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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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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清澈而高远,略显干燥的空气让鼻子有点刺痛,但是很快,年轻健康的身体就适应了这里明显比任何一座发达都市都清澈的多的环境。从SPW财团的私人飞机上一步步走下来的乔瑟夫抬起手掌,遮挡略微有点耀眼的太阳,不管是常年阴霾的英国利物浦还是纽约那种透过大量工业粉尘而投射下来的浑浊阳光,都无法和塞伦盖蒂这儿直接又热辣的光线相比较,仅仅是晒了几分钟,少年的皮肤已经略显红痕。
他嘟起嘴,本来就不情愿的心情越发恶劣。
“我讨厌这里。”
年仅8岁的乔斯达家小少爷,因为祖母认为孩子需要跟在双亲身边,所以在她的坚持下被送到了父母所在的阿鲁沙。不得不说,作为一代豪门后裔,祖上能够追溯到真正的英国贵族领主的乔斯达夫妇,是对众所周知的怪人,妻子是位华裔留学生,在跟空军退役后突然跑去当红十字义工的丈夫一见钟情后,他们俩人干脆就坚定的踏上了救助他人的光辉大道,一心一意在红十字会里担任要职,连新婚蜜月旅行都是去灾区发放救灾物资,几年也不回位处利物浦的英国老家一次,儿子的教育全都干脆的甩手丢给在乡下担任小学教师的婆婆。
年轻时候曾经是位被称颂为南丁格尔再世的前护士的现教师老奶奶,对儿子和儿媳的工作也异于常人的全力支持,所以乔瑟夫满8岁前都是和她一起生活的。不过即使是这位思想如此开明的老太太,在某些地方依然还保持着老一辈人的古怪坚持。“孩子懂事之后和成年之前必须跟父母生活。”
这是她对儿子和儿媳的唯一要求。
“也许会很辛苦,也许得跟着你们到处跑,但他毕竟已经是能够照顾自己的年纪,而你们也需要陪伴着他一起成长的时间,虽然我也是他的长辈,但我不能代替你们两个,不管是对乔瑟夫还是对你们,我觉得都有必要。直到他满十八岁,需要回来上大学为止,试着和孩子一起生活吧。”
于是夫妻两人干脆就接下了在阿鲁沙地区支援教育和医疗的工作,这种长期性的援助需要他们在这里居住好几年,毕竟也得考虑到孩子的问题,总不能真的让乔瑟夫跟着他们在那些危险混乱的国家到处乱跑。
飞机降落的是市内机场,毕竟这里是座相当发达的旅游城市,机场设备还是挺完善的。穿着短袖白衬衫和吊带裤的乔瑟夫,烦躁的扯动肩膀上背包厚实的帆布带,里面都是些他从家里带出来的小东西,比如游戏机,手机之类的,还有几本最新的漫画,即使这次说动奶奶给他买了最想要的新款游戏,他现在也半点都不觉得开心,无论是哪个孩子,得知自己得去超乡下到连可口可乐汽水都得靠快递才能买到的地方住上好几年,恐怕都不会觉得心情好。下飞机之后就是漫长的汽车旅程,当然他乘的并不是巴士,而是自家安排的山地吉普车,据说父母居住的地方需要车辆不间断的开上两天才能到达,离开市区之后,柏油马路和偶尔出现的“小心野兽,天黑请勿在外游荡”牌子就是他唯一能见到的,跟文明有关系的东西了。
摇晃的车厢和渐渐下沉的太阳,让孩子很快陷入了沉睡,而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车辆下方已经看不到先前的柏油路。勉强还能辨认出所谓的道路这种东西,如果在漫天黄土中这条,似乎是被来往车辆的车辙印所堆积出来的惨白小路也算的话。地面凝结着一种雨后的泥土被暴晒后才会出现的光滑泥壳,在阳光下呈现出让人不快的青白色调,不过这似乎有效的减少了车辆的颠簸,总算没让乔瑟夫在过度起伏整晚的吉普车上吐出来。
