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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十年磨一剑 ...

  •   古刹紫竹禅钟鸣,降妖伏魔江湖行。佛音亦有豪情意,天下武功出少林。藏剑阁地处少林寺以东数里,期间藏了无数武功秘笈和佛学经典。按少林门规,外人是严禁涉足,不知王遗风用了什么方法,一向持重的方丈玄正竟然放了二人进去。
      叶英偷眼望了望身边的王遗风,那人眼望远处竹林出神,仿佛在思索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昨日二人不欢而散,再相见时,多少有些尴尬。叶英一夜未眠,看王遗风脸色苍白,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世上原多痴绝人,无妨狂歌纵酒去。当时叶孟秋说他承魏晋风骨,疏狂洒脱在外,孤绝寂寞并无人知。现在看来,当真不假。
      步入藏经阁内,转过两间厢房,推门进去,却见两个老僧端坐蒲团之上,口唇歙动,诵着一段《金刚经》。王、叶二人推门进去,二人恍若不觉,只是继续诵读。
      “须菩提!若有人以满无量阿僧祗世界七宝持用布施,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发菩提心者,持于此经,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读诵,为人演说,其福胜彼。云何为人演说,不取于相,如如不动。何以故?”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王遗风自幼博闻强识,熟读百家经文,金刚经原文他在十几岁上,已是烂熟于心。那时年纪尚小,只道说的是世上无不可舍之事,功名成就,不过是南柯之梦罢了。
      身入夜叉道,妄心说浮屠。玄理清谈说来容易,而情字如网,落入其中,便与愚夫愚妇一般。
      “你们哪一个,是红尘传人?”诵经声忽然停了,靠右手坐着的老僧开口问道。那老僧一袭白衣,俊目疏眉,想来年轻时候应是一个极俊秀的人物。另一老僧披着一身灰败僧袍,双目间精光闪现,丝毫没有老迈之态。
      王遗风敛了敛深思,上前行礼道:“晚辈齐鲁王遗风,家师严纶。见过渡会前辈。”
      白衣老僧渡会道:“挑你做衣钵传人,严纶眼光不差。”
      王遗风继续道:“前辈过赞了。晚辈曾听家师说,前辈曾与家师有一赌约未续,甚是遗憾。晚辈居然驽钝,但也有心代家师了此心愿,望前辈成全。”
      渡会微微一笑,说:“不过是陈年旧事而已,若不是昨日掌门师侄和我提起,老衲都快不记得了。老衲猜想,践约是假,有求于老衲是真。至于求什么,怕是与那位黄衣公子有关。王遗风小友,你说,对也不对。”
      “前辈明察秋毫。”王遗风面上依旧如古井无波,心中却暗暗吃惊。他红尘一脉讲求看透对手心思,寻隙取胜,而如今渡会抢先说破他心思,可说王遗风已处不利。王遗风稍定心神,道:“家师并无告诉晚辈赌约内容,只是说赌注是我红尘一脉相传之物。师门相传信物,当数白龙珠。如今前辈看破晚辈心思,晚辈可说是一点胜算都无。既来则安,唯求放手一搏。”他既被看破心思,索性坦坦荡荡,自认不如。
      王遗风从袖中伸出手来,掌中一颗拳头大的白珠,流光溢彩,映得满室生辉。
      渡会叹息道:“严施主不与你说赌约内容,只因此事关于红尘一脉的一桩旧案。此事多有牵扯,老衲受故人之托,并不能告诉于你。老衲能与你说的,不过是,自周长寿元年之后,此约已不了了之。”
      王遗风惊道:“旧案?我缘何不知。”
      渡会只是叹息不答,口诵佛号。一旁的渡法开口道:“阿弥陀佛,施主,缘法不到,多说有害无益。待机缘来临,施主自然知晓前因后果。施主既说此行是为这位黄衣公子而来,所为何事,不妨说来听听。”
      叶英上前道:“晚辈藏剑山庄叶英,只因舍弟日前为剑气所伤,经脉尽毁,生死不知。家父无力施救,请大师垂怜,救舍弟性命。”他听王遗风与二僧交谈多时,不由心头焦躁,恨不得直接将二僧抬回藏剑,为叶炜疗伤。
      渡会、渡法互望一眼,道:“江湖械斗,生死有命。倘若人人受伤,皆来少林求医问药,不免过于滑稽。我少林乃清修之地,并非京城医馆。况且吾师兄弟二人不过是一垂老僧人,并不通晓岐黄,公子不妨另请高明。”叶英一时语塞,同样的话,玄正亦对他说过,只是他不死心,定要见到白衣、不老。
      “前辈。”王遗风插口道,“晚辈再次斗胆,与前辈一约。”渡会不言,只是闭目养神。王遗风不卑不亢,径自向渡会道:“如前辈所言,晚辈践约是假,求人是真。晚辈自知一诺千金,许了朋友的事情,再不能反悔。纵然前辈武功高深,前辈亦只有冒犯一试。取得少林大还丹,救朋友性命。”
