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延》寂静清和

8、七夕

　　黄延
　　等待是一个最难熬的过程，特别是当你所有期盼，忐忑不安的时候。
　　黄延这么大了，高考等成绩，面试等通知那会儿也挺焦躁的，但是这种焦躁和当年给男神准备礼物过节表白那会儿是不一样的。
　　后者总是带着那种壮志断腕的决绝，等待是一种幸福YY的过程，想过无数种男神答应的情节，这些想象能让他一个人瞎乐好一会儿，而拒绝的情况根本不用多想，无非是尴尬笑笑转身就走，这点他黄延挺有经验的。
　　而等待孙穆从美国回来是同前一种一样的焦灼，像是等待审判的无助的人，命运和未来好似都已经掌握在了别人的手上，尽管，他已经尽人事，但最后也只能听天命。

　　孙穆是六月走的，整个七月里，确切地说在他知道孙穆和他ex在美国见到面以后，黄延就变成了那个等待成绩的孩子。
　　一开始是逃避，总是不愿意去想这件事，忙着手上的工作，下了好几季的美剧每夜每夜地看，看到眼睛实在睁不开，闭上眼睛马上就能睡着。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他开始焦灼，平均十分钟就要看一遍微信里孙穆的状态，生怕错过了什么。有那么几天孙穆什么都没有更新，他又紧张兮兮地怀疑是不是孙穆把他给屏蔽了。
　　神神叨叨地又过了半个月，黄延确认他再也看不进美剧了，而且神神叨叨地连爸妈都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没有和他们说……七月终于快过完了。
　　孙穆没有屏蔽他，而且，孙穆回来了，就在七夕节前。
　　这一个月来，偶尔他们还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过几次。黄延这个人本来就心思重，偏偏知道自己心思重还就是不肯说出来，于是什么想念呀，期待呀就都变成了几句无聊的废话。
　　比如，在孙穆说给他带了礼物的时候，黄延就回了两个捂嘴笑的表情。
　　再比如，孙穆都回来两天了，在微信上毫无联系不说，偷偷去他办公室看了也不见人，黄延神经都有些衰弱了，他一句“你晚上有空吗？”就是死活说不出来也发不出去。

　　等呀等。
　　七夕就在明天。
　　晚上十点，微信终于有了推送，黄延神经病一样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刷开来一看——是大学同学的微信群。
　　也就几分钟的样子，原本安安静静几个月都没有动静的微信群，突然出现了上百条回复。
　　男神和他的小男朋友，明天在英国领证结婚求祝福。
　　黄延干巴巴的刷了会儿，气馁地关了手机，摊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起了呆，嘴里苦苦的，心里被什么搅动着。

　　难过不是因为男神修成了正果，那么多年过去，该失去的早就失去了，没感觉了。到底是个happy ending，虽然不是和他，但至少告诉他自己，那条他一直走不好的路也有人走得很顺畅，很幸福，很成功。
　　难过的或许只是单纯的嫉妒——为什么，为什么幸运的那个人偏偏就不是我呢?

　　主动不行，男人把他当笑话看。
　　被动吧，这种等待的感觉，太tmd恶心了。

　　黄延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家里安静得可怕，他抓着手机生怕错过一个信息，但里面偏偏什么都没有，就和天花板一样地干干净净——他为了孙穆回来早早地就把家里从里到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十二点。
　　黄延困了，伤感也过了，嫉妒也过了，期待也过了。
　　黄延：这两天忙什么呢？

　　五分钟后。
　　孙穆：在家休息，回来就重感冒。

　　黄延抱着手机。
　　愣了。

　　七夕。
　　又是一个属于别人的节日。
　　黄延想到半年前的情人节，那个被他留在花丛里第二天却不知去处的玫瑰花，下午还是去买了一束一模一样的。
　　这回没有再用冷冻柜冻起来，而是用家里最漂亮的容器装了起来，摆在餐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黄延忙活了一下午，虽然做得不怎么好，还把厨房弄地乱七八糟，但终于做好几个菜。有孙穆爱吃的蜜汁鸡翅，清蒸排骨卷，特别好消化的蘑菇鸡肉粥，还有从爸妈家里顺来的清爽的泡菜。
　　黄延昨晚半夜上淘宝特别定的加急快递来的感冒冲剂也到了。
　　他连借口都想好了：大学同班做英国代购，说这个冲剂对感冒发烧特别有效，本来给自己屯一点的，现在顺便给你送来吧。
　　黄延用透明保鲜盒装着食物，一盒盒地摞了起来，找了白色花纹蓝色底的布袋装好，他还特地撒上了花瓣。

