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戒隐1983

1、第 1 章

　　看見的熄滅了消失的記住了我站在海角天涯
　　聽見土壤萌芽等待昙花再開 把芬芳留給年華
　　彼岸沒有燈塔我依然張望著
　　天黑刷白了頭發 緊握著我火把
　　後來我對自己說我不害怕我很愛他
　　--《彼岸花》

　　倚靠着明晃晃的落地窗，我望着被敞亮的光线映衬着的玻璃外那红透的枫叶，又想起了他。
　　每年的这个时候，是枫叶红得最灿烂的时候，那满山满树摇曳着的艳丽象极了他看我时候的眼神。炙热，就这么从他眼里，传到我心里。

　　我的那片最红的枫叶，现在在哪里？

　　[看见的熄灭了消失的记住了我站在海角天涯]

　　从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自己已经迷了路，在喧闹世界里。视线里，脑海里，除了他的身影，再也没有其他。
　　一个人可以喜欢一个人到什么样的地步我并不清楚，在遇见他之前，我从没有试过去这么极度地喜欢上一个人。
　　这个就连自己也谈不上喜欢的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他的那一刻起就仿佛突然找到丢失已久的灵魂般感到狂喜。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在意起除了自己之外的人，毕竟那真的没有必要。人虽然是习惯群居的生物，但一个人，也是可以活下去的，并不是一定必须要找到生命里欠缺的那一半才谈得上生命有了意义。
　　在我看来，爱，只不过是一时的感情冲动。我可以对一个人说爱，也可以对两个人说爱。所以，我爱的是谁并无关系，我只是想去爱，只是在实践[爱]。
　　而已。
　　或者应该说，我的人生，一直都是灰暗的。不堪回首的过去让我学会只为了自己活着而已。
　　而他的出现，却打破了我长久以来所持有的固执，如同阴暗废墟里那一束灿烂的阳光。我知道自己就是被这样的他吸引着的，毫无理由地被吸引，甘愿沉溺于其中。

　　"我喜欢你。"
　　还可以很清楚地回忆起和他相处一年后自己站在雪地里说出的那句原本打算一直藏在心底深处的话。
　　那时候的他沉默了一会儿，只给了我一句简短的回答：“你会后悔的。”
　　浅浅的声音透着温柔，他微笑着的眼神却瞬间坚定了我的决心。
　　“未必啊。”直视着他的眼睛的我说得铿锵有力。
　　“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然后淡淡地开怀微笑着掩饰在内心淡淡扩散开来的幸福感，任由漫天的鹅毛大雪堆满记忆的空白。

　　[听见土壤萌芽等待昙花再开 把芬芳留给年华]

　　我喜欢干净湛蓝得看不见一丝云的天空，那种阳光可以毫无顾忌抚摸地面的天气，会让我有种无来由的满足感。
　　望着晴空，心里的焦躁就可以得到缓解。
　　秋天的阳光柔和得洋洋洒洒，翠清带黄的叶子连背后的脉络都清晰可见，摇曳着在蓝色的天幕下带着金色阳光的香气，辉映着路上行人温莞的笑容。

　　房间窗外我和他一起种下的那棵枫树的叶片已经红得肆无忌惮，在这个季节里恣意燃烧。偶而有风吹过的时候，那片片火红带着优美的姿势缓缓飘落，铺成的红毯把地面也燃得异常耀眼。
　　我爱极了秋天的枫叶，铺天盖地的火红在特定的季节漫山遍野蔓延着。
　　[是为了等着谁而燃烧吧]，看着如此灿烂的火红没来由地我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我喜欢安静地靠在窗边，看着火红的枫树，看着天边和眼前的秋枫一样火红的云。
　　在火红肆意灿烂燃烧的季节，浸在温暖的灯光里，和他一起打发着闲淡的时光。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幸福的。

　　他总是问我，为什么会爱上他。我每次都只是微笑着不说话，他也不再继续问下去。
　　爱上他的理由，可以有很多很多，多到不知从何说起。
　　爱一个人，其实是很自私的事情。我所认知的爱情，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一个人的事。
　　我的爱，与你无关。
　　感情，本来就只是两个人之间为了联系彼此才会存在的抽象事物，和彼此间是否存在羁绊并无多少关系。
　　在和他交往之前，我也可以用相同的对话用相同的方式与另一个人谈情说爱，天长地久。
　　毕竟，谁也没有自信现在的枕边人，就一定是自己所要寻找的那个人。
　　爱上他，或许只是单单的一时心血来潮而已，或许只是简单的一时冲动，没有人可以切实地说出个所以然来。
　　爱，原本没有理由可言，而当你执意想要找出种种理由来诠释彼此间所谓[爱]的时候，当你开始刻意要用俗套的种种世故来诠释彼此间所谓[感情冲动]的时候，或许就注定这份感情已经开始变质了。

　　转瞬间，我和他已然数过了九个叶绿冬雪。
　　在第十个枫红叶落的时候，他开始执意地想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面对他执著的眼神我都只能沉默着移开视线不言不语。
　　世上的每个人出生时都只有半个灵魂，因为一个人很寂寞，所以才想要去寻找另一半失落的灵魂，等待着寂寞的对方也能够爱上自己。
　　只是为了，彼此都不再寂寞。
　　我，或许只是厌倦了独自一人活着而已。但是你叫我如何能够说得出口？我的[爱情]，或许真的只是仅此而已。
　　你呢？你的[爱情]，是不是这样的呢？

　　[彼岸没有灯塔我依然张望着]