车道两边都是枯萎的低矮灌木,细碎的枝杈光秃秃的刺向天空,周围只有发黄的,看起来干巴巴的稀疏草丛,现在还不是雨季,附近也没什么大型的水源地,到处都是黄土飞扬的景色,鼻尖因为空气干燥而刺痛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虽然常常依靠自家的便利从SPW财团给红十字会拉赞助,但乔治夫妇从来没给自家争取过什么特殊待遇,他们像任何一对普通的工作者夫妇那样递交了住宿申请,然后领了栋协会分配的家庭宿舍,当然,虽然是被称为宿舍,作为医生和教师们的居住地点还是被弄的相当不错的,空运的建材所搭建的统一造型的房屋整齐的排列在村落一角,这里同时也担当者医院,诊所,学校等等许多公用设施的作用,而等这些志愿者们撤出该地区后,他们的充当宿舍的房屋会被当地部落改建作为大家共有的财产。
在政局稳定的坦桑尼亚,起码红十字会不必担心房子建好又会被军队迅速拆除的问题,所以他们才愿意在这种偏远地带斥资建造医院和学校,甚至还连带造了些员工宿舍。
不过对乔瑟夫来说,那真的就是比乡下老家还要简陋的房子而已。
没有电视,没有电脑(唯一的一台手提是父母工作使用的),甚至连电灯都要限时,因为住宿区的全体供电都靠附近一条河流上刚刚造起的小型水电站和学校地下室的应急发电机供给,大部分时候这些电力都必须要分配给医院手术室,其次是学校,最后才能分那么点儿残余给宿舍区。
游戏机早没电了。
结果只能躺在母亲细心铺好的柔软床铺上发呆的少年,瞬间就觉得自己一定会在一星期后得抑郁症——因为没电灯,连漫画都不能看。
想想往后的日子,他深刻的感受到了绝望。
门外传来似乎是孩子们嬉闹的声音,但是心情正恶劣的乔瑟夫一点也没有要去看看的意思,他就那么郁闷的抱着枕头,在黑暗的房间里睡着了。
凌晨才归来的伊丽莎白强打着精神去楼上儿子的房间看了看,小家伙睡的正熟,和父母两人如出一辙的黑发像是野生动物的鬃毛那样乱糟糟的翘起,随着他的鼾声一下下晃动,残留着些许婴儿肥的小脸上浮着健康的红晕。她回想起半夜自己亲手接生的那个部族婴儿和对方母亲虽然疲惫但喜悦的脸,女人安静的走过去,替少年掖好被角。
早上起来的时候吃到了妈妈的爱心早餐,这是一天里最大的好事了,虽然只是普通的牛奶泡麦片——自从在少年5岁生日的时候伊丽莎白企图烤蛋糕而烧掉了利物浦老家的厨房之后,父子两人,不管是乔治还是乔瑟夫,都没再有这个胆子去希望她能做出什么大餐来,上帝保佑,这位操作烤箱失误爆炸波及整个厨房的太太,淡定的拎起车库角落里的水管接上消防龙头,自己扑灭火灾的彪悍女士,这辈子还是离所有的厨房都远一点吧。然后目送着父母匆匆走向医院和学校的乔瑟夫瞬间就感到了无聊,乔治有询问过他要不要去这边的学校上课,但是少年拒绝了,他在来之前就跟奶奶商量好,小学到高中的所有课程都靠远程设备在网上解决。
当然,其实他的主要目的是偷懒,网络上的课程,只要能顺利解决掉作业,谁会知道他到底有上没上。
但是原本打算愉快投入游戏事业的目的不得不更改一下,乔瑟夫考虑着是否有直接向史皮特瓦根爷爷借用一台小型的太阳能充电器的必要,他很怀疑自己带来的两块电池能坚持多久,就算早上已经充满。
……不过那也是三天后,跟爷爷奶奶打卫星电话联系的时候才能顺带提一提的事儿了。
