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漪水

3、魍魉泪（二）

　　罗清养伤的日子听着萧白洛的碎碎自语并非毫无收获的。从萧白洛口中，他知道自己所处的地方叫魍魉谷，而自己在谷中被人就起来的时候已经深受重伤。是谁伤自己？又非致他于死地不可？唯今只等着萧白洛为自己治好脑伤恢复记忆了。

　　在萧白洛的调理下，罗清身上的伤好得很快，偶尔还能下地活动活动。三月刚至，满院春晖。罗清临窗就能看到一簇桃花开得正艳。远山青黛，竹海摇曳都一同融于一方丽色中。不得不承认萧白洛确实住在一处好地方。

　　罗清看得出神，却不知从哪处吹来一阵大风，那风阴冷刺骨竟将满树的花枝都吹秃了。

　　听到院中那一声惊呼，罗清立马赶了出去，待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当即惊得滞在了原地。

　　院中，萧白洛原先晒得好好的药材被大风扫了一地，有的甚至被卷到了半空中。萧白洛死死护着怀中最后一筐药材喊叫着：“喂喂喂！你们闹什么情绪嘛！我都说了这些天实在太忙了，你们再这样回头我就把跟隔壁猎户家的那只黑狗阿汪给牵过来啦！”

　　话落，那肆虐的大风真的小了些却依旧没有止息，卷到半空的药材悉数朝着萧白洛砸了下来。

　　萧白洛又喊了一句：“好啦好啦！等过些天我给罗哥哥采完木幽兰我就去好不好？我这些年答应过你们的事有哪次食言过？”

　　这声话落，风速一转竟变成了和煦的微风，在周围荡了荡随后飘远。

　　萧白洛长舒了一口气：回头还是在这里设个阵法吧，这帮兔崽子太无法无天了。

　　她一转身便看到罗清怔怔地站在门口，那目光令萧白洛胸口一钝，他见到她方才的样子了，一定当她是怪物了吧。

　　萧白洛眼眶微酸，暗暗告诫自己本就应该习以为常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

　　“散了这么多的药材一个人要收拾到什么时候？”

　　萧白洛错愕地看着罗清，问道：“你不问问刚才发生了什么吗？你不觉得……我很怪？”

　　罗清回道：“怪是怪了点。你不是自诩神医高人吗？这世上哪个高人不怪？至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你若真想告诉我自会与我说，不想说我又何必问。”

　　话落良久没有动静。罗清抬头看了看萧白洛，眼前的这个女孩虽说总是挂着一副没心没肺的笑脸，但在那双眼眸中罗清从未感受到笑意，有的反而是浓重的化不开的悲伤。罗清不懂，她明明内心脆弱得要死却为何总是装出一派倔强的样子。就好比现在，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她却还要死撑着不让它落下来。

　　看着这一幕场景，罗清心中莫名一动，手竟不自觉地向萧白洛伸去。待回过神，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手一顿却只是拍了拍她的头。

　　那一瞬间的碰触让萧白洛心头一跳，脸也微微烫了起来。先前都是她逗得罗清面红耳赤，怎么今天反被他一个小小的动作弄得心神不宁了呢？这节奏有点不打对啊。

　　将将过了几日，当魍魉谷送走了第一场春雨，萧白洛收拾了工具打算上山采摘些新鲜的草药，关键还是要早些采得木幽兰帮罗清清了脑中的那块淤血。罗清想闲在屋里也没事便跟在萧白洛身后一同去了。

　　木幽兰依一种香木而生，此香木通体雪白，连萧白洛都叫不出名字。而且难能可贵在魍魉谷内就只存了一棵，还是她无意中发现的。

　　因为刚下过新雨，满山苍翠都掩在一片淡袅的烟雾中，草木的芬芳味迎面扑来，竟说不出的惬意。罗清不明，明明是块灵秀之地却偏偏被称作是魍魉谷。

　　两人走过一段崎岖的山路，便是一片绿竹林。竹林内有一老者正在挖新冒的春笋，见到他们很是热情地挥了挥手：“神医，又去采药啊。”

　　萧白洛向他颔首示意，刚想拉着罗清走便见他面色复杂地朝那老者走去。

　　“将你手中的刀给我看看。”

　　那老者看了看罗清，愣了片刻后“呀”了一声，近来谷内传神医新救了一位少年想必就是眼前这一位吧。

　　他将手中的短刀递给罗清。罗清接过短刀竟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刀面，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刀柄处的花纹里已经嵌进不少污泥，罗清却熟练地找到那暗藏其中的一枚暗扣，手轻轻一掰，短刀竟“嗖”的一声卷进了刀柄里。

　　那老汉看得目瞪口呆，这把刀他平日里都用来砍柴刨土的，并不知道有什么玄机，只觉得比平常的刀具好用多了。

　　“老伯，此刀你在何处所得？”

　　“在断肠崖下捡到的，”