　　是的，黄延后悔了。
　　孙穆病了这件事，被他矫情地忽略了。
　　你说你比不过人家前任是一回事，自己不努力在孙穆最需要的时候窝在家里当缩头乌龟，就没有办法被原谅。
　　黄延想明白了。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死得明白一点。
　　或许孙穆被自己感动了，就忘了那个ex会多看自己几眼？
　　虽然可能性也不大，但至少让他黄延YY起来，很带劲。比在家里拿着屏幕碎得稀巴烂的手机来得强。

　　孙穆家在城市的另外一头。
　　下午刚下过一场阵雨，晚上的空气凉飕飕的，俊男靓女都穿着好看的夏装，在这个温度下，在朦胧的夜色里，女生的妆容都精致可爱，男生的笑容好像能融化所有的冰激凌。
　　孙穆家的地址还是那回孙穆来的时候顺带拆了个包裹，包裹随便丢在了黄延的家里，他看到才知道的。
　　那个公寓一听就是高档小区，黄延到了以后才发现，果然，小区里停的车都让他认得闪花了眼睛。
　　孙穆也开车，但是和那些车比起来，孙穆简直就是个穷鬼。

　　孙穆说过，当年买这个小区，是他ex喜欢，他咬咬牙就买了。
　　ex，ex呀，黄延看到孙穆的车停在花坛边，停了下来看了会儿，车窗映出他的脸，看了会儿，自己也别过脸去。
　　这张脸，比不过男神的现任，也比不过孙穆的前任。
　　但有一点他黄延还是挺自信的——
　　他喜欢地挺纯粹，别人感觉不到，但是他自己最是清楚。虽然纯粹当不了饭吃，也从来没给他带来什么好结果，但是他黄延不愧对自己的良心。
　　在这种矫情地节日里，黄延也矫情地觉得——爱分很多种，牛郎织女金风玉露是一种，逢盛却人间无数是一种，他这么多年的单恋也是一种。

　　大不了像对男神一样呗，告个白，然后几年后听到孙穆要和谁扯证的消息，然后暗自神伤一会儿，或许，那时候有下一个孙穆陪着自己也不一定……

　　黄延朝着车窗里的人笑了笑。
　　笑起来就没有那么难看了，还是很利索很靠谱的一个小伙。

　　黄延是跟着前头进去的中年女人进的公寓大门。
　　电梯里黄延心脏跳得乱七八糟的，看到拎着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名牌包的女人随意看过来的目光，他脸红了。
　　“呵，来给同事送东西，就住11楼。”
　　黄延说话都有点结巴。
　　女人没说话，电梯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黄延吸了口气。
　　开始担心起来。
　　会不会不太适合，孙穆看到自己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等会儿又出丑导致以前做的一切全部都白费，会不会孙穆被自己感动，就像自己把自己感动了一样……
　　叮——
　　黄延在最后的那个想法里YY了一小会儿，嘴角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电梯停了下来，一开门，就看到放在墙角的一把蓝绿格子的雨伞。
　　没错，那把伞他还和孙穆一起撑过一次，他还偷偷地拍过照片。
　　……

　　“请问你找谁？”
　　开门的男人像一道光，栗色的头发，干干净净的脸庞，微微翘起的嘴角，穿着蓝白格子的睡衣，很高，很白，好像电影明星。
　　“你找谁？”
　　“我……”黄延的脑子好像充血了，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横冲直撞。他发现自己不会说话了，张了张嘴，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孙穆……你的……”
　　“哎，不是不是……是……咳咳……”他的脸也红了，现在只想找一个地方钻进去，然后把自己给埋了。

　　黄延慌张的眼睛不知道往哪里聚焦。他看到漂亮男孩身后的屋子里面宽敞的客厅，考究的家具还有很大很大的电视屏幕上是暂停了一半的游戏，客厅开着柔和的橘黄色的灯光，桌子上还有喝了一半的水杯，还有几颗药丸。
　　“在我外衣的钱包里……”孙穆哑哑的声音从里面的屋子里传了出来。
　　黄延吓坏了，他都转身了，只想赶快跑掉。
　　“哎，你别走呀，我去拿钱，外卖一共多少？”漂亮的男生去沙发上拿了件黄延熟悉的大衣，拿了钱包翻出了零钱：“多少钱？”
　　黄延愣愣地只看着人，被问了两回才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波点袋子，还有袋子上的两盒感冒药。

