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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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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喜堂是敏仪郡主护国公府的老太君所住的院落,今日老太太从佛堂搬了出来,儿子孙子曾孙各家媳妇俱来请安。敏仪郡主是先镇南王的女儿,镇南王镇守西南一带,后朝廷收回了兵权,镇南王一家搬回京都定居。敏仪郡主的哥哥袭了亲王爵,从下一代开始降等世袭罔替,如今他大哥的儿子袭了郡王爵,也就是平南郡王。
聚喜堂正房三明九暗,帐舞帘飞,槅扇层层,金银焕彩,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海棠之秋,说不尽的富贵风流。黑漆万字不断头三围罗汉床上倚坐着一位七十开外,额戴赤金镶南珠的头箍,盘恒髻上别着凤尾金步摇,上着荔枝红缠枝葡萄文饰长身对襟褙子,下着大红撒花裙,脚蹬软缎绣花鞋,腕系菩提念珠,雍容端庄,慈眉善目的老太君。老太太背靠姜黄色锦鲤锦缎的大引枕,手倚梅花朱漆小几,看着一屋请安的儿孙媳妇。
一屋子的绫罗绸缎,穿红着绿,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太太今儿里面穿了件金蜜合色大朵簇锦团花芍药纹锦长裙,外罩玄色镶领茜素红底子玄玫瑰印花对襟褙子,站在罗汉床左下首,端是笑容可掬,“今儿老太太出来,趁着大家高兴,我出资置几个席面,请了堂会,阖府上下热闹热闹。”
二夫人未语先笑,今日二夫人穿着件烟紫色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戴了朵红宝石串珠头花,笑语嫣嫣,上前拉着老太太的衣袖,“那可巧了,我这里可是为母亲省了私房银子,母亲可得谢我。”二夫人掩嘴笑起来,眼珠着扫了一圈。
“你这小泼猴说话留半截,还不把后面补上!”老太太笑着一点着二夫的眉心。
“孙媳前几日就算着老太太和六弟妹这是要出关了,少不得骨肉相聚哭诉一回,这如何使得,老太太出关可是大喜的日子,合该热热闹闹,孙媳和二爷商量着请了戏班子来唱堂会,再出资置几桌席面,可不热闹?却不想母子连心,这不?省了母亲一笔银子钱,大家说母亲这回是不是得谢我。戏班子如今以从角门进了府,在藕香水榭亭中搭了戏台子,等吃了酒席,爷们儿在西楼,我们在东楼,听戏吃茶可不妙哉!”
太太为讨好老太太想自掏腰包,肉疼了好阵子,迟迟不出手以至于错失良机,让二夫人在老太太跟前卖了乖,现下恨不得把那银子都砸在二夫人的脸上,别家儿媳妇都是递梯子的,偏她家只会拆台。她看二夫人是越看越不喜欢,当初是脑门儿抽了风才会聘了她给老二,完全忘记当初千挑万选,听对方嫁妆多,就定给了老二。
“可是哪个班子?”
“荣庆班。”
二夫人说得眉飞色舞,好不欢快,几位夫人出声附和。几位爷门儿见如此不好久待,俱告退,如桐哥儿这般半大的孩子留下撒娇卖痴,老太太被侍奉得高兴,却不见素日里讨喜的肉团子,因问:“怎么不见浩哥儿?”
“老太太可了不得了,浩哥儿如今出息了,被今上钦点做了十皇子伴读,如今老太太想见他是不成了的,浩哥儿这时在宫中陪十皇子读书呢!”二夫人忙抢着答话,那个喜气洋洋,好似浩哥儿是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又见大夫人额上贴了梅花花钿,发簪点翠镶红宝石金菱花,耳带点翠耳坠,正红色牡丹杭绸齐胸襦裙,外披霞影色素面妆花曳地大袖,只是面带微笑的站在太太跟前,也不见恼,不时的说上两句,有礼有度,越发显得典雅高贵。心下暗恨不已,又见四夫人五夫人拉着孩子们笑成一团,忙收回眼,在老太太跟前打趣逗乐。
老太太听了很是高兴的夸了徐文浩几句。
“三弟乖巧机灵,我们姊妹常说三弟生得一脸福像,将来是有大造化的,可不是有福气的?”说话这位是二夫人的嫡女,府上的三小姐徐明月,十三四岁,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端是入艳三分。
“三姐姐这是不好说三弟生得胖,变着花样夸他呢!”徐婉玉两眼弯弯,眸子晶莹如水,掩嘴“咯咯咯”欢笑起来。围坐的几姊妹俱是打趣起来。
徐明月嗔怪,“六妹妹就知打趣我!”
诸人陪着老太太说笑了一阵子,不知不觉已到晌午,二夫人的陪房朱正家的进来回话,聚喜堂花厅已置了席面,“老爷,爷们儿并少爷们都去了花厅,就等老太太、太太、夫人、小姐们开席呢!”
“老太太,我这是借花献佛呢,本该去我院子里的,这次就借了老太太清贵的地儿,成全我的好名声!”二夫人嘴就没停过,哄得老太太笑声不断。
老太太领着一行人进了穿堂,笑道:“你就该多读点书,借花献佛是你这么个用法?”
