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儿子不愁嫁》宇真

6、冷战

　　世态炎凉，人心冷暖，看在一双冷眼里便是一个粉墨笑话。
　　昨天，二哥不知怎么听说了我与李珂麟翻了脸，立马拔腿进宫，跑来我这福景殿劈头盖脸地把李珂麟臭骂了一顿，顺带便气我可怜、怒我不争……
　　幸好，二“姐”夫随后驾到，风卷残云似地把人拽回去了。
　　这些天，先是到我这偏僻处称颂“曲径通幽”的大臣们越来越少，后来是御厨房里不给开半夜小灶了，小成子去了，翻天掀地也找不出一个御厨来。
　　唉……心中暗叹，我这个失势的皇子跟冷宫的嫔妃有得一拼了。
　　李珂麟这回不同往日了，居然快半个月了也没有问起过我，仿佛压根这紫禁城里就没有我这么个人。
　　我倒是隔三差五地厚着脸皮去敲东宫的门，回回都吃闭门羹，不是说不在，就是说睡下了，只好站在那阴凉的水泥地里白白等那回话的人……
　　“殿下，”小成子端来一杯茶，“您今儿就别去东宫了。”
　　“呵呵，”我轻笑，接过茶，吹了吹道，“要去的。”
　　“殿下！”小成子有些急了。
　　“你不懂……”
　　李珂麟是那样一个高傲的人，我不去，他就没有台阶下，他没有台阶下，我在这宫内朝上都不好过，少了这把大伞，就是风霜刀雨。
　　我……是为自己去的……
　　“殿下……您可以去投奔二殿下。”
　　“……哈哈，”我险些被茶呛到。
　　我可不愿意被刘裕明用宝剑削成丝！
　　隔着衣服，暗暗地按了一下胸口的那枚玉珏……这些天李珂麟在气头上，北伐之事被耽搁了下来，这枚玉珏我如今受之无愧了！
　　南宫流的事情，我也捅到父皇那边了，看父皇的样子，事情没有□□，也有五六分了。
　　一石二鸟。
　　还剩……李珂麟。
　　我不知道他还要冷落我多久？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熬过这个多久……
　　缓缓地转向月洞窗，不知什么时候小成子挂了一只虎皮鹦鹉在那儿，那鹦鹉五色缤纷，雄赳赳气昂昂，双目炯炯如炬，煞是好看。
　　“小成子，这鹦鹉叫什么名字？”我走近细看。
　　那鸟儿虎视眈眈地戒备起来。
　　“殿下，它还没有名字呢，您给它取个名字吧。”
　　“嗯……”
　　我细看那鸟通透的眼珠，刚直有力的翅羽，以及被小钢圈锁住那只利爪……
　　“叫‘小心’！”
　　我快活地一笑，小成子云里雾里。
　　要小心……小心那双眼珠里暂时隐去的野性，小心它时时刻刻念念不忘的凌云之志……
　　就在小成子陪着我逗鹦鹉时候，外头突然传进来一个脸生小太监。
　　“叩见殿下，”小太监如临大敌地拜倒在地，“皇后差奴才来请殿下云来阁听戏。”
　　原来是皇后手下的人，我暗自忖想，盘算其中缘由。
　　“什么时候啊？”小成子替我问道。
　　“有一会儿呢，晚膳时候，晚膳也摆在云来阁，娘娘说，请殿下去散散心，太子殿下也说去，请殿下一定来。”
　　“知道了，”小成子又抢着替我答。
　　小太监抬起脸怯生生地偷看我，大约没有听见我亲口允诺，心里老大不放心。
　　“你去吧，我就来，”我柔声道，“回禀皇后娘娘，说我一定早早地到。”
　　“是，”小太监一溜烟地爬去来，回去复命了。
　　小太监去后，小成子就替我打理起赴宴的准备事宜。穿哪一套袍服，带哪些奴才，随身的琐碎用物……
　　我的心境一如他包进锦袱里那些，磕磕碰碰，叮当作响。我自以为是地认为以本人的定力，船到桥头自然直，坐在宴席上就会一切自然如常了。
　　所以，只能说再老练的狐狸也有失手的时候。