　　“我……啊……是，外卖，一共，一共……”黄延后背都湿透了：“哦，一共30……呃不，50……嗯，五十。”
　　“那么便宜呀。”男生咬了咬嘴唇，那里粉红一片，湿乎乎的很好看，找钱时微微皱起的眉头带点小俏皮。“我好久没回国了，他们还说国内物价飞涨呢。啊……我就48的零钱……孙穆，你……”
　　“可……可以……孙先生是老顾客了，差几块钱没关系。给……”黄延好笑地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进入角色了……把手里的袋子整个给了男生。
　　“哎，别走别走，怎么还有……这不是治感冒的吗？”男孩打开袋子皱着眉。
　　“是订餐……送……送的，我还要送别家。”黄延拼了命地在按背后的电梯。
　　门很快开了，他也很快进去，背对着人，摇了摇手：“那个，七夕节特惠大酬宾，欢迎……欢迎再次选择我们饭店……”

　　“啪——”电梯门关上了。
　　黄延一个人站着，突然和神经病一样地“噗嗤——”地笑了起来。

　　这人要狗血起来，真是挡也挡不住。
　　黄延一路走得飞快，过了地铁站，过了公交车站，他就是闷着头带着笑，一路不停地走。
　　满脑子都是孙穆的前任，那个漂亮男孩的模样。

　　手机响了。
　　是孙穆打来的。
　　黄延从来没有错过孙穆的任何一个电话。
　　孙穆打给他的次数本来就少，而且约炮根本不需要打电话，微信打个招呼就好。

　　如果是几分钟前，黄延会激动又傻乎乎地跳起来吧。
　　现在他突然就觉得眼睛里雾蒙蒙了起来。
　　清了清嗓子，试了试声音，哑哑的，想调整调整，让自己高兴点再接。
　　电话响了会儿，也就停了下来。

　　孙穆：刚刚是你？
　　黄延：来恶作剧的。哈哈，还恶整到了。
　　黄延打了个捂嘴笑的表情，小人头一抖一抖地，笑得可开心了。
　　孙穆：……
　　黄延：他比照片上好看，真的好像明星，而且好好骗，逗他玩特别有趣。
　　又是捂嘴笑的小人头。
　　黄延抹了抹眼睛，好让自己别打错字。

　　电话又响了。
　　黄延找了个路边的花坛边缘，接了起来。
　　一抬头，边上的垃圾箱里，塞着一把玫瑰花。

　　“你怎么跑来了？”孙穆的声音哑哑的，没什么力气。
　　“呵……我同学不是做代购的吗？上回他说这个感冒药好，我就让他给我带了两盒，你不是生病了嘛，给你送来让你试试。”黄延伸手，把那束被压得皱巴巴的玫瑰花拔了出来，发现去了刺的枝桠都被压折了。很可怜，和他一样可怜。
　　“谢谢……”好久孙穆才说了一句。
　　“不用谢。那些吃的我直接从我爸妈那儿拿来的，本来就顺路。”黄延瞎扯着，越说自己越相信：“我本来想拿回去自己吃的，结果你家那位真把我当快递了，我还讹了他48块钱，算了，便宜你吃了吧。呵呵。”
　　黄延努力把这花的枝桠整理了一下，有几朵还笔挺着，有几朵耷拉着脑袋，快坠落了了。
　　电话那头老久也没有声音。
　　黄延抬头看了看天。
　　天上的星星全部都出来了，薄薄的一层云，后面是弯弯的一轮上弦月。

　　身边陆陆续续有成双结对的情侣牵手走过，说笑声像是唱歌一样的好听。
　　黄延想起之前YY的时候想起，觉得最浪漫的七夕应该是怎么样的。
　　不过是心爱的人能吃到自己做的饭菜，有玫瑰花相伴，孙穆能主动找他。
　　其实现在也都有了，还附赠天边漂亮的月色……

