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很好，我亦很好》微夏春光

2、眼如星辰眉如月

　　亦水被魔茧包裹着，神识早已昏迷，他的记忆却浮现在脑中。

　　他只是一汪泉水，一汪供妖精，人类，魔物解渴的泉水。而泉水不是生命，没有意识。但是，他却从一出生就有了意识，而且他自己已然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有多久啊……好像是伴随这天地一起诞生的吧。他已不记得，他记得的就是第一次见到会动的生物是像草根一样细的东西，会游动，后来，他慢慢的见到那条细小的东西长成了一个圆鼓鼓的东西，会吐气泡，只是那个东西却好像离不开水，一离开他就会不动了。后来，他周围渐渐长出了一些东西，也不会动，却会随时间而死去，那时他不知道那些不会动却会死掉的东西是植物，靠着他生出来的植物。于是，他慢慢的观察，有小鸟曾驻足过，有野狼曾来过，甚至有一种奇怪的生物来过，那种生物杀了野狼，使他洁白的衣衫染上了血色，那种生物是他见过意识最强烈的生命体，也就是最聪明的生命。他喜欢上了那种生物聪颖的智慧，喜欢上了那种生物雄健的身躯，喜欢上了那种生物那无穷的潜力，他开始向往，开始渴望，他也要变成那样的生物——人类，一定要。

　　他每天都要在脑中想几千遍人类身体的结构，思考他要怎样才能拥有那样的身躯？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想，他既然能孕育出植物，自然也是可以孕育出人类的。

　　他从一颗槐树上卷下槐子，使其落地生根，每天悉心照料着。他并不知道，植物也是有灵识的，只是植物并没有像人类那样的脑子结构，所以没有思想。槐子在发芽的时候就有了灵识，但是他毕竟没有思想，所以只是贪恋着泉水的孕育，眷恋着泉水养育的温柔，当他渐渐长大，看着身边植物伙伴一颗颗老去，死去，他仍活着，他开始明白，这个世界的规则——相辅相成。

　　这个世界看似有其自身的法则，其实只能称之为规律。每个生物间都有一丝联系。就像水可以孕育出植物，却是有泥土和元素的帮助，就像小鸟肚子饿了要吃食物一样，虫子可以被吃，也可以吃其他虫子，各种生物链构成了这个世界，所以，这个世界的规则便是相辅相成。

　　终于有一天，亦水挥手一变，已是如人类般的绝代美人。只是，他只见过男性人类，所以他变出来的人类为雄性，想改已是改不了了。

　　从没想过，人类会有如此美丽的面庞，健硕的身躯，毫无瑕疵，完美的犹如上天创造。亦水看着水中自己变成人类后的倒影，沉醉。人类啊……真是上帝的宠儿。可以思考，可以恋爱，可以哭，可以笑，可以悲伤，可以滑稽，可以说话……甚至可以拥有无上的潜力。真让人嫉妒啊。。。

　　这样幸运的生物有什么资格怨天呢？

　　后来，槐子渐渐成熟，受亦水已经如人类的影响，开始有人类的思想，懂得自己身为植物的悲，明白自己比其他植物幸运的欢。只是这一切都比不上那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滋生的爱情。不知从何时起，那起初的贪恋变成了眷恋，再由眷恋变成了贪恋，反反复复，最后变成了爱恋。而那开始的贪恋是贪恋泉水的养分，后来的贪恋是贪恋能陪在亦水身边的时光；那开始的眷恋是眷恋亦水的温柔，后来的眷恋是眷恋亦水只对他好的举动。到最后的爱恋是陪伴亦水千年的岁月。相濡以沫千年，这情，谁能否认？
　　——
　　还记得，三千年前，那时他想寻找人类身体的秘密，却碍于只能流动不能抓上一个人类来研究，只得拼尽全力从成年槐树上卷下一颗槐子，使其落地生根。既然猿猴可以变成人类，植物应该也可以的。都是生命。

　　于是，每天凌晨时分，将新冒出来的清泉尽数拿去洒在槐子上，或许是凌晨时分产出的清泉太过圣洁，槐子被清泉浸泡，融入，竟将杂质一一除去，很久很久才冒出芽。只是亦水并不知晓其中奇妙之处，依旧每天将自己最干净，最清洁的泉水拿去养育槐子，槐子生长得很慢，当槐子长出第一片叶子的时候，天地灵气却突然混乱，随后灵气直直向叶子奔来，围绕，随着叶子散出的浓郁灵气缭绕在整个山底。那叶子啊，晶莹剔透，散发出点点馥香，吸引了山上所有动物，使万兽齐聚山底，亦水为了保护千槐，涌出大量泉水，与山中小涧汇集，形成一条使万兽无法跨越的深渊潭水。有野兽疯狂的想游过潭水，结局却只能是被亦水吞噬，潭水渐渐浑浊，这亦水，也不再清澈，任他怎么涌出清泉，杂质已与他融合在一起，分不开。

