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囚》白悦雏

2、第 2 章

　　暗红色的帷幕拉起，台下掌声如潮。穿着凤冠霞衣，眉目掩在阴影下的花药在帷幕拉严后，那抹嫣然的笑转瞬即逝。

　　卸了妆洗罢脸的花药坐在大梳妆镜前，对着镜子里那个精致的人儿发呆。淡褐色的柳眉，眼角微微上扬，低头顺眉间，那双丹凤眼好似要飞起。白蒜般的鼻子，小巧的立在一张唇型明显的小口上。饱满的天庭，微锥的下巴，拥有完美轮廓的脸恍若织进了光似的净白通透。
　　“花药，花药，你真美，无论什么时候。”她低头酸涩一笑，眼泪扑扑的落下，“只是，他再看不到。”

　　“花大台柱！”尉守宁在外喊，“有人等你，让她进来么？”
　　“不见！现在谁都不想见！”她趴在桌上，脸埋在胳膊里闷闷得回应着。他的面容身影在她臂弯里清晰的像是新鲜的伤。

　　一只修长的细到骨节明显的手搭上她的肩膀，“我也不想见？”花药抬起头，在镜子里看到站在身后一脸明知故问的解青。
　　她拉过解青，抱住她的腰，摇头说：“不是不是，我怎知是你，我岂会不想见你。青儿，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觉着心这里扎扎着生疼的。”泪水直接蔓延去解青的衣服上，她轻拍花药的背，道：“谁会管你在这里哭得要死要活的？我都不管了。好啦，哭丑了我嫌带出去掉价儿。”
　　花药仰起头看解青，那之后，是半个他。刚刚减速的泪水重新加速。

　　解青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环在自己身上的这个女子，一脸的受伤，眼睛里闪着某种奇异的光。她常从花药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光，虚虚柔柔的带着期盼，思索许久，发觉这像是宠物渴望主人关爱的眼神。于是，她就会在此类时刻抱紧花药，摩挲着她的背，试图让她平静下来。很久很久，解青都没这么有耐心过。

　　解青松开花药的手，然后靠在梳妆台上，伸出手放肆的揉着花药的头发，满手掌的宠爱。
　　果然，一只宠物而已。解青这么想着，忽然想笑，但再看看眼前哭得快背过气儿的人儿，于是作罢。

　　“花大台柱预备哭到什么时候呢？我的车在外面停老半天了，这会儿灰估计有一指厚了要。”解青撑着脑袋，斜睨眼睛看仍然趴在桌上无动于衷的花药，重重的叹口气，“听着，哭完了想走了给我打电话，我先走了。姑奶奶我不欢喜看你哭地得劲儿了！照你这么哭下去，咱伟大的长城准得塌第二次！”
　　解青直起身扯扯衣服大步朝外走。“等等，”花药也起身抹抹眼睛说，“我跟你一起走。”
　　“早干嘛来了，非逼得我对你发火儿啊！走，回家！”
　　得胜般的解青大踏步的走在前面，花药好似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跟着她，边走边小声地抽泣。

　　“你说你怎么这么能哭？”解青弹了香烟，关上窗子开着车问，“你说吧，本来我还觉着这曹雪芹写的黛玉分明是个假人儿。自从遇上你，我算觉悟了，咱也能接受了。为什么呀？因为你呀。就算她也跑到我身边，咱也不怕。为什么呀？因为咱免疫了呀！”
　　花药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眼泪生生给弄变质，滑落的不是悲伤而是欢愉。岂料解青忽然问：“您今天演的是哪出？”
　　花药一怔，侧过头看窗外忽闪的霓虹，喃喃地说：“英台殉情。”
　　“这段也能演？嗨……没劲。”
　　“守宁编的，戏说版的英台殉情。说：
　　送亲途中，英台冲向山伯的墓继而跳下，结果跳进另一个世界。在那里，她爱上另一个男人，结果，结局同她与山伯一样。最后，英台走进墓园找到新爱人的墓，撞上去死后看见的不是新爱人而是梁山伯。山伯绝望地问英台为何会爱上马文才，这时，英台以便不清真实与虚幻。”
　　花药不动声色的看着窗外一字一句的说。
　　“哈，这是够戏说的，不过，现在人就好这一口。”
　　“嗯，反响不错。守宁说要继续演，还说要把整个故事都给编了。”
　　“那你们这个草台班子算是熬出头了。”

　　花药转过头看专注开车的解青，忽然想问她一个问题，问出口的却是：“你说爱情是什么？”
　　解青大笑三声，道：“我看过一个人写，‘爱情其实只是在那些假道学家们提上裤子之后宣扬的五讲四美中被粉饰得过分神圣和美好的虚无，蒙骗白痴弱智的数代才子佳人前赴后继用无畏的青春书写追逐精神的乌托邦。’你这个问题算是问错人了，爱情，于我而言，是无意义的，甚至是累赘。我哪能有包袱啊。一旦有了，那就是失败的开始，我怎么养活自己？”

　　解青腾出一只手点了根烟，窗子又打开，风吹进来，花药的头发被吹得乱乱的。她抚着头发，整个儿仰在椅子上，“青儿，你相信这种时空转换的事儿么？”
　　解青嗤笑一声说：“虽然相对论说时空旅行完全有可能，但那也只是一个理论，要我相信？当我傻子呢？！”
　　花药呼出一口气，刚想说话，就被解青接过话茬儿：“别，别，你丫要再跟我说你是古人，我就一枪把你崩成故人去见那些古人！”

　　花药抿紧嘴，不再说话。车上一阵沉默。

　　解青扔掉烟蒂，再点燃一根，表情忽然变得冰冷：“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一个人在家好好的。没事儿别给打我电话，有事儿打了没用，我在工作，记住。”
　　花药点点头，仍然不说话。到家下车的时候才张口对解青说：“藏沉的工作与你一样。都是……不过，他用的是剑，他的剑很漂亮，你……”
　　解青关上车门，一根手指按上花药的嘴唇，“嘘……”
　　SIG-P228抵在花药的腰间，诡谲地说：“小心它生气，我的也很漂亮，还有更漂亮的要看不？”
　　花药摇摇头，轻轻地叹息，“这是我的宿命吧。藏沉，我多想让你们见上一面。英雄相惜。”
　　“我可不是英雄。英雄能相惜，那是他们的利益尚未发生冲突。”解青收回枪抛下一句话径直上楼：“最好不要见，他会死。我一向不欢喜抢我饭碗的人。”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我们一直走向天堂，我们一直走向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