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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新的征程(下) ...

  •   心底漫过一丝苦涩,纤纤素手不自觉地抚上早已褪尽稚气的面庞。前后不过短短几天,她几乎失去了一切。家庭,亲人,下属,事业,还有曾经鲜活饱满的心。此时充斥脑海的除了仇恨,几乎再无其他。她硬生生克制住所有的呐喊和痛楚,一腔少女情怀死死封进灵魂深处再也不着痕迹。
      她要微笑,要忍耐,要活下去,要让奥斯本从权力的巅峰狠狠摔下,让他生不如死,让他饱尝任人宰割的屈辱和无助。他给他施加的痛苦,她要他加倍偿还。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乔丝特·卡普亚的少女时代,终于真正完结了。
      她不再依赖,不再撒娇。破碎的情感,伤痕累累的心,都需要她用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治愈。迷茫不知所向的未来,需要她用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开拓。
      一切都需要自己承担。即便沉重,也要咬紧牙关坚持到最后。那就是她今后的人生。
      “出发吧。”她扬起头,一如往常站在山猫号上那般意气风发。
      只是,昔日在她身边的那些人,再也回不来了。
      检票上车的过程异常顺利。正如穆拉所说,巴利亚哈特大概是整个帝国范围内,宰相势力最薄弱的地方。大概因为这里是商业都市,人口流动比较频繁的缘故。即便是奥斯本,也会有无力控制的时候。
      历史发展的潮流如此,并非人力所能违抗。巴利亚哈特只是时代发展的一个缩影而已。奥利维特的理想,大概就是在这个古老的国度在被奥斯本的妄想带向狂热和毁灭之前,给它一个截然不同的未来。
      汽笛长鸣,火车缓缓启动。两人并肩而坐,乔丝特倚着车窗,看着外面涌动的人流不断远去,忽然有一种异常凄凉的感觉。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还是无法归去。记忆中那样美好的家乡,自从当年被迫离开,竟再也没能看一眼。而此时,非但回不去,还在逐渐远离。
      仇恨在思念里疯狂滋长。如果不是吉利亚斯·奥斯本,她的生活绝对不会是这般模样。
      “小丫头,你在听吗?”即便声音压得很低,还是掩不住语气中的不满。
      “什么?”乔丝特有些慌乱。
      “你……算了。”穆拉本想责备几句,话到嘴边却还是不忍心出口,“我刚才在说,那位大人不会轻易放我们出关,一路上可能会遭遇盘查。如果真的遇上了,你千万别慌,按照我昨晚交代你的话应付就行了。”
      “知道。”蓝发女孩胡乱地点点头。
      她有些紧张,紧紧抿着嘴唇,掌心沁出一层薄汗。身旁的男人察觉到她的情绪,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很快放开。她诧异地看着他,他却一脸平静如水的神色,让她莫名心安。

      “让您久等了,奥利维特皇子殿下。”侍女敛衽屈膝,微微颔首,“陛下请您进去。”
      敛去所有轻浮的神色,金发青年罗兰色的眸中蕴着点点笑意:“辛苦了。”他并不知道尤肯特这个时候叫他进宫所为何事,尽管面色如常,心里却早已转了千百个念头。
      侍女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就恢复了镇静,红着脸不敢抬头:“不必客气。”
      纯白的羊绒地毯厚实柔软,纤尘不染。奥利维特踏足其上,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推开走廊尽头那扇雕工精美花样繁复的对开式木门,一瞬间竟有种恍若梦中的错觉。
      窗帘并没有拉上,午后的阳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洒进屋内,有微尘在其间静默地舞蹈。书架上整齐地陈列着单看书名就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类著作,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安静而庄严。书架一侧是办公桌,此时桌面上堆着高高的一叠文件,几乎要把桌后的人淹没一般。这间书房布置得并不华丽,但格外别致,可见主人品位不凡。
      “父皇。”单膝跪地,以手覆心。脸上的表情端的是不动如山的安稳。
      “起来吧。”声音和它的主人一样略显疲惫。
      “是。”奥利维特慢慢起身,视线越过堆积如山的公文落到尤肯特身上。这位英姿飒爽的帝国之君,此时已经显出了几分老态。他有着与奥利维特完全相同的金发和罗兰色瞳仁,面部轮廓分明,从五官还是可以看出昔日的俊朗。
      “这里。”尤肯特引奥利维特走到一旁的会客区域,在沙发上坐下,轻轻提起咖啡壶往精致的杯盏中注入褐色的液体,“来尝尝,刚泡好的咖啡。”
      “多谢父皇。”金发青年优雅地撩起下摆,在父亲左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接过他递来的杯子,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意,“您这里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
      “东西好与不好都是其次的。不管多美味的咖啡,也会有喝完的时候。”尤肯特顿了顿,微微侧头看着奥利维特,“比起这个,我更希望自己的儿子是最好的。”
