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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意恐迟迟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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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开春,叶英从门下弟子手里辗转收到了一封长安来的书信。那弟子说,是一个披发白衣的狂士指名要把这封信送到山庄少庄主手中。叶英接过信笺,信封上方方正正写了平安二字。人狂放不羁,信上的字却是一笔一划,似是仿着书圣笔迹。
“俗事羁留,恐负君约。”信上只有短短八字,叶英却读了良久。
他不来了,大约又是寻到什么有趣的玩意儿。江南雪,初看惊艳,看久了,兴许也就了了,腻了,就走了。
那弟子停了一会儿,迟疑着说:“少庄主,那位先生让我带一件东西给你。还说,今年九月,若是您得空,可去枫华谷紫源驿寻他。”那弟子说着从身后抱出一坛子酒来,放在叶英跟前,又说:“今年官窖酿花酒不易得,看那先生的意思,好像是从大内偷出来的。那先生看上去斯斯文文,却不想功夫如此俊。”
“埋在楼前花树之下吧。”酒不易得,那人竟为了一句虚诺,跑进戒备森严的皇宫,叶英有些哭笑不得,是说他痴,还是过于自负。
之后数月,再没有王遗风任何音讯,叶英有时不经意问起从中原道回来的同门,可有见到一个白衣狂士,门下弟子所答,大约都是长歌门中之人,并未提起王遗风三字。
七月流火,江南酷热难言,叶孟秋许叶英入剑冢修习心剑之术。所谓剑冢,本是父亲叶孟秋将毕生所铸之剑埋葬之处,也算是藏剑山庄所兴之源。叶英跟在父亲身后,一步步穿过古剑庐,父亲说这剑庐本是春秋之时铸剑大师欧冶子铸剑之处,他选此地埋剑,也算是致意于前辈,凡藏剑弟子,莫忘本源。叶英轻轻点了点头,步入埋剑谷时,只觉剑意泠然扑面,手中长剑隐隐颤动,似是要脱鞘而出。叶英微一定神,手上用了用力,说:“万剑之冢,果然杀意凛然。”叶孟秋得意地捻了捻胡须,说:“那是自然,此地所埋,有杀人之剑,有弑君之剑,有君子之剑,有仁义之剑。阿英,当年公孙氏赞你进境颇速,你且不可骄狂自大,废了功夫。”叶英诺诺应了,拜别父亲,只带了一柄长剑,只身上了祭剑台。
如此,九月枫华,我怕是也要爽约了。叶英抚了抚怀中之剑,轻轻叹息一声,世事多变,原是无可奈何之事。他心思本淡,怅然之后,便已抛在脑后,专心悟剑。
剑冢内不见天光,不辨寒暑,后来世人皆说叶英少时独居剑冢,不问世事,除去修剑之外,再无其他挂碍。叶英闭关六年,期间三少叶炜“无双剑”之名初成,烟香楼一战尽败江南豪杰,风头正劲。一日得空,跑到剑冢对大哥说:“我听父亲说您已入道剑,请大哥不吝赐教。”
叶英面壁而坐,不动分毫:“三弟,习剑者,并不为胜负输赢,只是为守护之物,所以拔剑。”
叶炜似懂非懂地问:“那大哥可有守护之物?”
“有。”叶英微笑道,“譬如你,譬如父亲,譬如藏剑,就是我守护之物。”
那时叶炜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性情跳脱飞扬,在他眼中,习遍天下剑术,尽败四方豪杰,方是不负了少年时光。有剑而不拔,非痴即傻。后来他失却挚爱,武功不复,朦胧间想起小时候兄长在高台上遥遥说起守护之剑,后悔,却已经是太晚。
开元十四年叶炜闯阵,为剑气所伤之时,叶英仍在剑冢。那日四弟叶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进来说三哥受了重伤,武功尽失,叶英正在思忖剑意,一听之下,手中之剑仓皇落地。叶英也不顾着去拾,几个起落奔出剑冢,扯了一批快马便往山庄跑。
虽然叶英不喜三弟性格过于跳脱莽撞,但毕竟是骨肉至亲,兄弟受伤,做兄长的自然是心急如焚。叶晖阴沉着脸,说:“三弟好心办了坏事,硬闯惊鸿掠影阵,反被剑气所伤。山庄上下众人,功力不及,却是无法为他通经过脉。父亲亲往长安,求孙神医过来为三弟续命。”
“可有根除之法?”叶英问道。
“如此伤势,非少林不老、白衣二位不能解。”叶晖抬头望了望天,“只是二位高僧向来足不出寺,要请得这二人,怕是不易。”
“备马。”叶英飞快地接道,“我去少林一行。”说完,他略一沉吟,又说:“我有手书一封,你差弟子送往枫华谷紫源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