总算想起这个落后地点连手机都没法用的乔瑟夫,再度郁闷的用脸砸床。
把两块电池的用的干干净净,最后连漫画也看完的少年,在穷极无聊之下决定出门转一转。
聚居地面基其实不大,甚至还没有他去过的几个乡下小镇占地面积广阔,除开红十字会几乎占了一半面积的各种便民设施以外,到处都只有用茅草和粗略刨光的原木所搭建的简陋房屋,为了采光通风而只用木板隔起来的矮墙,踮起脚就能看到屋里的床铺,有些住家似乎连桌都没有。穿着松软跑鞋的脚趾被街道上的小石头膈的生疼,如果这种稍微平整一点的泥土地也能算作街道的话,被太阳光晒的晕晕乎乎的乔瑟夫只走了不到半小时就晃遍全镇,已经出了一身汗的小家伙最后只好拖着脚步勉强挪到医院大门,急诊室入口处保留了原有的好几棵大树,凉爽的树荫总算让少年稍微恢复了一点精力。
现在的母亲多半在忙,就算进去也未必能找到人,而他又不太想被其他人当作什么稀奇动物一样观赏,所以乔瑟夫最终选择舔着干涩的嘴唇赖在水泥台阶边缘,反正现在回家也很无聊。
几个只穿着裤子,看起来比他还年幼的小家伙缩在大树后面悄悄打量着他。那些皮肤黧黑的孩子们好奇的交头接耳,然后最小的那个,被同伴用力推出了树干的范围。他很是羞涩的啃着手指,光脚板都快在地面上刨出个坑,最后才扭捏着丢给乔瑟夫一个青涩的果子。
“……吃。”干巴巴的挤出那么一个可怜的英文单词,看起来不知道有没有五岁的小孩子又冲回伙伴们中间,好像很了不起的咯咯咯笑成一团。
少年嘴角抽搐的看着手里那颗果实,它大概已经被对方的手指蹂躏了半天,原本光滑的果皮都起了皱,整个散发着一股奇妙的味道,还能看到可疑的污渍。
虽然是好意,但是他真的一点胃口也没有。
可是就这样丢开也太失礼了。
“不吃吗?”陌生的声音从树上传来,乔瑟夫惊讶的抬头,这时他才发觉树梢顶上居然是有人的。
在那儿的是个看上去十二三岁的男孩子,和下面那些皮肤跟头发一样黑的部落孩子们不同,对方有着金属色的头发和麦色的肌肤。这样一个看来像是白种人孩子的家伙,衣着却比聚居地里只穿裤衩的小鬼还要奇葩,乔瑟夫目瞪口呆的看着少年腰间薄薄的白巾,从相当粗糙的外表能发现这是当地居民自己织造的拙劣土布。
不过衣着也好,和周围格格不入的样貌也好,都比不过对方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
黄玉色泽的眼睛十分平静的注视着乔瑟夫,他看上去也没什么敌意,只是单纯的询问一下而已,但少年就是产生了一种自己似乎被猛兽盯上的错觉。不明所以的突然落入下风,这对哪个男孩子来说都是没法忍受的事情,于是乔瑟夫立刻就生气了。
“和你没有关系。”他不高兴的回答。
陌生的男孩似乎并没有发现少年已经生气,兀自在上面继续开口,没有抑扬顿挫的说话方式,怎么听怎么古怪,“……我想要你的果子,换吗?”他伸出手,树皮搓制的粗绳子底端绑着一块晶莹的雪白石头,多半是某种山间的矿物吧,看起来很漂亮。
如果送给妈妈,也许会很合适。
在看到石头的瞬间,脑袋里已经转过三圈的乔瑟夫,最初的那点不爽很快就消失去了角落,明显这是笔划算的买卖。
但是,果然有点奇怪。
“你干嘛不找他们换?”总算发现异常之处的少年,顿时升起厚重的警戒心来,他看向大树的底下,原先还缩在那里偷窥他的几个小孩不知何时已经远远躲去了街道对面,从不同的房子里探出头来,继续看着这边。
“他们怕我。”原本坐着,但是现在起身干脆站在树梢的那个家伙,面无表情的陈述。
地下的少年默默捂住脸,“我跟你换,拜托了快点下来!”
虽然大家都是男孩子虽然这边比较天气热,但是你也别公然露鸟行吗?注意下角度啊老兄!
