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奇》檀雍

14、第四章 问药破阵 (四)

　　戚竹雯大惊，虽曾在那酒肆内见识过冷江寒才智，但此地已觉出凶险，却是万万不能相比，况且在那酒肆时，还有卢申天与那酒痴相助。
　　蝉儿自也是奇怪，爷爷为何却叫这个病人去破什么阵，看眼前之人，面色惨淡，身体虚弱，莫说破什么阵，便是叫他抓只鸡鸭已是不能。
　　莫非……
　　她竟担心那老人一时恼怒，欲取这年轻人性命。
　　当下心头恐惧，花容失色，喊道：“爷爷……”
　　那老人却道：“蝉儿住口，你且与那府台千金在外等候，没我吩咐，不许进来。”
　　蝉儿恩了一声，不敢再开口阻拦。
　　冷江寒微微一笑，回头道：“两位姑娘不用担心，在下去去就回。”
　　那被寒气折磨的冰冷脸上透出的笑容，此时竟是这般温暖。
　　二女只觉心中一动，却见那冷江寒拔步向那竹屋缓缓行去。
　　屋里很黑。
　　老竹被整齐的修了边，一根根吻合起来，竟连一丝缝隙也没有。
　　站在里面，不透丝光，直叫人佩服手工之精制。
　　难怪那老人这么自信。
　　连屋内什么物件都看不清，还谈什么破阵。
　　原来看不见的阵才是最凶险的。
　　冷江寒不禁苦笑了一下。
　　只觉自己像浮在一片未知的黑暗虚空中。
　　唯一坚实的就只有脚下那块硬石。
　　这屋子地面竟用削平的山岩铺成。
　　冷江寒闭上了眼。
　　在这里，眼闭不闭，还能有什么区别。
　　三间屋子是连通的。
　　那老人便在其中某个位置，无一丝声音，便是连心跳也无法听见。
　　因为，在黑暗中，从四面八方传来低低的风铃声，如同地狱下的无常持着幡靠拢过来。
　　他们是来收魂的吗？
　　很久，冷江寒只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
　　他在和那老人比耐心。
　　就像幼时的那只红狐。
　　可是，那老人竟似消失了般。
　　宛如从未曾有过这么个人。
　　或者如同那随风来却又随风逝去一片羽毛。
　　对不存在的人，还能做什么呢？
　　冷江寒深深吸了口气，抬腿向前轻轻跨了一小步。
　　这一步很小，小到几乎看不出来他移动，若是能够看到的话。
　　便在这一步间，那四周的风铃声竟然消失了。
　　铃声停，屋内一片寂静。
　　静的只有那从幽暗深处升起的阵阵阴风。
　　传进耳中，却如狂风大作，间杂千万冤魂嘶喊，凄厉悲惨，令人心智全失。
　　扑拥而来，旋转围绕，竟似要将他撕裂。
　　又有缠绵的呻吟之声，充满诱惑，直令人欲投身其中。
　　戚竹雯远远望着小屋，那里静悄悄的，冷江寒进去很长时间了，到底里面发生了什么，她心中焦急的等待，这种等待竟如同蚁虫钻咬般令人难以忍受。
　　日已将西落，黄昏时的余光洒下，在那竹林上落成金灿灿一片。
　　偶有三、两只黄雀走林中飞出，也只是幽幽鸣上两声便返回巢去了。
　　蝉儿心中却升出一种失落，她突然想起了家。
　　家是什么样子呢，她在想。
　　好像那是很久以前了，从她记事起便和爷爷在这里。
　　可是这里不是家。
　　因为这里没有爹娘。
　　爹娘是什么样子呢？有爹娘的家又是什么样子呢？
　　她望向天空，天空一片淡蓝，什么也没有。
　　唉------冷江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遥远的让你难以触摸。
　　又像海底升起的浪潮，翻滚着要带走一切。
　　那浪潮便冲进了这团怨气中，呼啸着卷走世间的不平。
　　一个个冤魂便挣扎着、呼喊着退去。
　　那撕心裂肺的怨气居然随着冷江寒这声叹息而消失了。
　　阴阵的幻象竟没有迷惑住他的心灵。
　　咦------远处传来低低的一声。
　　这显然出乎那老人的意料，不自禁的从口中叹了出来。
　　虽只是很轻微的惊叹，却足以让冷江寒辨识了方向。
　　他向左前略微转动，迈出步去。
　　那无处不在的风铃又轻轻的响起。
　　怨气消失了。
　　阴风却还在。
　　前方的阴风低低盘旋，带着潮湿，带着寒冷。
　　将他团团裹住，穿透他的衣衫，紧贴他的皮肤，试图从每一个毛孔中穿透进去。
　　冰雪的冻，让人肌肤麻木，渗入筋骨，慢慢的夺去意识。
　　这冷却是带着无尽的阴寒。
　　它柔软的贴着，进入体内，噬取每一丝精力，冰冻每一滴血液。
　　它让人畏惧，使每一个生灵颤抖。
　　没有人能够抗拒它的力量。
　　便是神佛也要望而却步。
　　前方的通道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仿佛永远也不会再有尽头。
　　冷江寒似乎陷入了沉思。
　　他在想什么。
　　那张鲜红的皮毛还是红狐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
　　还是师父永远深藏在斗笠后的面容。
　　那张面容是一定是慈祥和蔼的。
　　便在那前方注视着自己。
　　心中又竟然出现了一个紫色的身影。
　　那身影漂浮在空中。
　　奇怪的是为何还有个黄色的身影躲在后面。
　　心中没来由的念头不禁让他哑然一笑。
　　然后……
　　然后他就这么走了过去。
　　带着微笑走了过去。
　　阴风散去了，风铃停止了。
　　一朵黄色的火焰从面前升起。
　　烛光下是一双苍老惨白的手，那是只有长时间见不到日光才有的白色。
　　左手捏着尚未熄灭的火摺，右手指上缠着几根红丝线。
　　那线头连向远方的黑暗，尽头想必便是那风铃。
　　手的主人上半身仍然隐藏在阴影中，漂浮不定。
　　冷江寒知道他必然正用不可思议的表情注视着自己。
　　他自是不相信面前之人如何能够就这么走了过来。
　　片刻后，那老人幽幽道：“居然被你破了。”
　　那声音却是如此沧桑和悲凉。
　　冷江寒叹了口气，道：“我没有破它，没有人能破它。”
　　哦，老人的语气充满了惊讶。
　　冷江寒张开手，手心中静静躺着几片青色的竹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