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里的地久天长》庐漫期

1、流年里的地久天长

　　那时，你的微笑，慌乱了我的青春。
　　——题记
　　你的眼神
　　十一月的南京已经有些微凉。景采矜坐在教室里，嘴巴咬着圆珠笔，百无聊赖地盯着斜对面的老师办公室。距离高考，还有半年零五天。
　　他，走出来了。一步，两步，三步……不急不缓的步伐，如春风般拂过采矜的眼前。仿佛感受到身后火热的眼神，他疑惑地回过头来，想找寻些什么。
　　采矜赶紧把身子坐正，将视线投向正在黑板上奋力演算数学公式的老师，心却如擂鼓般的跳动，脸上一片燥热。
　　莫尚轩，毕业没多久的师范生，羞涩的笑容，温柔的眼神，喜欢穿蓝色的衣服。在学校的文艺演出上，他以一首优美的钢琴曲虏获了学校众多女生的芳心，采矜也是其中一个。
　　她也是一个好看的女孩子，白皙的肤色、高挑的身材、明亮的眼睛，略微有些卷曲的头发轻轻地搭在耳边，仿佛一株临水而居的水仙。
　　校广播站邀请采矜写一篇演讲稿，并且和莫尚轩一起合作，以钢琴配美文的新颖方式参加市里的朗诵比赛。知道这个消息，采矜的心情不禁雀跃起来，充满了期待和兴奋。
　　景采矜，你放学有空吗？有空的话我们一起练习，好吗？莫尚轩盯着采矜的眼睛，觉得仿佛被吸进了一个幽深的古井。
　　嗯，好，好啊。采矜结巴着，脸色迅速涨红，就像一个熟透的番茄。
　　呵呵，你不用那么紧张，没事的。莫尚轩笑了起来，用手轻轻拍了拍采矜的肩膀，然后就走远了。采矜摸摸额头，沁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从此，每天下午6点以后，学校琴房都会传来悠扬的钢琴声和甜美的朗诵声。
　　比赛那天，采矜没有和莫尚轩商量，临时改了讲演稿，题目叫《你的眼神》，文情并茂地讲述了一个女孩子对自己老师朦胧的爱恋，朗诵完毕，台下掌声一片，却无意中撞到他略微复杂的眼神。
　　一个桔子的距离
　　十二月了，气温也越发低了，与此相反的，却是同学们学习的劲头。每个人都卯足了劲，为自己的未来奋力一搏。
　　采矜却萎靡不振。每天，脑海里飘来飘去的都是莫尚轩的影子。写着作业，也会不自禁的在本子上勾画他的样子。可是，萌动的情感，她也无法控制。
　　模拟考成绩出来了。采矜的成绩一下子落后了很多，宋老师气急败坏地把她叫进了办公室，一番训斥之后，又好言相慰，说什么考到好的大学就一辈子无忧了。采矜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只是偷瞄旁边正在批改作业的莫尚轩，她是不是太丢脸了？
　　晚上，同学们都已经回去了，采矜却独自一人坐在自习室里，面对着那些难解的数学题发呆。空荡荡的教室让人从心底里发冷。
　　饿了吗？吃个桔子吧。蓦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黄澄澄的桔子，映着夜晚的灯光，越发诱人了。采矜抬头，竟然是莫尚轩。他正温和地看着她，就像她的广播稿里的男主人公一样。
　　哦。谢谢莫老师。采矜接过桔子放在了桌上，一种喜悦盈满全身，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采矜，你知道老师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吗？她摇摇头。
　　是北师大，那里的桂花很漂亮，很香。他就像是突然回忆过往的一个老人那样，看着窗外。我希望我的学生也能走进北师大，那里真的很美。
　　采矜没有说话，视线看向放在他们之间的桌子上的桔子。
　　他们似乎是靠在一起的，可以看到，甚至可以摸到对方，可是这个桔子，仍然在他们之间，看得到不代表没有距离。他们之间隔着的，或者就只是一个桔子的距离。
　　采矜的心，慢慢也变得平静起来。
　　可她的生活乱了，她学习的姿态，让人觉得是在拼命。
　　你在天涯，我却在海角
　　事情的发展永远出乎意料。北师大并没有对她敞开大门，反倒是更北方的一所学院给采矜发来了录取通知。而他，也要结束实习工作，被调回家乡——三亚，那个美丽的海滨城市。
　　采矜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当面和他道别，但又觉得自己似乎辜负了他的期望。于是日子就这样在一天天的等待和犹豫中荒芜。她想着，他可能已经走了吧。心中满满的失望。
　　可是，天南地北，他们注定没有缘分，再见恐怕也只是徒增伤感吧。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采矜回到学校去取毕业证书。高三的学弟学妹们早已开始上课，校园里书声琅琅。采矜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过只是过了一个暑假而已，这样的生活，就已经离她很远了。
　　没想到还会碰到他。依旧是一身蓝色的衣服，烈日下仿佛一汪湖水，沁人心脾。
　　相对许久无言。最后还是他打破沉默。去凉亭坐坐吧。目光有些许的躲闪。
　　莫老师，你什么时候走？
　　嗯，后天一早的火车。你呢？什么时候走？
　　我也是后天的火车，不过是晚上。
　　又是一阵沉默。周围的空气都显得有些凝固了。
　　采矜，我还有事。先走了。那个，再见……莫尚轩起身，勉强地笑了一下。