　　萧白洛沉吟一声：“断肠崖？”她便是在断肠崖下救下的罗清。她下巴一抬，有些倨傲道：“老伯，这把短刀是我罗哥哥落下的，现在要物归原主了，你没意见吧？”

　　她医术卓绝，这谷内便也只有她一人懂医理而已，任何人都要给她几分薄面。那老伯点头忙应道：“是是是，神医说的对，既然是这位小兄弟落下的自然要物归原主的。”

　　萧白洛满意地点了点头拉着罗清就走：“走，采草药去。”

　　罗清有些无奈，为表谢意便朝那老汉点了点头，道了句：“多谢。”

　　两人穿过竹林便是一处断崖，崖上挂着道道瀑布，萧白洛指着某一处狭缝高兴道：“罗哥哥你看，就在那一处。”

　　罗清一看那地方夹在两道瀑布中间，山势陡峭不说且根本没路通过去。萧白洛似猜出他心中所想，目光透着狡黠，突然徒手揽上罗清的腰：“罗哥哥，我们走了！”

　　身体的腾空感让罗清有一瞬间的失神，也就在那片刻的时间他二人竟稳稳地立在那道夹缝中了。

　　罗清暗惊，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萧白洛。与她相处数月竟不知她身怀如此深厚的功力，她的师傅究竟是谁，这人身上实在有太多解不开的谜了。

　　穿过狭缝便是一道白光袭来，晃得人睁不开眼。待视觉适应周遭的亮光后，眼前竟出现了一块平坦的绿地。那绿地中央长着一棵两人高的大树。树上无叶只有花，通体光白如玉。日光一照，树身闪着一圈光晕，圣洁异常。

　　空气中浮动着一股奇异的暗香。萧白洛早已蹦蹦跳跳地走到那棵玉树跟前不停地向罗清挥手，示意他过去。

　　罗清走近一看，发现那花形似幽兰却并不是长在树上的，而是生于一棵藤蔓之上。藤蔓曲折环绕，爬满了树身。

　　“这花……”

　　“没错，这就是木幽兰。那一日我为了采一颗灵芝草无意发现了这个地方，当时我也叫不出它的名字就干脆叫它木幽兰了。罗哥哥你敲它们的样子是不是特别像一对恋人啊，只是……”

　　罗清见她脸上是难得的伤怀便问道：“怎么了？”

　　“这花所栖息的乔木，已经死了……”

　　她竟在为此事伤怀，罗清见她脸上的哀色实在不符合她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形象便安慰道：“乔木虽死，但木幽兰攀附于它，这花就好似乔木本身所开，虽死犹生，二者相偎相依这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话落，萧白洛沉默了一阵，脸上又一次扬起明艳的笑容：“罗哥哥说的对！采花采花！给你治病！”

　　说完，她虔诚地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什么，随后高喊了一句：“谢谢姐姐！”随后小心翼翼地摘了几朵花放进背篓里。
　　罗清被她一系列动作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的一股寒气随着脊背爬了上来。

　　姐姐？她在叫谁呀……

　　二人采完木幽相携离去。风拂过，花香渐浓，也吹散了空气中那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依旧是来时的竹林，两人行至尽头竟看到一人歪歪斜斜地倒在杂草丛，发着一声声闷哼。

　　“有人！”萧白洛急忙奔了过去将人翻过来一看竟是方才在竹林里挖笋的老者。她熟练的把脉，面色突然一凝，“唰”的一下撕开了老者的裤腿，果然在他小腿处发现了两个细小的血洞，且周围的皮肉已经肿胀发黑。

　　“是竹蝰，若是不解活不过一个时辰。”

　　老者拼着一口气撑开眼皮，见是萧白洛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扯住了萧白洛：“神……神医……救我……”

　　“救你，可以啊，但是你知道我救人命的规矩，你得用你身上的一样东西换命。”

　　话落便换来罗清一阵轻喝：“洛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怎能……”

　　萧白洛直接朝他扮了个鬼脸，并不作理会又对那老者道：“怎么样，你答应吗？”

　　老者气若游丝：“答……答应，只要能让我活。”

　　“如此，我便要你的这条腿做报酬了，罗哥哥借你刀一用。”

　　罗清料想她借刀是为了砍人家的腿，断然拒绝：“不借”

　　萧白洛倒也不急，悠悠道：“你不借啊？那我就没法救他了，只能等死啰。”

　　那老者听了，急切地喘着气，目光看向罗清竟有些哀求。罗清对上萧白洛，一张俊脸染上了一层薄怒，随后从怀中掏出了短刀扔在了萧白洛跟前。

　　刀刃出鞘，萧白洛暗叹了一声随后却惋惜道：“刀是好刀，可惜……已经没了灵气了。”

　　将人抗回医庐的时候，老者的一条腿早已被萧白洛利索的砍下。

　　人救醒后，罗清再也没搭理过萧白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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