　　感情变质的过程是隐忍的，虽然远不如爱上时候那般强烈却是有着完全没有挽回余地的固执。
　　“我，要转学了。”
　　安静的空气里传来的是不带感情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他的声音，是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低沉和琢磨不透了？
　　我转头看着坐在房间一角沙发上的他，移动眼神的同时却忘记了带上此刻应该抱持的惊讶。
　　完全不用感到诧异是因为我是知道的，从他开始刻意追问我爱他的理由的时候就已经预感到了这一天的来临。只不过没想到的是，原来他所承诺的[天长地久]保质期竟是如此的短暂。
　　我喜欢的黑色头发一直那么柔顺的贴在他的前额，稍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我看不到他脸，但是可以猜到，那一定也是和他的声音一样不带任何表情的吧。
　　"什么时候？"
　　他没有说话。
　　"对方是谁？"
　　空气依然沉默着，仿佛我独自唱着一出蹩脚的独角戏，不敢吝啬获得掌声就连倒彩都奢望不了。
　　我起身走向他，伸手抓过他的衣领把他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看着他的眼睛我笑了，用平静的眼神对视着那双我曾经迷恋不已的双眸。
　　“你是想逃避吧？”
　　他继续的沉默着，从他刘海下的眼睛里，我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身影了。眼波里曾经温柔的眼波此刻显得黯然无神，只是空洞地凝视着却找不到视线的焦点。
　　闭上眼睛，我慢慢地收回拽着他衣领的手指，静静靠回到落地窗边。过了很久，从阴闷的空气里传来房间的门轻声关上的声音。
　　是吗？就连再见也用不着说了吗？
　　努力扬起的嘴角此刻却牵扯着我的面部神经，滑落到唇边的液体苦涩不堪。
　　就这样放手，是值得还是不值得？还是说，这就是[爱情]退却飘渺外衣后所能够得到的答案？
　　原本就只是彼此喜欢着而已，如果在还没爱上之前，感情的重量就已经让彼此无法承担了，那双方的[爱情]也就没有了未来可言。
　　我告诉自己，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即使他离开了，我也可以一个人好好过下去的。我的[爱情]不是没了谁就无法继续活着的，没有谁需要谁到这个地步。我的生活，还是可以继续的，我的[爱情]也是同样可以继续的。
　　即使，感情的天平上没有了他。

　　[希望等待那样一个人，你知道你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不论经过多少时间，辗转多少空间。总会有那么个人，在某个远方。]
　　以前曾看到过的一句话，就这么没预兆地从记忆深处浮了上来，过去的回忆也开始渐渐复苏，揭开了沉埋的封印。
　　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这个房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宽敞了？
　　喜欢安静的我总是嫌他太爱说话，可是现在听不到他的声音，却让我重新感受到了好久不曾有过的寂寞。房间角落边那个本来就不大的床却总是要容纳下两个高大的男人，每次我抱怨睡得太狭窄的时候，他总是会笑着说挤着睡才会暖和啊然后一定会用他有力的手臂紧紧抱着我。
　　一想到现在他已经不会再对我敞开怀抱了，我开始觉得冷，即使紧紧环抱起双臂也丝毫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这个房间满是一幕幕的回忆，似乎就连空气中都有了他的味道。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的需要他，如此的思念他。
　　曾几何时，自己已经变得这样的脆弱了？变得这样的习惯依赖一个人了？
　　我太过于在意那所谓的世俗，我太过于固执那偏执的理论[感情]模式 ，却完全忘记了[爱]原本是没有可以参考的范本的。
　　人与人是不同的的个体，每一个人都是彼此间唯一的存在，每一个人所能够给予付出的或者得到占有的[感情]都是完全不会相同的。而唯一相同的，只有都是全心全意地爱着感情天平另一端的人这个事实罢了。

　　[我是爱着他的。]
　　在漫长的思考最终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望着房间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我开始感到害怕了。害怕未知的未来里没有他，害怕以后的人生要独自一个人远行。如果他从此离我远去不再回头了，我是否还会有面对寂寞时候依旧坦然的心呢？

　　[天黑刷白了头发紧握着我火把]

　　已然走下楼梯融入街道的人流的他或许并不知道，在他不远身后的玻璃对面，有个人看着他的背影很久很久。
　　“我...等你。”
　　只要我们是注定在一起的，不过经过什么，都一定会再次重逢吧。而在此之前给自己一个期限，给对方一个空间，或许当彼此再一次在命运的岔路口相遇的时候，我就可以坦然地回答你了。
　　一起迎接过清晨清亮的阳光，感受过夜晚清冷的月华。搭乘过同一辆地铁，路经过同一条街道。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充满了和他的一切一切的回忆。
　　窗外那棵枫树的叶红了又绿了，枯了又掉了，发了新芽又长出了嫩枝，毫不在意地继续着季节交替，繁衍生息。
　　偶而抬起头，嗅着阳光的味道，在又一个春天乍暖还寒的时间里，想着他此刻会在哪里？此刻会在做什么
　　然后告诉自己，自己在等着他。
　　我可以没有全世界，只要想到我可以等着你，我就会有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和决心。
　　有谁会花十年的时间去想一个人？又有谁会在十年之后还会想到要回头去找那一个人，去找还在一直等待着他的人？
　　我们，都爱得太过寂寞。
　　现在，又会有谁经过你的世界驻足停留？你会不会记得还有一个我在玻璃的另一边等着你？
　　我的世界埋着深深的寂寞，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这样地想念你，你又怎么能够知道？
　　窗外的枫叶又红了，燃烧如火，燃烧着它最后的生命。
　　而我，依然在玻璃的另一边，等待着自己和他的再次相遇。

　　[后来我对自己说我不害怕我很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