　　只是亦水仍守护着槐子，用自己涌出来的清泉养育他，不让他接触潭中污浊的水半滴。亦水已不知，他这样做是为了探索人类身体的秘密，还是习惯了这样宠一株植物。

　　后来当槐子长出一片又一片的叶子，分出一支又一支的枝桠，灵气已越来越浓郁，甚至笼罩了整个山，有外山的生物开始知晓，时不时会寻香而来，潭水已变得暗黑，即使槐子散发出的醉人香气，也无法遮盖住潭水中强烈的血腥味。亦水开始担心，这样下去的最终结果，只能是槐子被吞噬。

　　亦水很矛盾，他的力量甚小，即使污染了自己形成了深渊潭水，也只能阻挡一时这山间的野兽。等槐子成熟那一刻，这灵气定是飘散四方，到时或许会引来某些邪恶的魔物。因为魔物皆是由正常生物幻化而来，想要变回以前，必须食集天地灵气的植物类才可。槐子灵气之浓郁，也不是一般的有灵气的植物可比，危险度更高。

　　可是啊，千槐已有人的意识，自是感觉到了亦水的为难。凭着心中对亦水的眷恋，他直觉不想因为自己而让亦水难过。于是，伸长根须，主动下潭汲取那污浊的水。浑水入体那瞬间，身子很难受，意识也模模糊糊，感觉有黑暗袭来，要拉他入阿鼻地狱。浑水入体那瞬间，树干上的枝叶也不再散发香气，晶莹的叶子已黯淡了许多。浑水入体那瞬间，有很多邪恶的思想涌来，浓郁的血腥味使他红了眼眶，血，好像要血……

　　那潭水中万兽留下的血腥和邪恶的残识岂是常年处于神圣的槐子承受得了的，几乎是浑水入体的瞬间，槐子圣洁的思想就被邪恶充斥，变得嗜血。在黑暗中渴求着血。

　　亦水惊恐万分，强烈的恐惧竟然使他瞬间化成了人类的模样，与潭水分离开来，那潭水失了他，阵阵恶臭传来，周边的植物也开始腐烂，亦水抱着槐树，凝成一团云状水体，润着槐树的根须，托着槐树飞向另一座山底。回头一望，却发现原来的地方已经没了生命，植物全部枯死，染上黑气，有些还待在潭边的野兽也化成具具白骨，黑气不停围绕。压下心中的罪恶感，亦水一刻不停得奔往另一座山。

　　只是，从此，槐子被沾惹上的污浊潭水已经无法洗去，无论亦水如何净化，那嗜血仍是深深压在槐子的灵魂深处。

　　后来，槐子也幻化成人，眼如星辰眉如月。一面是温润如玉，有时却嗜血无比，只是有亦水呆在身边，这嗜血一面只出现过一次。

　　可是，若亦水不曾与那小涧融合形成那潭水，染了杂质，千槐的嗜血性子如何能不被净化？

　　千槐，一千年成熟。亦水，千槐，相濡以沫两千年。
　　——亦水
　　这里没有光明，狭小的空间限制了手脚的行动，亦水靠着树干，紧紧抓着树干上的褶皱。他被禁锢在了千槐的本体内。身体已是透明，可以在庞大的槐树上随意走动，只是离不开而已。

　　千槐将他禁锢在了他的本体内，因为他只有一年的生命了。多么可笑，多么悲哀。因为他是上古时期衍生而来，所以他不能离开本源，也就是现在那已经枯死的地。离开，就意味着消散。两千年来，他不断被蒸发，涌出的泉水已经少之又少，眼看着只还有一年的生命。

　　可是啊，亦水眼里溢出悲伤，千槐，离开了本体，还能活么？

　　我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了，久到我也记不清了岁月，死去，又何惧？虽然，我渴求陪你到永远，只是，我却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离开我啊。没有你的世界，让我又回到过去那漫长不灭的岁月么？那么麻木的岁月，没有希望的岁月。还不如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