太瞎眼了。
乔瑟夫.乔斯达,在到达聚居地的第一天,受到了过分深刻的文化冲击。
如果说之前,树杈上的古怪家伙让乔斯达小少爷感受了点儿当地过分坦然的风土人情,那么对方接下来的动作就是完全打碎了乔瑟夫的正常三观——他十分严肃的点头,然后朝前迈了一步,就那么直直的从树上落到地上,没有跳下来,没有传说中三百六十五度的身体翻转,当然也没有落地前一秒飘在半空中这种奇幻小说的情节。
少年像个从天而降的树桩那样‘咚’的一声砸上泥地,他的双腿依然站的笔直,身体连晃都不打一个,厚实的脚掌有部分陷入泥土。
“我下来了。”
他的口气平静的好像刚才是从台阶上走下来,而不是从四五米高的树冠顶端跳下。
乔瑟夫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妈妈,你没告诉过我这里有杂技演员,大概还是世界顶级水准的。好歹要维持住城里人的面子,年仅8岁的小少爷故作镇定的把手里的果子递过去,“我不要你的石头了,这个就当送你。”
反正也是别人白给的。
直觉告诉自己,跟面前这家伙扯上关系的话,后果会很糟糕。虽然不清楚为何自己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有那么大的戒备心,但是光看到对方刚才完全异常的行为,乔瑟夫就决定无条件信任自己的直觉。
因为对方从逆光的高处落地,而且靠近的缘故,他这才看清古怪少年真正的样子,比自己高的多,晒成古铜色的身体看起来十分修长,少年人细长的手脚覆盖着薄薄的一层肌肉,和周围那群小鬼营养不良的瘦弱完全不同,但真正让乔瑟夫觉得有诧异的,是他脸上涂抹的颜料。
不,不止是脸,手腕和脚裸上都有,不像是文字的几何线条用相当艳丽的颜色涂抹着,少年的手腕和脚裸上还挂着很多细细的,似乎是装饰用的环,金属的和骨头的掺杂在一起,他的耳朵上居然还带着羽毛做成的耳环。
怎么看都比街道对面穿着印花大裤衩的小鬼们更像是部落成员。
如果这家伙不是金发,还有着黄玉的眼睛的话。
他歪过头,似乎是在思考。
“没有代价不能拿取别人的东西。”少年说,“而我也没有做需要你感谢的事情。”
“你也怕我,所以不想交换。”
最后,这个古怪的家伙如此断言。
虽然某种意义上他说对了,但对所有的雄性生物来说,不管是八岁的还是八十岁的,绝对不能在他们面前随便提‘怕’字。
“你是会吃人还是会打人?我干嘛要怕你?”瞬间就热血上脑的乔瑟夫抓起少年的手,然后把果实塞进去,“说了要送给你的。”干完这个,他拍拍裤子上的灰尘,扭头走进了医院。
那架势与其说是帅气的扭头离开,不如说更像落荒而逃。
乔瑟夫在医院里跟没头的苍蝇一样转了好几圈,直到护士长看不下去而偷笑着叫来了伊丽莎白,“JOJO?”明明是位医生还满不在乎的披散着长发的女性有点诧异的看着突然出现在医院里的儿子,“已经到中午了吗,我们去叫上爸爸一起吃午饭?”她大概以为乔瑟夫是因为肚子饿才来找自己蹭饭吃,很清楚母亲忙起来后对工作以外的事情有多脱线的乔瑟夫没辙的翻翻白眼,“第一,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老爸那边大概快要放学。第二,我是吃过点心才来的,老妈你不会还没吃东西吧?”
他到底哪里看起来是会饿着肚子找妈妈的笨蛋啊?