　　“黄延……”那边孙穆终于说话了。
　　“啊？”
　　“七夕节快乐。”
　　“……嗯……你也快乐呀。”黄延笑着说的。
　　一起身，动作太大了，那几朵玫瑰掉在了地上，花瓣散了一地。
　　“其实……”
　　“哎呀,出租车来了我先上车了，不说了，你早点休息。”黄延走了两步，发现自己的嗓子变得有点奇怪。
　　“……”
　　“好了的话，和我说一下。啊……我就看看那个药有没有用，有用的话我自己也多囤几盒。”
　　“嗯。”
　　“再见。”
　　……

　　黄延走了一个小时的路。
　　边走，边翻着手机里的微博。
　　微博里总有和他一样的单身狗自怨自艾地在各种节日里发些酸酸的句子，也会自娱自乐地编段子愉悦所有人。
　　黄延看了好多笑话，最后终于把自己给逗乐了。
　　以前看到一条微博，是一个三十几岁婚姻不幸福的女人说的，她和她老公很多年没有x生活了，于是每天睡前刷刷微博段子乐一乐，一晚上就过去了。
　　黄延觉得有点心酸，但是不失为一个很有用的法子。

　　生活不如意事常有八。九。
　　哭着笑着都要过，还不如让自己开心点呢。
　　又不是第一次失恋。
　　这回也没有那么的狼狈。
　　天涯何处无芳草呀。以后或许哪天撞了大运，又能遇到和孙穆一样好的人呢？
　　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可是快到家的时候，黄延看到有条微博是大家七夕里说的最伤感的话。
　　一点进去，他就后悔了。
　　第一条热门回复写得是：

　　“有些人一分钟都不曾拥有，但是好像失去了几万次一样。”

　　黄延看着看着，歪着头想了想。
　　在眼睛变得很烫之前，摸出了钥匙开了家门，关了门，看到桌子上那束下午买的笔挺漂亮的玫瑰，再看看手上的这束，他蹲在地上，把头埋进了花里。

　　没有去干净的刺划到了脸上。
　　痒痒的疼。
　　比起那好像失去了几万次的疼，真的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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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下，孙穆的车安静地停在那里。
　　长得漂亮的男生转头看看副驾驶座上病怏怏的人，问了句：“哎，你关心人家就上去呀，刚那样换成谁都受不了的好不好。”
　　孙穆抬头看看三楼的窗子，只是摇头：“不用了。”
　　“啧，你这人……”
　　“我们就普通的py。”孙穆肯定道。
　　“哟，你们真伟大，一个当着ex的面帮你圆场当外卖小哥，一个烧成狗了还要一路追……啧啧。”男生摇头。
　　“我和他不合适。”
　　“我都忘了了你是外貌协会的。差评。”漂亮的人愣了愣，然后点头。
　　“你不懂。”
　　“是，我是不懂。不过他的样子的确不是你的菜……回不回去呀，我游戏打了一半呢……”
　　“……再等等。”
　　“你怕他跳楼自杀呀？不会吧？”男生皱起好看的眉头。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洒脱。”孙穆翻出手机，也不看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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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会儿，黄延的微博更新了。
　　上面是一束漂亮的玫瑰花。
　　“今天是七夕，做了很多好吃的，祝我做个好梦，就梦到一堆帅哥陪我过七夕吧。”
　　然后是两个吐舌头眨一只眼睛的小人乐呵呵的表情。

　　“他买给你的花？”有人探了脑袋来看孙穆的屏幕。
　　孙穆收起手机，咳了两声：“回去吧。”
　　“……你说以前我和你在一起那会儿吧，也没觉得你多喜欢我。我给你买礼物你连句谢谢都不说，我做什么你都没反应，难道你以前也是这么关心我的？”
　　“……”
　　“我说，解释一下也没多难，总比人家伤心欲绝走了，你再跑去挽回什么的……干嘛这么看我，我们那时候是和平分的好不好……”
　　“他和你不一样，他比你有良心。”
　　“但是你还是一样，是个冷血怪……”漂亮的人撅撅嘴，一脸嫌弃。
　　“……闭嘴，开车。”
　　“切……”

　　楼下，黑色的轿车消失在夜幕的那一头。
　　楼上的人在七夕的晚上还真的做了个美梦。

　　美梦里有他想要拥有的一切。
　　他还拥有了整整一个梦的时间。
　　更幸运的是，他一觉睡醒什么也不记得了，于是他也就再也没有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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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中秋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