      “大还丹得之不易,老衲身上确有一颗。只是三言两语便给予生人,未免过于轻易。你既口口声声说赌约之事,老衲也不妨赌上一赌。”渡会道,“若你二人能接下我焚天之力,我便予你们丹药。若不能,便下山去吧。”
      王遗风咬牙道:“多谢前辈成全,若晚辈输了。亦当留下白龙珠,日后遇到少林弟子,退避三舍。”
      渡会立起身来,引着二人到空旷之处。叶英低声问道:“你可有胜算。”王遗风苦笑道:“一分也没有。白衣前辈少年时一人一棍独闯江湖,自创燃木棍法,从未遇到对手。纵然是家师,亦未从他手下讨得便宜。但眼前情势,唯有激他出手,方有转机,求得一药。”叶英默然,解下腰上三尺长剑,立在他身旁。
      渡会随手折了一根朽木,道:“我并无轻视二位之意,只是焚天之棍,我弃用多年。一时找不到替代之物,便如此吧。”王遗风拱了拱手,亦从袖中取出一支精巧笛子来。
      “笛名‘雪凤冰王’,取昆仑山中青灵竹所制,请前辈赐教。”
      “无名之剑,不足挂齿。执剑之人,藏剑叶英。请前辈赐教。”
      渡会微笑,抬手发招,虽是朽木,却夹着燎原烈火之势而来。胜败虽然无甚重要,但挫折之事,一次便已经足够了。叶英反手拔剑,借着王遗风抬手时的凛冽寒风,迎上了渡会的燃木之棍。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如今拔剑之时,足以惊动天下。
      后来想起少林一役,渡会与王、叶都是讳莫如深,世人多不知晓。只是之后渡会和后辈弟子提起藏剑之名,但说:“藏剑庄主叶英之剑,已出剑道之外,而走入剑理之中。他与剑圣不同之处,在于剑中有情。二人不是一路之人,孰高孰低,颇是难言。”
      少林一战,虽然求得了大还丹,叶英硬抗燃木之力,也受了些许内伤,不便快马赶路。两人合计一番,托少林弟子先将丹药带回藏剑,助叶炜疏通经脉。
      直到此时,叶英才有心思去听少林的暮鼓晨钟,循环往复。他并不十分懂得禅意,只是觉得听着钟磬之声,心中万般烦恼便暂时抛在脑后。
      王遗风坐在离他不远处的一张椅上,捉着一本佛经,身边烧着一炉香茶。叶英想起那时候他第一次遇到这个白衣青年时候,他执卷立雪,神情与此刻,并无太大分别。
      “我并不敢信因果轮回,神仙虚妄。”王遗风似是在自言自语,“若是信了,恐怕生死都是苦痛,便无处可去。”
      “什么?”叶英从榻上支起身子。王遗风向他苦笑:“有时候我常常想,若是我读书不多,如愚夫愚妇,蝼蚁蚊蝇,无知无觉,便不觉得世间多炎苦,人心多险恶。”
      “人心便是人心而已,善恶之分,原是世人评说。”叶英淡淡地说,“子非蝼蚁,安知蝼蚁也有蝼蚁的苦处。身为蝼蚁时,说不定还怀念为人时候洒脱自由。”
      “你倒读得一手好庄子。”王遗风信手将经书放在一边,“我只道你藏剑家传儒学,只读孔孟,不读百家杂学。”
      “万物皆理。何必在意门第之见……”叶英坐直了身子,只觉得身上微冷,便扯了件袍子披上,回过神来,却发现是王遗风脱下放在床榻上的外袍,不由得尴尬。
      “无妨,你披着吧。”王遗风有所察觉,“我不是作伪之人,当日所说的话,我亦不会收回。但王某也不是痴缠匹夫,待你内伤痊愈回返藏剑,你我就此两清,我不会再来打扰。”
      叶英脸色一白,目中带了些许怒意:“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明明是清傲无拘,万事烦心皆不能扰你半分,可为何一遇关己之事,你却又如此偏激。两清这两个字,劳烦王公子你收回去,叶某并不愿失去你这个朋友。”王遗风不由得苦笑:“去也不是,留也不是,那你却说,我该如何?”
      “你所求的,我大约也能猜到一二。”叶英略略仰起颈子,“白首相携,共解红尘,当然很好。只是在此之前,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譬如藏剑,譬如剑道,就近点说,譬如第三次名剑大会……”
      “我可以等你做完,或者陪你一起去做。”王遗风答得飞快,甚至不能等叶英说完,“一生很长,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没有什么。”
      二十年三十年,叶英不由得失笑,却也由得他说些胡话。第三次名剑大会,到时候,又会有多少少年俊杰呢?叶英把头望向窗外,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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