“唔,昨天晚上送来三个孕妇,我这里有点忙……”平时总是气势十足的伊丽莎白女士,只有在被儿子或者丈夫抓到痛脚的时候才会罕见的露出心虚的表情,“先去办公室等我?妈妈有让朋友带了些零食过来。”看样子多半就是想要贿赂儿子别打小报告。
“我们还是一起去吃点什么吧,走了半天我也有点饿了。”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只能从卫星电话里看到父母,但本质上还是非常喜欢妈妈的乔瑟夫,老气横秋的跟母亲唠叨,“老爸可没有我这样好糊弄。”但这些都不能掩盖他听到有零食的时候眼睛都亮起来的贪吃相。
“好吧好吧,你这小馋猫。”据说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叫怕打针的小鬼连哭都不敢的伊丽莎白医生,笑着拧拧儿子的鼻尖,然后亲昵的拉起他的小手一起走去办公室,把走廊里看客们掉满一地的眼镜跟眼珠子都潇洒的抛在身后。
可惜的是乔瑟夫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太久,三楼内科诊疗室门前正有人在等医生回来,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表演跳树杈特技的少年用十分熟稔的口气跟母亲打招呼。“伊丽莎白医生。”“下午好,瓦姆,你是来看巴尔蒂达的?”他点点头,然后拎出身后用藤条捆住的几只肥鸟。
乔瑟夫敢打赌,半小时前这家伙手里绝对空空如也啥都没有。
“凌晨分娩,是个很健康的小家伙,她本人的情况也很好,今天晚上观察期没出意外的话,明天就能转送普通病房。话说她丈夫呢,从巴尔蒂达被你们村长老送过来为止好像都只有她父母和兄弟姐妹来过?”
“去了城里,每年只回来一次。”少年很平静的接下女医生过分凌厉的眼刀,并没有为同族青年不负责任的行为辩解。
“哼,等到小鬼会叫人的时候,他大概就知道后悔了。”伊丽莎白不快的撇撇嘴,“东西送去厨房,你知道在哪,这些可不能拿进病房里。”毕竟现在产妇和婴儿都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给巴姆妈妈的礼物已经送去了,这是您的。”名叫瓦姆的少年这样回答,“今年您已经让我们部落平安出生了十个孩子,长老要我送谢礼给您。”
已经不是第一次收到礼物的伊丽莎白非常淡定,“这儿的妇科医生可不止我一个,送去厨房,当作给医院加菜。”这次瓦姆没再提出什么异议,拎着手里还在不断扑腾的猎物走到窗边,一个翻身就消失在窗口。
“……嘿老妈,我记得这里是三楼?”
“唔?”开门走进私人办公室后就拎出烟的妇产科主任,忙着点火的她头都懒的抬,“那小子身手好。”
“难道他是FBI在非洲的卧底特工?”儿子的喃喃自语让伊丽莎白差点被一口烟给呛着。
“瓦姆是布须曼部落的成员,他的村子在更偏僻的丛林里,全村都靠打猎为生,别说翻个窗户,你要是见过他们怎么爬猴面包树就不会那么吃惊了。”那种树干极其粗大,笔直生长十米到四十米的树木,这个部落的青年和少年都能手脚飞快的爬到顶端跟猴子们抢果实吃。
“听起来真酷。”
“我更希望他们能学会耕种,这样村民们才能真正填饱肚子,除开你现在见到的这个,全是营养不良。”伊丽莎白的医生的本能总是被这些死抓先祖传统,不肯稍微变通一下习俗的部落成员们刺激的蠢蠢欲动。
“种地那么难吗?”只见过奶奶种植盆栽的乔斯达家小少爷,好奇的询问母亲。
“难的倒不是劳作,这儿的气候也是个麻烦问题,雨季的时候涝的能把作物淹死,旱季的时候地上热到放块肉就熟,更别提丛林里到处跟人抢食吃的猴子们和没事啃草皮的鹿群了……”伊丽莎白无奈的吐口烟圈,“以前就有发给过他们玉米种子,结果收获的时候连预计产量的五分之一都没有。”
“那果然还是不如打猎嘛。”