　　我坐在右下次席，握着一只碧玉酒杯，果然是皇后请的宴席，这玉可是上好的质地，握在手里那么久，自始自终都是凉凉的，恰到好处地映着我的脸色，凉凉的强笑的。
　　原来李珂麟的漠视，可以产生这样的效果。
　　为什么以前我不知道……因为以前，他从来不曾这样绝情地冷落过我。
　　现在，我明明就在他视线范围内，他偏偏就能做到每一个眼神都略过我。
　　端起酒杯，狠狠灌自己一口，酒一路烧进胃里，抬手草草抹掉嘴边残汁。想我何其幸运，能够坐在这里受他冷落；想我何其不幸，受了冷落也只能坐在这里……
　　“十九，”端坐在上的皇后对着我温和地道，“喝酒太猛伤身。”
　　“啊……”我一时错愕，随即起身，恭敬地道，“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幽柔，“……十九，你这孩子……张德福，你伺候十九殿下去。”
　　“是。”
　　皇后身边的一个老太监领了旨，立马下来站到我身旁，监督我吃饭。
　　得此殊荣——皇后亲派的“监膳公公”，立刻感觉到周遭递来的无数谄媚讨好的眼神。
　　这顿饭也奇怪，皇后上坐，太子陪坐，我次席，再有几个不痛不痒的嫔妃陪席，就再没别人了，底下宫女太监倒是黑压压的一片，各宫各院都有随仪的规格，粗看之下热热闹闹的一场家宴。
　　其实呢，皇后一边温温柔柔地看着我吃饭，一边应酬她那些妹妹们。
　　李珂麟惟有他母亲问话，才简简单单地答两句，除此之外，都冷着一张脸。
　　我则食不知味地翻着碗里堆成山的山珍海味，这位监膳公公的布菜功力可是一等一的，派他去撑死个把钦犯绝对小菜一碟。
　　大约吃了半个多时辰，皇后终于轻生清了清嗓子。
　　李珂麟放下筷子，我也停止了“填鸭式自填”。
　　“十九，”皇后温柔地笑着，“母后有句话，要跟你说。”
　　说完，她顿了顿，眼神淡淡地四下看了看。
　　那群嫔妃们立马陆陆续续地起身行礼告退。
　　一直到席上只剩下我和李珂麟，皇后才重又缓缓开口道，“十九，南宫流，我着人去问过，此人风评不是很好哪。”
　　有些哑然，她大费周章地把我找来，就为了劝我一句，找男人要擦亮眼睛吗？
　　见我一脸失笑，皇后越发诚恳地道，“十九，母后是为你好。”
　　为我好……
　　还是，为了你自己的儿子？
　　你看他因为失去了玩具不高兴，就来帮他留下我，哪天他要是看我不顺眼了，你也会帮着清理干净？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女人，这个宠爱自己孩子到极致的女人。只是，觉得心里涩涩的一片，因为……我没有这样一个母亲。
　　我的母亲，在我需要她护犊的时候，一个人飘逸地放弃了尘世。
　　从小，我就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
　　会维护我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李珂麟。可是，现在他会以此为筹码，随时随地把我推出他的保护圈，变相冷惩罚。
　　要我放弃南宫流……
　　那张在星空下熠熠生辉的美脸，锐不可当的桀骜……我微微一笑，恕我做不到。
　　“多谢母后为儿臣担忧，儿臣感激不尽，”我朗声道，身体里的感觉却是相反虚弱。
　　皇后的脸上掠过一丝忧思。
　　李珂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沉沉夜幕就这样一味地笼罩着我们三个，不尴不尬，似亲实疏……