花厅内已摆上三五几桌,就等府中一应女眷入席上菜,老太太太太各房夫人小姐们依次坐下。
花厅里搁着了张十二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围屏,屏风外爷们儿围成三桌。护国公今日因着老母搬出清苦的佛堂,大孝子自是要关心一番,便没去衙里,为免儿子们拘束不乐,没让他们到跟前来,自成一席。主席下面摆了两席,左席是大爷二爷一辈的,右席自是徐文谦一辈的,徐文谦不在,这席就由二少爷带着众位弟弟入坐。
等屏风里面传来老太太开箸声,诸位儿孙自是先敬了护国公,才坐下自在喝酒吃菜。徐世恒瞧着不断上桌的佳肴,鹌子水晶肘、叉烧鹿脯、酒醉鸭肝、一品豆腐等四冷四热四荤四素四汤,独拣了那碟糟鹅掌鸭信,想到周家那日一桌的野味,勾起了唇角。
“七弟,别顾着吃菜,二哥给你斟酒。”二爷徐世绎素喜谈论,因徐平琮在席,不敢妄言轻动,时间久了也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往徐世恒桌前的酒盅里斟了满满一小杯,抬手,斟酒,谈笑之间尽显风流之姿,不知骗尽多少女儿心,“怎的最近都不见你?”
“谢二哥!”徐世恒本性懒与人共,原不肯多话,只是淡淡地道谢,喝了盅中酒。四爷五爷偶尔才说上两句,不是他们不爱说话,只是习惯了在父亲嫡兄跟前缄口禁言。
“一个谢门读书,一个闭门禁足,能见着才叫奇事!”大爷徐世鹏着绯色孔雀补官服,如清风拂面般,坦然自若,又透着不怒自威之感。
二爷讪讪的笑道:“我这可是算解足了?”觑了眼首席喝酒的护国公。
护国公眼都没抬一下,轻飘飘说道:“从明日起,去族学里听课。”护国公轻飘飘一句,徐世绎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寝不言,食不语,让你多嘴。
屏风内不时传来欢声笑语,琉璃上映射着模糊的人影,徐世绎轻酌,眼神透着琉璃似在找寻谁的倩影。望妻石呢,做弟弟的不好开兄长他玩笑,俱是相视一笑。徐世鹏则打趣道:“还是二弟妹有谋算,早早的把屏风挡在了中间,我还道一家子,又没外人,何故置了展屏风搁在那儿,原来是防着你这痴情子呢!”
徐世绎听兄长这么说,有些尴尬,偷眼瞧兄长的脸色,见他并不知情的样子,装作没好意思,敬了杯酒。徐世恒吃了大半碗饭,喝了徐世绎的敬酒,便离了桌去了衙门。
老爷大爷先后一走,两桌的人才算自在了很多,二少爷徐文陌举着酒杯分别敬父亲和各位叔叔,敬到徐世恒时,彬彬有礼地说道:“还请七叔多考教于侄儿!”
“陌哥儿敬我们是假,敬七弟才是真,我们这回也算是沾了七弟福气。七弟不如就考教他几句?”六爷徐世翔挤兑徐世恒几句。一个是自己胞弟,一个是自己儿子,徐世绎赶紧打圆场,拉过四爷五爷围着六爷喝酒,徐世绎常在场面上混的,不用几句,就把几个说笑成一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方散了席,去了藕香水榭听堂会。自家人岂能分外院内院两处听戏,自是要并在一处,却又不得注意男女有别,分成了两楼,各自吃酒听戏,自在玩乐。东楼和西楼相对,戏台子搭在荷花池中的冰池晴绿亭中。先听了爷们点的两出,后太太夫人们也点了戏。
“母亲不可心太偏,女儿言来听根源:自古常言道得好,女儿清白最为先。人生不知顾脸面,活在世上也枉然......”戏抬上咿咿呀呀,唱的是《凤还巢》。
“这程雪雁虽生得丑陋,却是嫡女,读书识礼教养都是一等一的,怎么做出私见外男这种不知礼义廉耻之事,还不如那妾室所出的程雪娥知礼。”老太太听着台上扮程雪娥的花旦唱着“有心来把青丝剪,焚香念佛也安然。”有感而发。
“如不是程母心偏,纵恿程雪雁,一个千金大小姐何故做出如此败坏颜面的事。”四夫人跟着讨好辩解道,老太太最讲嫡庶,自从老国公逝世,老国公留下的妾室,一并被老太太打发了,庶出子女也分了出去。却不想她这话弄巧成拙,没讨好到老太太反倒得罪了护国公府两位当家太太。老太太和太太当下就有些不高兴了,庶出的就是上不得台面。太太恨恨剜了四夫人一眼,用丝帕偷偷拭自己的眼角,老太太觑到,心中叹息,故道:“换出热闹的。”四夫有心想描补描补,又开不了口。
徐琬玉这席离老太太也不远,听到他们的谈话,自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台上唱什么也听不进了,旁桌姊妹谈什么,也不去打趣了,端是出了好一阵子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