“小笨蛋,你以为是在公园里跟爸爸用□□打麻雀?他们的村庄没电还缺盐,猎物多了没法保存,少了又吃不饱。”
“所以,妈妈你才和爸爸到这儿来帮他们忙嘛。”孩子松绿色的眼睛笔直的看向母亲,“奶奶说过,再怎么糟糕的日子,只要还有人记得你,就算不上最坏的日子。”
“你说的对,JOJO。”她把烟摁灭,蹲下身去拥抱儿子温暖的身体。
有个很棒的婆婆绝对是件幸福的事情,能把夫妇俩都头疼不已的乔瑟夫教育的那么好,艾莉娜奶奶绝对功不可没。
吃完点心之后,填饱了肚子的乔瑟夫又开始坐不住了,他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圆滚滚的眼睛期盼的看着正在翻阅病人病历的母亲,被儿子搞到心神不宁的伊丽莎白从大叠报告中抬头,丢给他一个惯例的看猪眼神。
早就练就了妈咪的眼刀防御大法的乔瑟夫,笑嘻嘻的咧嘴举手,“请求出门玩~”
“还有半小时你爸就来接我们回家吃饭。”
“可是这里好无聊。”
“医院里到处都很无聊。”深知儿子秉性的伊丽莎白,完全不为所动,要是让乔瑟夫窜出去,鬼知道待会他会闯什么祸,说来之前就不该让他自己乱跑,还是早点把教学用的电脑搬回家,他们上班这小子上课,一举两得。
“我保证只在门口逛一圈就回来。”他举起手掌,装出严肃宣誓状,板起来的小脸诚恳无比。
号称医院地下院长的妇科主任,透过金丝眼镜冷冰冰的把儿子从头到尾审视一遍,然后她抬手敲了敲身后的窗户。“抱歉瓦姆,你在外面吗?”
据说全族都是优秀猎手的部落少年,很快出现在窗口边的树枝上,“族人找我?”
“谢谢,暂时不需要翻译,你们村的土语我现在多少能听懂两句,不过你要是比较空闲的话,介意带我儿子逛一会吗?只需要半小时,报酬是请你来我家吃饭。”
瓦姆几乎总是漠然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诧异的神情,看看乔瑟夫又看看伊丽莎白,过了好一会,少年才迟疑着点头并伸手抓住窗沿。乔瑟夫睁大眼睛,这位异常年轻的猎手只是稍微按了下手掌就利索的从窗外跳进房间里,落地的时候甚至没敲起什么声音,安静的就像一头经验丰富的猫科动物。
然后他笔直站在刚刚被托付给自己的孩子面前,像个木桩一样陷入了沉默。
面对着那双锐利如鹰隼的黄玉瞳孔,乔瑟夫还是觉得压力很大,他罕见的没拿出自己一贯的自来熟态度,想等对方开口,但迟迟没有得到什么回应,乔斯达家的小少爷狐疑的瞅瞅呆站在正前方的古怪少年。
这家伙卡壳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所有面瘫型男的本质都是重度社交障碍患者。
乔瑟夫了然的点头,决定难得助人为乐一下,“原来你是叫瓦姆,不算初次见面,嗯,还有,有件事情我告诉你,别生气好吗?早上我拿果子之前刚刚去过厕所,忘记洗手了。”
不是错觉,气氛瞬间就冷了一下。
对面的少年终于放弃积累沉默来换金子,“没关系,”他说,“不是给我吃的。”
乔瑟夫为那个吃下果子的家伙默哀三秒,希望他的肠胃足够坚强。然后他从椅子上跳下来,“我叫乔瑟夫,妈妈都叫我JOJO,你也可以那么叫我。”
黄玉的眼睛带着有些奇妙的神色注视他。
“初次,不,好久不见,JOJO。”少年露出有点僵硬的微笑,他看起来似乎很不习惯这种表情,但很努力的想要那么做,“我是瓦姆。”
乔瑟夫自然的抓住了对方的手,然后牵着他走向办公室门口,在这途中还不忘记喋喋不休的开口制造话题,“我得说你的英语真的不行,刚刚那个句话不是那么用的。”
对方什么也没说,任由自己被个只比腰部高一点的小鬼拉着跑,先前那种强悍的气势莫名的荡然无存。
伊丽莎白大夫啃着充饥小饼干,饶有兴趣的注视两个孩子的互动,要知道,能面不改色的接下儿子‘看似天真无邪的’恶作剧的她可真没见过几个。
好吧,她大概找到对付乔瑟夫的克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