      金发青年的动作一滞,眉睫微颤,但还是很快镇定下来,敛去眸中的诧异,就着手中的杯子轻抿一口。浓郁的香气混杂着苦涩缠绵在唇齿间经久不散。自古以来最是无情帝王家,宫廷里的人情是异常凉薄的,对皇族的每一个人来说,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只是奢望而已。唯一不变的,就是永无止境的尔虞我诈,互相倾轧。有权力才有地位,有地位才有一切,否则连性命都可能保不住。
      这个道理,奥利维特比谁都明白。因为如果不是这样,他的母亲不会走得那样凄凉。所以他从小就习惯了不奢望他人施舍的情谊。尽管穆拉是个例外。尽管那个叫艾丝蒂尔的太阳之女曾在他阴暗的生命里洒下一片灿烂光华。但归根结底,奥利维特·莱泽·亚诺尔还是难以如常人一般去相信,去感受,不带功利的纯粹情感。那个自诩为爱与美的猎人,漂泊的诗人与演奏家的奥利维尔·朗海姆,只是他太不甘心的时候做的一个梦罢了。
      因此,即便是尤肯特此时突然说出这样听起来父子情深的话,他也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奥利维特仔细地思索着皇帝话中的深意,却不得要领。抬起头,罗兰色瞳仁眸光一闪,唇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当然,您的儿子也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很久没有去打猎了。”尤肯特忽然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有时间陪我去御苑吧。让我看看你这些年修行的成果如何。”
      御苑是皇室专用的狩猎场,位于距离帝都不远的德莱凯斯市。那是一个相当于次皇城的城市,规模较其他城市略小,建有专供皇族冬日居住的行宫,为了纪念埃雷波尼亚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德莱凯斯大帝而命名。
      “当然没问题。”奥利维特微微颔首,“很荣幸。”
      “我记得你的枪法是塞克斯教的吧?他似乎很为你这个学生得意啊。”
      “不错,老师他可以说是我的恩人。”金发青年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摩挲着杯口,上等瓷器温润微凉的触感竟激得他心底有几分浮躁。
      “说到打猎,我一直觉得时机是最重要的。如果没有把握一击打倒猎物就不要轻易动手,否则很可能一无所获。更有甚者,万一因此激怒了猛兽,自己的生命安全都难以得到保证。”尤肯特手执银匙轻轻搅动着杯中的褐色液体,香气丝丝缕缕蹿入鼻间,“与此相比,枪法,速度,手段,猎犬,这些外在的东西都是其次的。即使你运用得当,也可能因为低估猎物的能力而大吃苦头。你觉得呢?”
      “您的话我会谨记在心,父皇。”奥利维特第一次无比强烈地意识到,眼前这个英武不凡的男人是他的亲生父亲。无论刚才那番话出于真情还是假意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这个男人给了他生命,并且对他有所期待。
      “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白色么?”
      金发青年眼神一跳,随即不着痕迹地掩去情绪:“请父皇赐教。”
      “因为白色最干净。”尤肯特将咖啡一饮而尽,“干净得连一点污秽都容不下。不仅最干净,它也最纯粹。看,这么漂亮的地毯,弄脏了一点点,就会变得丑陋不堪。而且清理起来异常费劲。但我就是喜欢——也许人都怀念自己失去的。”
      偌大的皇宫就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名利场,每天上演着形形色色的肮脏交易。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摆出一副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的模样,谈笑风生舌灿莲花。看不见的惊心动魄却在阴暗的角落里肆无忌惮地滋长。
      这里的人,最是不干净和不纯粹。
      而他作为这里的最高统治者,即便深恶痛绝,也只能装出甘之如饴的神态。因为所有的人都早已习惯如此,即便尊贵如他亦无法打破既定的规则。更何况他自己曾走过的路,也未必那么坦荡和光明。
      “父皇。”奥利维特的神色异常认真,“您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气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尤肯特跟奥利维特是一样的人。一样是理想家,一样在布满荆棘的路上寸步难行。只是眼下,作为皇子的奥利维特比一国之君要自由得多。所以尤肯特做不到的事,实现不了的理想,他也许能够找到新的可能性。
      “呵呵,这算是肯定还是安慰?”年届六旬的皇帝微微一笑,“奥利维特,我不奢求纯白的地毯永远一尘不染。我只希望,它能尽量保住最初的干净和纯粹,让我还能看出它初生的模样。”
      蓦然想起当年在格兰赛尔王城的那场告别,艾莉西亚女王温雅得体地微笑,然后对他说,皇子殿下,希望您回国后能尽快稳固立足之地,同时也千万不要迷失了自己的立场。
      如此相似的话语落入耳中,仿佛穿越了一整个时空。
      “谨遵教诲。”奥利维特单膝跪下,郑重其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新的征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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