　　哦，好，好的。再见……采矜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是心里却恨透了自己的懦弱。为什么不敢说？为什么？再见，什么再见？是再次相见的婉转之辞，还是再也不见的快乐道别？
　　他要走的那天，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去了火车站。茫茫人海，她好不容易才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可是任凭她喊破了喉咙他也没听见，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上了火车。
　　火车缓缓开动的时刻，她终于追到了他的窗口，在他异常讶异的目光中将一封信塞到了他手中。
　　莫老师，给我回信啊。她只来得及对他说了这一句话。
　　带着镣铐的舞蹈
　　那封回信她整整等了两个月。采矜以为他会她一个答案。可是，回信里，他却只字未提，只是说了他的近况、他的工作。采矜的心凉了下去。
　　可是采矜依然给他写信，每周都写。可是，他的回信却总是来得很慢，有时一、两个月才回一封。推说是工作忙了，没办法，好在生活安静，也算一点儿美好。
　　采矜便在回信中说，那就好，生活安静不是最好吗？
　　即使这样，她还是不停地给他写信。仿佛只有这样，才抓得住自己视如珍宝的感情。
　　再次见到莫尚轩，已经是大二那年的除夕了，他到南京来开一个交流会。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密密匝匝地落在地上、房檐上，仿佛也落在了采矜的心里。搓着手，呵着气，她在车站等了二十分钟，终于看到了朝思暮想了将近两年的那个身影。鼻子有一瞬间的酸涩。
　　他笑着问她这么冷的天为什么不到银行里面去等他，那里面有暖气，要是冻感冒了怎么办。
　　我怕在里面会看不到你。采矜嗫嚅着，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孩。
　　傻丫头。莫尚轩皱了皱眉头。
　　采矜带着他去了自己学校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口味不错，环境也很优雅。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大学生活还好吧？氤氲的热气中传来了他的声音。
　　采矜心里一疼，到底，遥远的距离还是在他们之间横亘着，只是她不希望他看到。于是，她快乐地回答，好，非常好。
　　哦。你的性格有些内向，大学里你会结识很多人，记得多参加一些社团。
　　看，多像老师。采矜有些隐隐约约的失望。
　　他热情地夹了羊肉，送到她的碟子里来。于是，采矜就贪婪地吃着，想，这筷子上面，必有他的无数气息吧，自己吃进去了，身体里便多了他的气息，但只有气息还不够，她突然停下筷子，突兀地说，我想起了当时我给你写的信。
　　火渐渐小了，终于能看清他的笑脸，笑得很平静，说，提那些事做什么？青春年少。
　　虽然终究还是不甘心，可采矜想，这拒绝很明显吧。
　　他挑出皮夹准备付账的时候，采矜看到他皮夹里的一张合影。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长长的头发、深深的酒窝，笑容甜美。而他站在她身边，亲密地揽着她的腰，眼睛里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就到这里吧。采矜对自己说。
　　只是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大学毕业后，工作也安定下来。父母开始给她安排相亲，这程式是父母定的，她拗不过。遇到与他很相似的男友，采矜想，就开始交往吧。
　　生活总要按既定的程序走下去，任何人都一样，只是心里，始终有着一个缺憾。
　　但没想到，他会打来电话。
　　以为是客户，跑了去，满不在乎，你好。
　　你好。电话里是他的声音，一点儿也没有变化。他说，我是莫尚轩。采矜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在三亚开了一个琴行，做得很大，他对采矜说着这几年打拼的经历。采矜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梦想，守着他，然后终老一生。一切忽然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说，采矜，对不起。
　　泪水刹时喷涌而出。你……爱过我吗？
　　爱过。可是，爱的时机都不对，你高考前我不能，你丰富的大学生活开始后我不忍心，还有，你在后来给我写的信中提到自己的生活时我又怎能打断？爱一个人，把爱和她摆在那里，本身就是一种幸福，我不忍心破坏，我也不能破坏。所以，我要你原谅我不惊扰你的幸福，我也不能惊扰。
　　采矜闭上眼睛，在眼泪逼回眼内，然后轻轻说了四个字：谢谢，再见。
　　采矜捧着电话，心里一阵阵隐痛，可再痛，她也明白，他们之间只有这样的路，多年前那个“再见”扑面而来，走着走着，突然就明白了爱情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说

　　一个关于爱情是什么的短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