷偷溜走了。
　　“还是外面空气好啊。”周晓伸了伸懒腰，冲着许博安吐舌头。他看着她，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韩穆也喜欢这样揉她是头发。她还记得以前在图书馆自习的时候，她坐在他旁边看书。其实也就是看韩穆。周晓一直没有什么学习细胞，能进这所学校，全靠自己少数名族身份加分。他的鼻子很挺，看书的时候总是微微皱着眉，大概是在思考问题。他的嘴唇很薄，书上说薄嘴唇的人薄情。是这样吗？“我有这么好看吗？”韩穆凑过来在周晓的耳边轻声说。隔得太近，她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的呼吸，顿时红了脸：“没……没看……没看你啊！”她推开他，他却笑着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周围有人朝他们这边看，只剩红脸的周晓一个人不好意思。韩穆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看书
　　同学会后周晓剪了短发。她看着镜子里短头发的自己，比起以前，确实是老了许多，仔细看的话，甚至有细细的眼角纹。她以前爱笑，什么事情都能往开心了想。只有时间才是无敌的，它能让人变了容颜，变了心境，变了初心。可是她还没有准备好，就好像当初和韩穆分手一样，现在他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才发现，自己的心依旧有感觉。她握着手机，韩穆的短信安安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回了过去：“我在学校操场等你。”

作者有话说

　　希望你们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